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晓苗和她的相亲对象事件簿》丹山白鹭老孤云

16、四

　　莫然喘了口粗气——他显得有些激动——说道：“那个设备还真有个疑点，我摸了一下里面的笔记本，发现它有点热，显然是刚刚用过不久，而且，应该是用完之后立刻被放进了那些皮箱里面，所以它的热量才会散发不出来。”
　　“嗯。”彭晓苗静静地听着，“用完之后立刻收起来，而且使用的时间恰好是案发的时间，看上去确实有点不太对头，所以呢？”
　　“所以我特别查了一下这个商标，结果发现是一家光电设备公司，然后我在这个公司的网页上搜索了一下，你猜猜这是个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彭晓苗虽然觉得莫然现在开始卖关子显得有些可笑，但她还是觉得配合一下好点。
　　“你看看这个。”莫然把手机递到了彭晓苗面前，一边幽幽地说，“正如你所说，那个房间里有个夹层，受害者、凶器和叶欣行凶时穿的衣服都藏在那个夹层中。”
　　彭晓苗扫了一眼，也愣了：“全息投影？”
　　莫然点点头：“这就全说通了，这小子是给我们演戏呢。”
　　“那肖美嘉在里面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她是叶欣的托，不过，我觉得她可能对叶欣的实际目的并不清楚……嗯，我看我还是从头说起吧。”莫然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我想，叶欣知道他已经被警方盯上了，他应该也把这个情况告诉了熊百成，当然，也可能是反过来，熊百成知道了这个情况，并告诉了叶欣。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老马他们刚刚查到熊百成这个名字就查不下去了，想必一听说叶欣被警方盯上，他们就完全断了联系了。”
　　彭晓苗说不出什么，只好“嗯”了一声。莫然只顾自己的兴奋，完全没想到彭晓苗会因为他的话产生了更大的不安。
　　“警方虽然对叶欣进行了调查，但毕竟还没有起诉他的最直接证据，也就无法对他进行准确量刑，我想他对这一点还是比较有自信的。而一旦熊百成落网，他这几年所经手的毒品数量就不再是秘密了。而熊百成自然就不必说了，既然有逃跑的机会，那何乐而不为呢？叶欣想必早已知道他已经处于警方的监视之下，所以，他们决定将计就计，在警方眼前演一出熊百成被杀的闹剧。这样一来警方的侦查思路将会被完全打乱，所有的焦点都会集中到这上面来，而放松了对其实还活着、而且并不在这个酒店里的熊百成的搜索。所以叶欣选择了八楼的房间入住，这个楼层并不算高，想从对面的楼里监视是很容易的事情。另外，这个房间的窗帘自从叶欣入住之后一直都拉着，出事的时候却忽然拉开了，即便是厮打的时候无意拉开的，也未免太巧合了些。这些情况其实都可以作为我这个推测的佐证。
　　“至于这出戏，叶欣是导演兼主演，熊百成自然是另外一个主演——还记得吗？在叶欣和熊百成被调查后，两人之间在这个酒店有过一次会面，具体是做什么不得而知，但我怀疑他们就是要利用这个酒店的场景来制作这段影像。而肖美嘉则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牵扯进来的，她相当重要，因为她作为一个策划人，对于仪器设备的使用是有一定了解的。而肖美嘉出于对努力把事情做好的目的，显然也做出了超出一般人都努力，至少，她对于声光电设备的了解显然超过了一般策划人的水平，她应该懂得如何制作和播放这种全息影像。而一个策划人和歌手的会面，又是很自然的事情。顺便说一下，全息投影技术其实已经在一些大歌星的演唱会上得到了应用，叶欣和肖美嘉虽然算不上什么有份量的人物，他们的公司却是非常有能量的，能接触到这种技术也不算太难，其实，在他们公司的网页上也能看到他们是掌握了这种技术的。”莫然一边说一边在手机上指了指。
　　“嗯，确实……”彭晓苗有些闷闷不乐，似乎并没有对莫然的说法感到多么震撼。
