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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乐庭深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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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尽,共分庭台楼阁四方。东庭又名碧庭、春庭,分器、歌、舞、曲四部,部下又分门类;既可闻乐赏舞,又可解语谈心,散心平气不可错过。南台又名朱台,北阁又名水阁、蓝阁,一南一北相对而立又与东庭经缦回长廊相连,你听名可知端倪:南台是男,北阁是女。西楼声名不彰,因为西楼乃是培训南台、北阁中人的秘地,但每季西楼将出师的美人送往南台、北阁之时,多少人堵在西楼门前,欲不费半个子儿一睹出门美人风采。”
陶歆频一串话不停歇,末了还抹抹唇:“小弟虽去过东庭一回,不过已是一年之前,想来今次又定有无数新美人可瞧。啧啧,莺歌曼舞、鸣曲和章,小弟是想一观东庭主的真容,也不知有没有机会。”
“东庭主?”戚柳陌起了兴致。
“叶尽四方当然是有头名的。北阁主水色,南台主明残,这宣仪城里应当人人皆知,你敢说你不晓得?”陶歆频瞥他一眼,“至于东庭主拒霜、荛姬,西楼主蘋珈,露面少得可怜,你不知情有可原。”
“东庭主缘何有两人?”戚柳陌听得认真,问道。
“东庭各级领主,从庭主到部主、门主、属主,都是一男一女,传说是怕有人以性别之歧不服,故而设置为两人,两人各管束男女部属,男称花女称姬。拒霜是男,荛姬是女,他二人也是东庭器部的部主。现今的西楼主蘋珈,也原是东庭的人——她可是昔日的东庭主蘋姬,退位后去了西楼,才改了名。”谈起东庭,陶歆频眉飞色舞。
“那么,歆频可愿透露一下大单的详情?”戚柳陌笑起来,毫不客气拗过话。
“我……你就不能不在我兴头上浇雪水,”陶歆频恼道,“自己看,琦善坊一大早送来的,似乎是单好做的,才叫你一起来。”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抽出一封信,将信笺交出。
信笺色作浅红,隐隐透着菱形纹状纸印,落笔却是空青,一笔一画甚是端正,堪比小儿描字。戚柳陌走着看完,眉一拧:“非假?”
“琦善坊的私信章没那么好仿,我陶家也不知和琦善坊过往了几回了。你也知自从父亲去世,我处处受制,所能动用银钱数量不多,如果你过去听了不愿参与,我便不搅合了。”陶歆频叹道。他上有两个庶出兄长,虽是嫡出继承家业,但年少受气在所难免。就连这封密函,若不是他恰巧在府前遇见送信人,焉知信会不会被他人毁去。
“原来如此,”戚柳陌轻点头,“我且听听。”
二人又聊些旁事,陶歆频将东庭诸般规矩见识都给戚柳陌说了,不知行了多少路途,终于到了路尽头。一座三层小楼遮挡于前,七层东庭主楼稳居于后,处处绿意,连灯笼都披着碧纱;扑鼻并非秾艳脂粉香,而是青绿叶的新气,可见这楼中地通暖水遍植常青,蒸出湿柔柔润汽来。
小楼挂一原木匾额,一字高悬曰“庭”。字作深绿,为碎青玉在刻槽中填就。门口停着数名青衣小童,客来态度淡淡,无人殷勤出迎。
陶歆频又从怀中掏出信封来,倒转着抖抖,一片书有文字的柳叶掉出。他将柳叶递给一名小童,小童看了,鞠躬道:“请随我来。”
入楼来,可见楼中摆设,不逊于寻常官宦人家中堂所设。非是一味堆砌金碧辉煌,然盆栽假石、铜灯木雕,素淡而无不是精心之作。一层厅中候着四五十人,各个神情急躁脖颈伸长,望着有人竟能穿到后面去,当即黑了脸又羡又妒。过楼即是长长曲折交叉回廊,回廊通向数座小楼,走之间闻两边嬉笑唱曲,当是较为低等的芽、脉、柄三级中人所居之处。据陶歆频所言,东庭主楼即“碧楼”,只有各门门主及以上领主才可居住,并存有东庭最珍奇的名器曲谱。
