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夜啼──后宫》泠潋湮

16、四、惨遭陷害（三）

　　云开日出，天朗气清，不同于旧日阴霾黯然。紫禁城内，琼楼却似经过一番粉雕玉琢，乍眼看去，竟似是人间仙境！放眼一望，玉宇白壁无瑕，一砖一木之间似是散出一种凛然正气。

　　只叹身处宫中，若将紫禁城看作一间小屋，虽是繁华无限，但亦不过是被四面宫墙围却而已，怎能成为一座大城？若将紫禁城看作一座鱼池，虽是来去自如，但闲来往去又能走出多远，怎能变成一片大海？

　　说实在的，也不过是逃也逃不出的笼子，纵使经过多番装饰、涂上多层金漆、置放多个小玩意儿，笼子，仍旧是笼子，谁人能够离开？

　　却身笼中之鸟、池中之鱼，已成事实，终日望门兴叹又有何用？徙然、徙然。悲伤之事何其之多，说不尽、道不完，虽说宫里吃好住好，但长守空闺，谁又禁得起寂寞？

　　“多日不见徐姐姐了，见今日毫无风雪，不若一同前往咏寿宫探望，也好我们姐妹三人叙叙旧。”缓福殿前堂，萧暮搁下书卷抬头，对正理着绣线的许筝道。

　　许筝抬头，手中动作亦随停止，浅浅笑道：“也好，成日整理你送来的绣线，眼睛都微微发酸了，出去走走倒是个好主意。”

　　萧暮面带惭色，调皮地微微吐舌，尽显骨子中犹存的孩儿气，嗫嚅着道：“顶多日后我先理好，再让春霖送到你手上好了。”

　　许筝斜眼一瞥萧暮，玩笑着叹息摇头，自径交待宫女采柳放好整理到一半的绣线，又碎碎交代了几句话，立身理理裙襬，回头问道：“你怎地还未准备好？”

　　萧暮掩嘴一笑，道：“不过是到咏寿宫而已，还需准备什么？起身出门便是。”说着便从椅上起身，扬首迈步便出，其状堪称“潇洒”。蓦地，她回过头：“姐姐怎么还不动身？”说罢，不禁莞尔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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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咏寿宫前堂，三人围圈而坐，中间木桌搁着几碟小点心，身旁小太监小德子正说着小笑话逗几位主子，惹得三人乐得开怀。

　　听罢小德子的家乡趣事，萧暮努力忍俊开口说道：“小德子，你家乡趣事儿可真不少。”

　　小德子也不禁笑了起来，听得萧暮说话，他忍住不笑，垂首回道：“回涫贵人，奴才也是在邻居们闲话家常时听回来的，没想到这等小故事也能惹主子们开怀。”

　　许筝不禁一阵叹息：“我们官家女终日待守闺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儿也去不得，自然对这种小趣事儿感兴趣了。小德子，你是哪里人？”

　　小德子回道：“回舆贵人，奴才在东台赵家村出生，是江苏东台人。”

　　几番闲聊，小德子再次惹得众人“咯咯”笑个不停，待徐若洳遣他下去准备笔墨，咏寿宫才方自静了下来。

　　一阵静默，萧暮突然开口正色道：“实不相瞒，今日一来其实是有一事相议，未知两位姐姐？”

　　“姐姐有事尽管开口，若是能力所及，我定当相肋。”徐若洳一握萧暮柔荑，微笑着说。身旁许筝，也随着点头和应。

　　萧暮浅浅一笑，徐徐说道：“昨日我随杨氏到御花园赏梅，她跟我提起一件事儿。”她语声一顿，只见眼前两人正凝神静听，方自续道：“额尔图氏怀有龙种，她建议我不时亲自熬赠安胎药，兴许可减下额尔图氏对我的厌恶，从而不再发生争执之事。二位姐姐看此事……？”

　　许筝一听，柳眉即蹩：“虽说是一个好建议，但……暮儿，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小心的为好。”