　　莫然却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当然，他们这个全息投影也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全息投影，这只是个半吊子技术罢了。这种技术不能凭空投射出全息影像来，而必须将影像投射到专用的投影膜上。我在那三个皮箱中曾经看到过成卷的塑料膜，应该就是这种投影膜。所以，肖美嘉要提前住进这个房间，目的是为了在房间的窗户上贴附上一层投影膜。这件事显然不能在叶欣入住之后办，因为叶欣24小时都处在警方的监视之下，贴膜的事警方很容易就会发现。”
　　“嗯……”彭晓苗点了点头，但其实她并没有把莫然说的话听进耳朵去。
　　“肖美嘉退房之后，叶欣紧跟着住了进去，这其实是为了避免贴好的膜被不相干的人发现或者破坏掉。再后来，叶欣通过肖美嘉把播放设备也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今天晚上，好戏就上演了。他们在房间内关掉了所有的灯，然后开始在贴好的膜上投射全息影像，所以我们看这段画面时，会觉得背景光很暗。因为这玩意其实跟幻灯片有相近之处，不相干的灯光会影响投影的效果，而且如果背景太亮的话，很容易穿帮。再接下来，我们如他们所愿看到了这段影像，而且信以为真。
　　“后来，我冲到了他们的房间里面，叶欣也许是有心理准备，而肖美嘉则未必。我想，肖美嘉虽然参与了这件事，但她其实并不清楚叶欣的真实身份和目的，她所担心的只是那台设备。我估计是叶欣编了个理由，诸如帮他个忙，或者是让肖美嘉学习使用这种设备，又或者是叶欣声称自己对这种东西感兴趣，想弄来玩一玩，总之他使用的借口很多，而肖美嘉被叶欣说服擅自挪用了公司的设备——当然这个设备也不是舞台上用的那种大型的设备，这只是个小的演示设备罢了，所以肖美嘉也比较容易把它弄到手里。我进入房间后声称是有人报警说房间里发生了凶杀案，肖美嘉虽然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却并不肯说出警方，因为那样的话，便意味着她擅自使用公司设备的事情曝光，她担心这件事被公司知道，更担心设备被警方扣留。那样必然会影响到她的前途，所以她也只能硬着头皮配合着叶欣演完这场戏。”
　　“哦……”彭晓苗又点了点头，有些机械。
　　“你觉得怎么样，我这个想法。”莫然说到这里，仍然意犹未尽，他兴致勃勃地看着彭晓苗，希望从她嘴里听到赞许。
　　“嗯，差不多。”彭晓苗淡淡地说，“听上去挺合理的。”
　　“应该是这样。”莫然笃定地说，“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从监控中根本看不到熊百成进入这个房间，而在房间中也找不到受害者、凶器、血迹和叶欣身上穿的衬衣，因为那个房间中根本就没有这些东西。”
　　“不过，”彭晓苗吹了一口气，“你现在想清楚这一点也晚了。你冲进那个房间，就等于明明白白地告诉对方，警察上当了。叶欣一定在第一时间就把这件事通知了熊百成，而熊百成就可以一门心思地准备逃亡了。现在已经过了几个小时了，估计……”
　　“这……”
　　莫然被这兜头一瓢凉水浇得说不出话来，而彭晓苗继续幽幽地说了下去：“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浪费了好几个小时了，最乐观的估计也只能是熊百成没跑多远，还能找得回来。不过，老马他们连熊百成住哪儿都搞不清楚，想找到这个熊百成，估计是悬了。”

　　一缕微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挤进了房间，肖美嘉躺在被子里睁开眼睛叹了口气。她几乎是一夜未睡，昨天突然闯入的警察让她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其实在面对莫然的时候，她的心里一直在纠结，到底是应该说实话，还是硬挺着，然而最终她还是选择退缩。也许警察找来找去没有结果，就会认为那个报警电话是恶作剧吧。她虽然这么给自己宽心，但还是觉得有些疑虑，那段影像刚刚播放完几分钟，警察就找上门了，这未免也太快了，而且来的还不是穿制服的，她隐隐觉得这并不简单。整个一个晚上，她满脑子都在琢磨这些事情，然而越琢磨越想不明白——她其实已经假设过无数个最糟糕的情境了，但每次她都不敢往下想。
