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闲散江湖客》风传祭

5、赴宴紫金风光好 身浮太湖鱼虾亡

　　夜惊鸿依然是对孙居易放心不下，二人在乌程打听几天，却一无所获。孙居易这孩子，除了皮肤白皙些，样子瘦弱些，实在与其他孩子没什么区别，扔在人堆里，除了可能会因为衣衫不整被揪出来外，基本就是毫无存在感。至于他的去向，更是无法发现了。

　　二人商议，决定启程前往太湖包山的紫金山庄赴宴——话说，这本就是他们来乌程的目的。

　　建明初年，三月廿二，昨日刚下过一阵蒙蒙细雨，柳叶越发茂盛，已然妆成一树碧玉，经由雨水滋润，愈发雅致。地面的小草荡漾出青色的气息，映着高而湛蓝的天空，真让人神清气爽。陆越飞和夜惊鸿牵着马刚出乌程，行走在城郊官道，小贩们这一摊那一摊，新鲜水果，清冽热茶，瞧得人舒畅自得。

　　察觉异样的夜惊鸿和陆越飞交换一下眼色，若无其事地走到一位在水果摊前和小贩讨价还价的少年身边，少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拱手无奈道：“果然，以庄某人的身手还是无法逃过两位帝国高手的眼睛，唉，使出浑身解数也不过勉强尾随三日，惭愧惭愧。”

　　夜惊鸿和陆越飞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同时一惊。只见庄寻拱手道：“卑职知道二位不喜人随行只是乌程之事实在令人不安，才妄想一试。既然被发现，那，卑职告辞！”话音刚落，伴着一阵小青烟，庄寻早就跑得不现身影。

　　陆越飞哈哈笑起来，放声道：“小子胆小！怎么？不敢跟老子过招？”

　　一边夜惊鸿低声说：“三天。”

　　“我听闻，八扇门有位暗杀王，杀人于无形。”陆越飞也压低声音，正色道。

　　夜惊鸿望天叹气：“如今真是人才辈出。”

　　二人跨身上马，悠然离去。

　　这个八扇门，说来是个厉害的所在。

　　大曜帝国建立之初为贤真帝所立，由帝王直接管理，里面的官员位阶大多不高。

　　八扇门的“掌门”也不过相当于个正三品尚书，然而俸禄却十分可观，加班和出差的工资更是很不错（具体不表，机密机密）。

　　八扇门有帝国最完整最齐备的记录信息；分为三个部门——暗杀组，重案组和密文组。里面的人才大多精通数项本领。

　　以庄寻为例，他以暗杀王在八扇门闻名，但是分属重案组，查案能力不容小觑，同时此人野战能力十分强悍，是出门在外相当于指南针般的存在，而且庄寻对各地方言也颇有心得。

　　像庄寻这样的人，在八扇门比比皆是。可以说，从各地召集而来的高端人才，大部分聚集在此。

　　八扇门一开始仅仅是为了处理帝王不方便走司法程序的一些机密要事而设立，监视百官也牵扯在内。然而在净天帝即位后三年，职能开始转变，当时的掌门人名为欧阳放，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现今的八扇门可说由此人一手经营而起。然而，因为种种原由，欧阳大人如今身陷囹圄，此事暂且按下不表。

　　八扇门的人，入“门”要经过严格的筛选，家世背景不得有大的瑕疵，几乎不招收官二代；入“门”之后，会根据个人的喜好，在身体的某个部位以合适的大小纹黑龙一枚。其腰牌以貔貅为图腾。这也是整个帝国，除了帝王以外，唯一可以使用龙纹的人们。

　　二人一路悠闲，享受美好春光，是以将近晌午，才到太湖码头。码头上人来人往，陆越飞扫视一眼，指着远处码头边一位身着朴素的中年人，对夜惊鸿说：“他就是紫金山庄的管家井却水。看样子等很久了。”

　　二人往那儿走去，陆越飞得意道：“你不问问我如何知道是他？”

　　夜惊鸿只是鄙夷地看了陆越飞一眼，心道：“你又不是没来过紫金山庄，不是本来就认识吗？”。

　　陆越飞依然心情良好地说：“你看啊，这一般等人的人都多少会有些不耐烦，站也好坐也好会挑自己最舒服的姿势。可是你看他，恭恭敬敬，甚至面露微笑，不敢有一丝怠慢，说明什么？”

　　夜惊鸿白了陆越飞一眼，音调毫无起伏道：“说明紫金山庄家教好。”