　　萧暮微微颌首，随之又道：“我也不是未考虑到这点，但是，额尔图氏系出名门之后，料想也不会出此下三滥的手段吧？”

　　“此事谁也料想不定，只是，这样做却的确是冒险。还是谨慎为妥，切莫任意妄为。”许筝不以为然，所谓居心叵测，这个道理她是懂得的。

　　一旁的徐若洳只默默听着二人对话，不然却插话道：“可是……除了这个办法，难道还有第二条法子，可以减去额尔图氏对姐姐的恶意？依我愚见，嬛儿妹妹的提议……还是值得考究的。”

　　萧暮顿时被二人的三言两语弄得心烦意乱，她手托下鄂，苦恼地道：“只怪当时一时之气，惹来现在的麻烦。”

　　徐若洳见萧暮此状，紧紧握住她的手，说道：“不管如何，我们会支持你的决定。”

　　萧暮此刻只想浇熄额尔图•芊芊冲她的火焰，她亦料想以杨嬛的性子，当是不会做出伤害好友的事。但她没想到，这霎时间的决定，却使她掉进一个无底的陷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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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卓子，到太医院取一剂安胎药回来，速去速回。记住，切要是拿错了，可是要问罪的。”萧暮自咏寿宫回来，一见着门外站着的小卓子，便低声命道。

　　“喳，奴才遵命。”

　　待小卓子越过她离去，她呆呆站在储绣宫门外，一阵沉思，却不见她脚下移动一分一毫。身旁的许筝轻轻一拍她的肩膀，微微浅笑：“小卓子回来以后，你即便拿着药剂到膳房亲自熬药，熬好再经自己亲手送到翊琨宫，看着额尔图氏将安胎药喝下，便足以放心。”

　　一言惊醒梦中人，萧暮随即回过头：“还是姐姐想的周全，我便按着姐姐的话去做了。”说罢，萧暮扯了扯许筝的衣袖，两人一起走进前堂，萧暮轻轻将门带上，关起门前不忘探头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才带上门，旋身拉起许筝直奔丽景轩。

　　一刻过去了，只见小卓子手提药包匆匆赶回丽景轩，才跨进门坎便朗声禀报：“涫主子，安胎药取来了。”

　　萧暮闻言，立马从右边拐出，柔言谢道：“有劳你了，小卓子。”说罢，接过安胎药便带着宫女黎儿往膳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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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暮手持蒲葵扇，轻轻泼动扇子煽火，一面回头问道：“黎儿，这安胎药得熬多久？”

　　“回主子的话，得熬三个时辰。”说着便要接过萧暮手中的扇子：“主子，还是让奴婢来熬吧。”

　　萧暮摇了摇头，回道：“不必了，我自己来便好。再说，你这么急着要替我熬药，不会是瞧不起我吧？”

　　黎儿连忙屈膝垂首：“奴婢不敢，只是……主子自小处尊养优，这等下人干的活儿，怎能让主子动手？”

　　萧暮回过身，不让黎儿见着自己的脸庞，冷冷道：“我说不必便是不必，现在谁是主子了？”说着，双眼斜斜往身后一瞥，嘴里正窃笑着。

　　黎儿一紧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咚”地一声跪在地上：“奴婢知错，求主子恕罪。”

　　萧暮连忙转身扶起黎儿，又以手上扇子拍拍黎儿的裙襬，轻斥道：“怎么说跪便跪，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你没事吧？”

　　黎儿急忙摇头，面有惊色，嗫嚅地道：“奴婢贱命一条，生来做错事就得跪。”

　　萧暮看了眼黎儿，叹口气，正色道：“方才我吓着你了吧？黎儿，人虽有分尊卑贵贱，但命，却是没有，这世上每个人的性命都是无价的。再者，穷，不一定就是归类于‘卑’与‘贱’，只消你活得有志气，终有一天你会成为‘尊’、‘贵’。往后可别再胡说自己是贱命一条了。”

