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的王牌》雷雷夥伴

2、既然误上贼船，就要做个成功的海盗

　　所谓天王，未必是最资深、最有钱、得过最多奖的。所谓天王，就是当大家问起哪位是天王级人物时，第一直觉反应的人物──例如江准。
　　江准，艺名与本名同名，主要专攻为演员，出道仅五年，因拿下世纪青年奖而成为全球最知名的男星。
　　奇怪的是，不仅是当年使他拿下世纪青年奖的那部纪录片，他所拍摄的每部作品总是风靡全球，引起广大的回响与热烈讨论，无一例外。
　　有人揣测原因，或许因为，他是白黎唯一亲自带领的明星。
　　据说只要是江影帝的戏码都必须经由白黎审核、监督，连他加入NewTree都是白黎引荐，因此，可以说全靠白黎奇迹的第六感，才塑造出几近完美的江准。
　　又有人说，江准惊人的工作量与效率是他成名的关键。
　　根据内部人员透露：『江准活着似乎就是为了工作、拍戏啊，就算是当天拍摄顺利提早结束，我们也从没看过他回饭店补眠？这根本是一般演员十年的工作量吧！』
　　曾经有记者问过他：『您在圈内已经如此成功，为何还要接下比一般演员多两、三倍的戏约呢？』
　　江准只是答：『我有想买的东西。』
　　当下所有人都傻了，他现在是全球最知名的男星，以他的资产，说不定买下几座岛都没问题，还有什么买不起的？
　　但江准却不再透露半句，而记者们更别想从他身上得到答案，因为人人都知道，江准是出了名的神秘主义。
　　以他的知名度，他的任何生活细节应该昭然若揭，但实际上，竟然没有半个人挖出他的出身背景，连最简单的基本资料都没有！狗仔们苦追了几年没半点消息，最后终于默认江准如百慕大三角洲，答案是无解。
　　关于他的最新消息是：众所瞩目的法国导演，亚当‧霍金电影新作《关键线索》，已经公布江准为男主角，女主角为国际名模出身的林葳饰演，其他演员的征选将在29号的上午九点于NewTree的二十五楼歌剧厅试镜。
　　「江准……完全没数据，可疑啊，这人该不会是偷渡客吧？话又说回来，啧，早知道他一个名字值千金，我就跟他要大把签名了……」
　　路壬一如既往地坐在杂货店门口前的小凉椅上，翻着杂志沉思。
　　只见满地散乱各方杂志，林林总总加起来大约百本以上──几乎每本都是关于江准的报导，虽然没一个和私人情报有关。
　　郝浩明瞪着一地最后肯定是自己收拾的书堆，冷笑：「老板，您这把年纪才想当追星族，不嫌太晚吗？」
　　路壬全然不理会对自己不善的言论，自顾自地喃喃自语：「可惜啊，要是能把他的签名挂在店里，全镇的人、不，就连镇外的人也会天天来鉴赏的……」
　　郝浩明不予置评。
　　的确，除了老板这电视白痴，有谁不认识江准这号红遍全球的大明星？
　　「唉，算了，那种远在天边的影帝，大概是无缘再见了。」
　　郝浩明沉默。
　　「怎么了？一脸宿便？」
　　「……老板，您几天前才刚与江准他们公司签约吧？」
　　路壬不以为意地耸肩，「喔？是这样吗？哎，整家公司上下少说有千人，我怎么会记得呢。」
　　「……」郝浩明再度无言，「先不说江准是NT的轴心演员……您最刚开始不就是和他打照面吗？」
　　如此具有冲击性的初次见面，怎么可能忘记？
　　「阿明，就算是卫生纸中的名牌『○洁』，你也不一定知道代言的那只狗叫什么名字吧？」
　　郝浩明继续长久的沉默。
　　「老板，您讨厌江准吗？」
　　路壬笑瞇着眼答：「我不是说了吗？我对这个人半点印象也没有，又怎么会讨厌呢。」
　　果然看不顺眼啊……郝浩明心想。
　　这时一位老太太缓慢地踏进小店，暂时打断两人的对话，「唉呀，阿壬，你外头贴着『暂时停业』是怎啦？」
　　「啊，廖姨。」路壬立刻走过去搀扶。在外人面前倒是做到十足的好青年，也难怪婆婆妈妈争先恐后要介绍孙女女儿给他认识。
　　路壬笑道：「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想转转行罢了。」
　　廖姨听了频频点头，「果然如此呀，隔壁的林嫂和陈嫂，还有卖水果的、送报的大伙们都在说呢！你这么一个年轻有为的小伙子，怎么会在咱们这个乡下地方卖杂货呢？去外面做大事总是好呀。」