“今次琦善坊可真大方……”陶歆频咕哝道。他虽仔细辨认过信封中附赠的柳叶上文字,却不知何种含义,而这小童分明是往最深处带,可见那柳叶必是碧楼通行无疑。去岁他来东庭不过只在小楼听了两个小曲,连碧楼门都没瞧见。
“琦善坊?”戚柳陌重复三字,扭了扭嘴角。
“我知道它善不到哪里去,但是有钱不赚不是人嘛。”陶歆频越走越觉得头皮发麻,自我开解道。
“这倒是。”戚柳陌颇能认同他最后一句话。二人年岁轻轻,均已在商道打拼多时,对这道上种种小狡诈碰得多了,大谋大骗却还未尝过,也颇有几分欲逢大浪冲天起的架势。
“两位公子,请稍候,很快会带二位上楼。”小童带到一处岔路口,施个礼折返。陶歆频伸头去廊外瞧瞧,大略确定面前这六条岔路都是通向碧楼,进的是不同入口,大约也就是不同部的分界之路。
“不如我们猜猜,我们去的是哪条路?”陶歆频觉着有趣,瞟一眼戚柳陌。
“这条吧。”戚柳陌随手一指。
“我选这条,弯如新月,可不美哉!”陶歆频抚掌道。
“那你进去便是。”戚柳陌弯弯眉眼。
“才不,叶尽天下绝,东庭碧楼又是绝中绝,万一有甚机簧巧变的,我吃不了兜着走。”陶歆频年少气盛,这一点自制还是有的。
“家父既给我字柳陌,和这儿似乎颇合得来,我说这条,该有七八分准数。”戚柳陌道。
“此理由甚牵强啊,柳陌兄。待我想想,‘碧柳堤边住,红尘陌上游’,是也不是?”陶歆频倒转绸扇,用扇柄敲着脑勺,在原地转了个圈,忽地想起来,“这可是伯父说的。”
“是先父所言。”戚柳陌点头。二人相识近十载,其间二人父亲又先后病亡,是以谈起亡父也不忌讳。戚柳陌之父戚卷纭在他十四岁时重病将去,提前亲手给儿子加冠礼、取字后即逝去,当时陶歆频也在场见证。
“碧柳,红尘,你瞧你这字,比我这歆频好上太多。”陶歆频道。他原名安荞,“歆频”二字是他的字。
“不是这个讲法……来了。”戚柳陌侧目,就在方才他指的那条路上,走来一名着碧袄黄罗裙女子,身材甚高,年纪似较他二人长个两三岁,挽着无钗饰的素高髻,面容雪肌亦无半分修饰。散眉垂眼、翘鼻淡唇,姿容只得平平,独有颊边摇动的花苞形半绿半白翡翠耳坠显出半点颜色。
“二位公子,请出示柳叶帖。”女子平伸出手,手指根根粗长弯曲。陶歆频忙取出柳叶,放在她手心。
“随我来吧。”检视半晌,女子才转身带同二人,从过来的路前往碧楼。廊尽头有一门,门上无锁无闩。女子推门放二人进入,随即关门。
“请二位公子写一下名姓身份。”门内空间逼仄,除了一道向上楼梯,就只有三堵木墙、一张木桌;桌上有纸笔,砚台干涸。女子在笔洗内舀水磨开墨,示意二人动笔。
“碧楼规矩?”陶歆频对东庭外围知之甚详,碧楼却几乎不知,当下好奇道。
“碧楼规矩。”女子抱臂,神色不变。
陶歆频耸耸肩,挥毫写下名字及陶家当主名号,并印上钤记以作确认。戚柳陌接过笔,也签名盖印。女子吹吹纸张,待墨半干透,在墙上或轻或重拍了七八下,看似完整的墙上突地翻开一块巴掌大小木板来。女子叠好纸张送入墙内,只听绳索轻擦之声,纸张向上而动,一眨就没了影子。
“抱歉,来客身份事关碧楼营生根本,所以诸多查识,还请两位公子见谅。”女子合拢木板,转身向二人解释。
“若能见到东庭主,再多麻烦我也乐意经受啊。”陶歆频笑得风流。
“此楼七层落叶零花居就是庭主居所,你若有机会上到七层,自可一见。”女子道。
“姑娘怎么称呼?”戚柳陌问女子。
“我名息花。”女子瞧了一眼戚柳陌,勾勾嘴角似笑非笑。
“东庭男为花名女为草名,这位姑娘名花,却是什么道理?”陶歆频没听清女子自报名,只听得一个“花”字,不由奇道。
“‘息花’,”戚柳陌踱到桌边,提笔舔墨写了二字,“可是此二字?”
“公子如何得知?”这下女子一直无表情的脸上讶色一闪而过。
“我因对东庭毫不知悉,才能猜对。”戚柳陌笑道。
“我虽在东庭,但并非东庭中人。今朝有空下来瞧瞧,你二人似乎还有些分量,算我运气好,”女子挑起一条疏淡的眉毛,“此番你们应是能够上楼,上楼的种种事项,还须我说明么?”
“还请息花姑娘指教。”戚柳陌拱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