　　黎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萧暮拍拍黎儿的肩膀，微笑着道：“来，我对熬药可真是一窍不通，还得你指教指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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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禀报主子，涫贵人求见。”守门太监小尹子跑进西殿，向正品茗的额尔图•芊芊通传道。额尔图•芊芊抿嘴一笑，向身后的宫女泉玉颌首示意。只见泉玉嘴边挂了一抹诡异的笑容，缓缓步上前，打开了桌上茶壶的盖子……

　　萧暮携黎儿来到翊琨宫门前，等待着额尔图．芊芊的指令。不消一会儿，方才进去的小太监跑了出来，禀道：“涫贵人，湘主子有请。”萧暮向他点了点头，微笑示意道谢。由小太监领路，走到西配殿──元和殿。

　　“向湘良娣请安，湘良娣吉祥。”萧暮一进门，便见额尔图•芊芊正襟危坐，等待着她。萧暮不觉暗自奇怪，心中忖道：“怎地今日变得如此端庄有礼？”

　　“免了。涫贵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个怕是有什么事儿吧？”额尔图•芊芊端正地坐在施檀卧榻上，问道。

　　“回湘良娣，我得知良娣怀有龙种的事，特意熬了安胎药，又恐旁人行事缓慢，所以专程亲自端来翊琨宫。”说罢，回首示意黎儿将安胎药搁在桌上，取下瓷盅盖，将安胎药倒在漆红木托盘上的瓷碗上。

　　她两手端起装了药的瓷碗，亦步亦趋地步到额尔图•芊芊跟前，垂首道：“良娣请用药。”

　　额尔图•芊芊看了萧暮几眼，抿嘴一笑，道：“怎敢劳烦涫贵人亲自替我熬药？不过，既是贵人的一番心意，我也不好拒绝。”语罢，接过萧暮手里的瓷碗，拿起银勺慢慢将药尽数喝下。

　　喝罢，她将瓷碗搁在一旁，斜斜瞥了萧暮一眼，故意说道：“泉玉，怎么见我喝完药也不端上茶来？”

　　萧暮秋波流转，蓦然开口说道：“让我来。”说着，便转过身走到桌子边上，取下一个杯子，倒了杯茶，又徐徐走上前，端上。

　　额尔图•芊芊再次从萧暮手中接过杯子，缓缓喝下，又将杯子搁在瓷碗旁边，说道：“这药也喝了，茶也饮了，我想涫贵人也该回去了。”她看了眼前人一眼，仰起头令道：“盈蝶，送涫贵人回去。”

　　萧暮却推托道：“多谢湘良娣好意，不必劳烦盈蝶了，我自个儿便可以回去。”说罢，与身后黎儿盈盈一拜，头也不回地离去。

　　一路上谁也没有言语半句，两人默默地越过各廷各殿，眼看将要回到储绣宫，却被迎头而来的徐若洳挡住去路。

　　徐若洳喘息连连，额上满是汗珠，萧暮举起丝帕往她额上轻轻几印，替她一一抹去，又问道：“怎么了？”

　　徐若洳手抚胸口，喘气着道：“额……额尔图氏……流……流产了……！”

　　额……额尔图氏……流……流产了……！额……额尔图氏……流……流产了……！额……额尔图氏……流……流产了……！额……额尔图氏……流……流产了……！

　　徐若洳口中的话宛如深谷回音，不停回荡在萧暮耳边。她双脚一软，险险跌倒地上，幸得身后黎儿一把扶起，才免去了跌倒的危险。萧暮脑子里思绪有如杂草般混乱，幸然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一回想方才发生过的事。未几，她笑了，只是这抹笑，只有她才感觉到──那是心，在笑。

　　然而身旁人却没有她的冷静，徐若洳急急说道：“还愣在这儿做什么，赶忙前去看看！”

　　说罢，拉起萧暮的手，提起裙襬便往翊琨宫方向跑去。而萧暮，则是愣愣地随着徐若洳跑，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