　　就在这个时候，她分明听到自己的门铃响了一声。肖美嘉猛然从床上坐起，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然而门铃又响了一声，这次她听得清清楚楚的，确实是有人在按她的门铃。
　　肖美嘉满心狐疑地从床上坐起来，尽量提高声音问了一句：“谁？”
　　然而外面的人却并没有应声，而是又按了一下门铃。肖美嘉只得裹好睡衣，下床趿上拖鞋走到门口透过门镜往里面看了看。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相当普通的女孩子，长相倒是挺招人喜爱的，就在肖美嘉观察她的时候，她又按了一下门铃。
　　肖美嘉迟疑了一下，还是打开了房门。她隔着防盗链问那个女孩子：“你找谁？”
　　女孩子笑了笑，把警官证给她晃了晃：“能聊聊吗？”
　　肖美嘉倒吸一口凉气：“聊……聊什么？”
　　“您能先开门吗？或者咱们找个地方坐坐？”
　　“嗯……”肖美嘉想了想，“只有你，还是……有别人？”
　　女孩子笑笑：“只有我一个人。”
　　“那……”肖美嘉踌躇半晌，“你进来吧……”
　　房门开了，女孩进了屋，肖美嘉立刻关上了门。女孩很随意地坐在茶几旁边的椅子上，开始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市局刑警队的，我姓彭，昨天晚上你在0821见到的是我的领导和同事。”
　　“有什么事？”肖美嘉惴惴不安。
　　“我这儿有个东西想让您看看。”彭晓苗一边说一边把手机递到了她面前。
　　肖美嘉分明看到屏幕上有两个人在争斗，很快一个人便刺死了另一个人，而凶手便是叶欣，被害者则是叶欣的朋友熊先生。
　　“这……”肖美嘉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根据我们调查的结果，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您就在这个房间里，对此，您有什么解释？”
　　“我……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肖美嘉虽然嘴硬，脸却已经完全变白了。
　　“其实呢，这段录像是我们在监视叶欣的时候偶然拍下的。据我们的技术专家分析，这里面的内容极有可能是全息投影。现在他们正在对视频做进一步分析，希望能搞清楚投影设备的品牌和型号，不过，据我们了解，目前在本市和周边几个省市中，也就你们公司有这种设备。而且，能在室内用的小型设备数量更是有限，我想，只要天亮之后和你们公司一联系，就知道这台设备最近一段时间有谁使用过了。”
　　“这……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肖美嘉有些慌乱，由于彻夜未眠，她的脑筋也变得有些迟钝了。
　　“我只是想提醒一下你，从这段录像的拍摄地点和拍摄方式你应该知道我们警方正在监视叶欣，而这段影像也确实对警方的侦查造成了极大的干扰。我来找您，就是想了解一下，您是出于什么原因制作和播放了这段影像。”
　　“我是……我……”肖美嘉张口结舌。
　　“您是为了迷惑我们警方的侦查视线吗？”彭晓苗的声音略显冷酷。
　　“不不，”肖美嘉连忙否认，“我，我是为了……为了……我对这种技术感兴趣，想自己学着制作和播放……”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已经承认了自己是这段影像的制作者和播放者。
　　“你的意思是自己弄着玩？”
　　“对，对。”肖美嘉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那为什么你选的两个主角都是警察正在调查的嫌疑人呢？”彭晓苗面带微笑，活像一只正在玩弄手中猎物的猫。
　　“嫌疑人？”肖美嘉傻了。
　　“确实是这样，而且是两个非常重要的嫌疑人，您能解释一下自己跟他们之间的关系吗？”彭晓苗不紧不慢地又给了肖美嘉当头一棒。