　　「廖姨，对我来说，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路壬微笑，但老太太哪里明白他笑容和话语里的涵义。
　　「阿壬啊，你就不必哄我们老人家开心了，你就要走啦，我们真的很不舍啊……你一定要好好努力，身体也要照顾好，知道吗？这几天有空就来咱们家坐坐啊，安安很想你呢。」
　　「我知道，您也要多顾顾脚，别走太多路，如果不介意我去打扰，当然是没问题，我也想看看小黑的口水是不是还特多……哈哈，要不就今晚去吧？」
　　「当然好哇！」老太太笑得开怀。
　　又寒暄一会，差不多中午的时候，廖姨得回家煮饭了。
　　路壬笑着送走了老太太，手挥了半天都没放下。
　　等客人走远后，郝浩明才开口问道：「老板，您不是明天一大早就得去NT报到吗？」
　　路壬没听见似的哼起歌来，「欢迎来我们这一家～充满欢乐的这一家～夕阳依旧那么美丽～啊明天还是好天气～」然后抓几包狗零食准备去了。
　　郝浩明叹了口气，看着路壬上楼的背影，再望向满地堆积如山的杂志。
　　「演艺圈啊……老板，您到底是认真的，还是……」
　　他无奈地顺手收拾，单手勉强抱住数十本，伏下身打算再捡起下一本时，不料手没抓稳，眼看杂志要落到地上，他下意识连忙伸手去捡，反而让原先环抱的书堆松落，啪、啪、啪……刚捡好的书又散落满地。
　　郝浩明一脸困窘，看着满地的杂志，却赫然发现一件令他惊愕的事实──散开的杂志里密密麻麻划满红线、记号，仔细挑出关于演艺的各种细节和信息，数百本皆是如此，可见翻阅者有多么认真。
　　为什么？郝浩明愕然不已。
　　自从他们逃离「那个人」后，这十多年来，他已经很久没看到老板如此执着的模样了……看来，老板要进演艺圈并非随口说说，更不是随波逐流，他一定有所目的。
　　郝浩明坐了下来，开始一本本仔细的翻，把那些重点都记下来，以防老板需要他的时候。
　　虽然还不清楚目的，但，只要是老板的选择，他必定支持到底。

　　♦　　♦　　♦

　　隔天清晨，天色还灰蒙蒙未见曙光，带了点薄雾和凉意。
　　路壬穿着一身正式西服，踏进乡下小车站。剪票员在进站口的椅子上打盹，排椅上寥寥两三人，他抬头看了看泛黄的时刻表，找位置坐下来吃烧饼油条。
　　没多久便搭上火车，历经数小时的车程，来到大都市。
　　路壬还来不及瞧清楚四周就被人撞个正着，大多人来去匆匆根本无视周遭，拥挤而繁杂。
　　烈日高挂当头，高楼划下一道道深刻的阴影，他仰头一看，其中一栋特别伟岸的建筑矗立在云层中，顶头高挂着「NewTree」商标。
　　这时他还不晓得，传闻是很可怕的，尤其在靠八卦维生的演艺圈。
　　早在这天以前，『他是被知名编剧白黎、骆天龙导演钦点，被NT主管赞赏，还被最具影响力的江影帝所认可的新人』，这个八卦已被传得分不清真假。
　　这当中有人单纯好奇打听八卦，自然也有人抱着忌妒反感的心态──当路壬拿着通知信走到服务台想领取识别证时，很不幸的就遇到了第二种人。
　　长相貌美、嗓音亦甜美的柜台小姐瞄也没瞄他一眼，手上不知道在忙什么继续做事，一对假睫毛搧阿搧，卷得快要起飞似的。
　　路壬微笑着站了好一会，她才冷冷地道：「小弟弟，请出示证明身分的相关证件，不好意思，我们公司识别证不随便发给『外人』，烦请配合。」
　　原本听到消息就已经不以为然，看到传闻中的新人根本就还是个小孩，不过是脸蛋白皙清秀点，就算是现今受欢迎的小白脸长相又如何？
　　林玉萍思及如此，更觉得不平衡了。
　　好在她今天只是帮人代班，削削这小鬼的锐气她也开心，反正日后多半是遇不到了。
　　实际上她可不只是站柜台服务的，而是处理服装道具等外务管理部门。
　　在外务部做了五、六年，虽然半年前升上经理，但对这间百花争艳的公司而言，依然只是个微不足道小角色，更别提周围的人都看准她没机会再往上爬，等着看她笑话！
　　原本她也想成为演员啊！依她的外在条件难道不够格吗？只是找不到机会罢了！不然她怎么可能输给这种一脸就没经验的小鬼？
　　多么明显的排外意识，聪慧如路老板怎么可能没感受到，他不愠不怒，反而还歉疚一笑，「啊，抱歉，造成妳的困扰……我不知道原来妳不识字。」
　　被这么莫名其妙的骂文盲，柜台小姐傻了，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