　　肖美嘉觉得自己的心口一阵抽搐，她几乎喘不上起来，不自觉地便弯下了腰：“怎么，怎么会这样？”
　　“现在您能说了吗？”彭晓苗居高临下地问道。
　　“是，是我跟叶欣说，我对这个很感兴趣，他就鼓励我学这个东西。我把设备借来，他又张罗着帮我找人拍摄。拍摄的内容都是他定的，这个熊先生也是他找的……”
　　“这个熊先生你之前见过吗？”
　　“没有。”肖美嘉摇了摇头，“没有，那天是第一次见。”
　　“你们聊了什么没有？”
　　“什么也没说，他来之后我们就拍，拍完之后就走。”
　　“叶欣是怎么介绍他的？”
　　“他说熊先生是他的老朋友，以前给他当过表演老师，演戏很不错。不过他最近几年不怎么出镜了，叶欣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他请出山。”
　　“熊先生是这样的吗？”
　　“确实是这样的，他的表演还是有些功力的，不过有些生疏，入戏也很慢，不过NG了几遍之后，倒是也挺自然的。”
　　“一共拍了多少遍？”
　　“大概四五次吧。”
　　“所有的原始影像你应该都留着呢吧。”彭晓苗忽然想到了什么。
　　“嗯，都留着。”
　　“能拷给我吗？”问完这句，彭晓苗又有些担心的问，“这些材料不会在叶欣房间的那台笔记本里吧。”
　　“不，所有材料都在我自己的电脑上，那台只存着用来播放的文件。”
　　彭晓苗松了口气：“好吧，我需要所有相关的文件，如果可能的话，你的笔记本……”
　　“我的笔记本不能给你……”肖美嘉面露惊惶，“我还要用。”
　　彭晓苗点点头：“我不想拿走，但需要检查一下。”

　　彭晓苗离开酒店后便飞快地奔回了监视的房间，一进屋她就对莫然说：“赶紧给严局打电话，告诉他熊百成这个名字可能是假的，他应该当过演员，但现在应该早就不干了。”
　　“你怎么知道……”
　　“别废话，赶紧打电话，另外，告诉严局一声，我马上把熊百成的清晰影像传给他。”
　　莫然愣了片刻，连忙按彭晓苗说的给严局打了电话。等他磕磕巴巴地说完，严局沉吟了片刻：“行，也算是重大进展了，我跟老马打个招呼，看看对他是不是有帮助。”
　　“那这个监视……”
　　“还要继续下去。”
　　“还有这个必要吗？”莫然惴惴地问道。
　　“很有必要，你们看住叶欣，时不时还要在他身边弄点动静出来。让他认为我们仍然蒙在鼓里，还在调查他是怎么杀死熊百成并藏尸的，这样他们的行动就可能受到误导，熊百成那边的戒备就有可能放松。”
　　“哦，是。”
　　“看紧点儿，但也别太明显让他们起疑，这帮人很鬼。”严局关照之余，又鼓励了莫然两句，便挂断了电话。

　　挂上电话，莫然长出了一口气，颓然坐在了椅子上，而彭晓苗这时已经发送完邮件，转过来静静地看着他。
　　许久，莫然才慢慢地说了一句：“谢谢。”
　　“谢什么呢？”彭晓苗眨了眨眼睛。
　　“要不是你，我可能就闯了大祸了。”
　　“倒也算不上什么大祸，叶欣早已知道警方在监控他，现在只要让他继续觉得警方还没从他下的套里爬出来就行了。”
　　“现在咱们怎么办？”
　　“好好看着叶欣就行了，让他觉得侦查方向已经完全集中在熊百成被杀的事情上就是了。”彭晓苗似乎胸有成竹，“要说起来，你对肖美嘉的判断还真是挺准确的。这事儿能有这样的结果，你做出的那些判断还是很重要的。”
　　“哦……”莫然回想起严局的话，发觉竟然和彭晓苗的想法严丝合缝，没有一点偏差，越发觉得沮丧。
　　“怎么，心情不好？”彭晓苗看着闷闷不乐的莫然，居然笑了出来。
　　“是啊。”莫然长叹一声，“我是不是不太适合干刑侦啊。”
　　“要我说啊，”彭晓苗想了想，“既然领导把你放在这个位子上了，你就干下去吧。”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刚分到这儿的时候，我也老是出纰漏，不过时间长了，经验多了，自然就上道了。”彭晓苗说到这儿，稍微顿了一下，“要说适合不适合干刑侦，其实……”
　　“怎么？”莫然很热切地盼望着彭晓苗说下去。
　　而彭晓苗想了想，却说道：“干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