　　「别激动，都这把年纪了，来，看不懂没关系，我念给妳听……」路壬指着通知信上的姓名栏，再指指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地念：「路……壬……也就是我，这样能理解吗？」
　　「你……！你说谁这把年纪！而且谁说我不识字了！」
　　路壬无辜中带着怜悯看着她，「妳不是叫我『小弟弟』吗？这代表我们年龄一定有差距嘛，还有，我都拿通知信给妳了，妳还要我给你看有照片的证件，我才误以为妳不识字啊。」
　　「你！你别想拿到识别……」
　　怒火攻心的女人话还没说完，就被路壬一声惊奇的问句给打断：「啊！我想起来了，妳是外务部经理林玉萍小姐吧？」
　　女子突然被这么一问，也愣得忘记骂人：「对，怎么了？」
　　这小鬼怎么会知道？她现在明明是站柜台。
　　「没事，我就觉得妳的资历一定不单单是柜台服务，而且我在Boss的人事手册上刚好看过您的名字……是帮人代班吗？妳真是热心。」
　　路壬露出单纯明朗的笑容，映在他笑眸里的女人脸色渐渐铁青。
　　「啊，还有，即使不是妳的工作岗位，妳仍尽忠职守不让外人随便进入……如此热忱，我一定会在boss面前帮妳强调的，好吗？玉萍小姐。」
　　林玉萍顿时浑身冷汗，他竟然看过老板的人事资料！这代表他得到老板赏识的传言不仅是事实，甚至可以说他们关系相当好──说不定还是亲戚？
　　完了！她一开始怎么没想到呢！还以为只是靠那张小白脸……柜台小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但说出口的话覆水难收，后悔也来不及，她也只能勉强顺着路壬的话接下去，看能不能至少挽救些许印象。
　　「这、这是我的职责……我的确是帮朋友代班而已，如果有什么生疏的地方还请见谅……」林玉萍颤巍巍地把识别证从抽屉里拿出来。
　　路壬看了看识别证，这回的微笑似乎显得真诚许多，「没关系，我能理解。看在妳这么热诚的份上，坦白告诉妳一件事吧……」
　　路壬凑近她耳侧，用识别证挡在唇边，低声道：「其实……我是在今年底裁员名单看见妳的资料的。不然妳想，公司成千上万人，我怎么记得妳的名字呢？」
　　林玉萍听完一阵惊愕，霎时动弹不得。
　　像她这种自尊心极高的人，怎么禁得起被当众裁员的打击？这个小鬼突然给她这么一个噩耗，不知是好是坏……不过至少让她有机会先主动离职脱身……
　　路壬任由她错愕，抽走她手中的识别证，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搭电梯的时候，路壬一面哼着歌，一面愉快地想：
　　怎么会这么傻呢？他也是几天前才第一次见到boss，哪看得到什么名册……难道，她忘记自己身上有挂名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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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电梯门后，整层楼相当广阔，中央有条长走道，中央划出好几条支线，两边各有格间，但由于保全隐私全为密闭式，仅可从门牌看出办公内容。
　　路壬走到走廊最底端，最后一条走道明显特别宽敞，他左右看看，发现这长排走道上只有两扇红色绒门和洗手间。
　　走进门前一看，门上贴着：「9:00AM《关键线索》角色海压。
　　路壬看了看表，现在是8点45分。
　　他唇角一勾，退回走廊暗处，靠在最角落的那面墙上，静静等待。
　　没过三分钟，面色苍白的男子从巨大的红色绒门里走出来，男子焦虑地来回踱步，再踱步，停顿一会，又继续在原地来回走动，明显心绪焦虑。
　　「连脚都在发抖啊……」路壬喃喃自语着，突然就笑了。
　　就是他了。
　　紧张过度的男子原地来回踱步几圈后，往右边一转，快步走向厕所。
　　路壬从容地从胸前口袋拿出浅色墨镜戴上，头发往后一梳，整整衣衫，挺直胸膛，竟然表现出与平常回然不同的上流仪态，标准、优雅的步伐朝男子离开的方向走去。
　　男子面色紧绷地走进厕所，他一连洗了好几把脸，全身上下紧张感依旧没解除，照照镜子，上面映出惨白的脸色。
　　他边瞪着镜子边想着，好几次他差点走人！但碍于他已经在各处夸下海口：『什么角色难得倒我？靠我这张脸随便什么角色都能轻松拿到！更何况老子还有钱有背景！』，想起那时趁着醉意的狂妄，他就明白为什么老头不肯把公司交给他，该死！
　　四处放纵玩乐二十几年，身为富二代的他，竟然在这场征选中头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无能。
　　他从一些管道得知这次NewTree的选角目的是要招募新人，所以他透过关系拿到了参加证。
　　原本他想，自己想必是比其他人突出许多，毕竟他以这副外貌几十年来在花丛中无往不利！更别提他流利幽默的口才，呵，随便两三句就能把人骗上手。
　　结果，他错了！把马子跟演戏根本他妈的两回事！
　　他在人山人海的后台发现，随便任何一个人练习的动作、表情，甚至是语调，都能吸引他的目光，也许其中有些生疏，但仍令人忍不住侧目，想知道接下来的表演是什么。
　　这就是演员和观众的差别。
　　演员彻底融入角色，在固定的台词中化身成活生生的人；而观众则是被其吸引，毫无怀疑真实性，完全相信他就是剧中的那个人。
　　他根本就是个观众！他根本没有自信能让这些人相信他是演员，而不是观众！男子看着镜中的自己，萎靡而颓丧的神态，更是退缩了。
　　「脚步不稳，垂头丧气，面色焦虑──你不够格撑上台面。」
　　听见背后果断的指责，富二代惊诧地回过头，一名戴着墨镜的男子扬笑注视着他。
　　浅褐色的镜片下隐约可见圆亮的眼眸，五官出众显而易见，在墨镜的搭衬下更显神秘英俊，白晰的肤色，配上一身银灰衬衫，展现出文质彬彬的优雅形象。
　　富二代对男子第一印象是：从外表和傲慢的语气看来，这个人肯定是个优秀的上流份子。
　　虽然没在交际圈或电视上看过这个人，但他很可能是NT的高层……想到这，他又畏惧得更不象话了。
　　向来都是别人配合他，他从不知道该怎么配合别人！
　　「呵。」俯看着他微微颤抖的双脚，男子瞇起眼笑出声，「你是来参加海选的吧。」
　　居然能一眼识破他是个毫无经验的外人！这下富二代更确定眼前的男子是NT的高层，一时之间竟然支支吾吾不知怎么回答。
　　但没想到，温文尔雅的男子异常亲切和善，他轻柔摸摸他的背，要他放轻松点，感觉十分友好，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看你这张脸长得真不错……好好表现，会有机会的……」男子语调温柔像是在他耳边轻吐，一边将手从背后抚上他的脸。
　　富二代总算发现是哪里诡异了，就是他的手！他的手到底在摸哪里啊！
　　「真希望能在片场看见你……放心，到时候一定会多加关照你的，嗯？」
　　他很熟悉这类语气，完全就是他在向女人调情的语气啊！而且这男的手还他妈的摸着他的脸没放！难道将来就算选上了，也会被这种变态骚扰吗？他怎么没想到，靠脸成为演员也只会有这种下场！
　　富二代浑身起鸡皮疙瘩，不自觉退后一步。
　　男子注意到他的踉跄，暧昧不明地笑出声后，居然更直接地伸手从后头按住他的股间，「小心脚步，地板很滑的，摔伤就不好了。」
　　富二代这下终于受不了啦！
　　他立刻将手上的参加证丢到地上，惊恐地逃脱男子的怀抱，一面逃一面不顾形象地大喊：「我退出！我要退出啊啊啊！」
　　直到富二代消失在楼梯口，路壬才摘下墨镜，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他愉悦地吹着口哨，捡起被丢在地上的号码牌，拍了拍，收进口袋里。
　　路壬偏过头，望着镜中的自己，原先精悍的目光又渐渐变为单纯无害的面容。
　　虽然没有演戏经验，但这副经过长期受训擅长伪装的面孔，刚好能成为他的底牌。
　　路壬走出洗手间，往红色绒门迈开阔步。
　　自从老头把他从「那个人」身边救出来后，他们在乡下隐姓埋名十多年，这些年过得十分安逸，但，他没有一刻忘记曾对那个人发下的狠誓：
　　『就算未来你忘了今天曾摧毁了谁，也最好别忘记一件事──总有一天，我会回来，要你血债血还！』
　　路壬毫无犹豫地推开眼前的红色绒门。
　　第一步，终于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