　　陆越飞竖起一根手指摇摇，依然看着远处的井却水，解释说：“此其一，不过最重要的是，他等候的人太过尊贵。所以，必须要恭敬。”

　　夜惊鸿惊愕加鄙夷地看着陆越飞一脸的骄傲，大声道：“你也太自恋了吧！”

　　此声高亢，许多人都往这边看了一眼，那位井管家自然也被惊动，一见陆越飞高大的身影，井却水连忙小步跑过来，灿烂的笑容，红光满面，恭敬道：“陆大将军，七王爷，一路可顺利？老爷让小人给二位道歉，说本应他亲自前来，不过今日有事出行，还请大将军和王爷见谅。”

　　“无妨无妨。”陆越飞笑着说：“他要是来接我，那就太见外。要不是去你们山庄得有专门的人带路，本将军说不定三天两头找他喝酒，哈哈哈！”

　　三人言语间上了小船，船不大，船舱里放了些薄荷、冰片等醒脑之物，有些简陋，想必仅仅也就用于接送。

　　井却水从怀中拿出一个药瓶，道：“七王爷，老爷特意嘱咐，担心您晕船，这瓶玉海冰丸，很有效果，老爷出海时前总要备着。请王爷收下。”

　　夜惊鸿闻言微微一笑，心下颇有暖意，接过药瓶，道：“多谢挂心。”心想，这一船的醒脑之物原是为他特意准备的，如此的事情，已许久未有人为他做过。

　　习武之人，耳目向来比别人清明些，陆越飞和夜惊鸿又坐得靠近船尾，只听见外面的艄公轻声叹息：“唉……”

　　陆越飞和夜惊鸿好奇出了船舱，井却水也跟着出来，只见，船身周边，竟然漂浮着几十条死鱼，翻着白色的肚皮。太湖水质优良，是鱼类生长的上佳之地，莫名死鱼，确实奇怪。

　　陆越飞摸着下巴问：“大管家，你们来时也是如此？”

　　井却水也被这景象搞得心里不太痛快，明明是出来接贵客，遇上这等事，岂不是不吉利？

　　他想了想，笑起来：“来的时候倒是没有。不过，这太湖里，死鱼的事情往年也是有的。”

　　只听见艄公突然喊道：“大管家快看！那好像是个人！”

　　三人细细看向不远处的一个漂浮物，白乎乎的，一晃一晃，鱼肯定是没那么大。

　　艄公焦急地看着三人道：“这人得救，太湖里是这规矩，瞧见了就得拉上岸，不然会遭报应。”

　　虽然陆越飞和夜惊鸿皆不信鬼神之说，不过看着艄公一脸惊恐的模样，二人的脊背上起了阵阵凉意。井却水见状，连忙说：“那就赶快救起来，兴许还活着。”

　　船渐渐向漂浮物靠近，陆越飞皱着眉毛喃喃地说：“老子行军曾入魔鬼之地，在里面待了一个多月也没遇见这么诡异的事情。不吉利，不吉利。”

　　夜惊鸿无奈地看他一眼，道：“你想说本王不吉利就直说。”

　　“你也这么觉得吧！”陆越飞一脸认真地看着夜惊鸿道：“虽说鬼神之事不可信，我看咱们哪天还是去一趟上天竺寺的好，也不远……”

　　艄公用船桨将那人靠到船边，大管家和艄公二人一起用力，这才将他从水里捞出来。溺水的人向来身子重，大管家和艄公累得略有气喘。

　　井却水一边擦汗，边摸那人的鼻息边说：“还好发现及时，不然这孩子的父母可要伤心了。”说完抬头看向陆越飞和夜惊鸿，露出一张笑脸想道个歉，连话都准备好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请二位贵客莫要见怪。”不过，瞧着大将军和七王爷那一脸仿佛见了鬼一样的惊骇神情，登时咽口唾沫，瞅瞅救上来的这位小公子，心下也有些发毛，终究还是壮着胆子轻声唤：“大将军？七王爷？”

　　陆越飞回过神来，扶额叹气，嘟囔道：“这小子还真是阴魂不散，遇见他，准没好事。”

　　“难道见他死了你才高兴？”夜惊鸿蹲下检查孙居易的情况，只见他面色发青唇色发白，看样子是被冻晕了，初春的太湖水毕竟还是太凉。

　　“可是，这遇见他的场景也未免太诡异了！那死鱼，你看看这满船边的死鱼！”陆越飞急道：“我看这小子八成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再把他扔下去，就当没看见！”

　　“这可使不得！”艄公在一旁急了：“会遭报应的！这太湖的神可厉害！”

　　陆越飞面露不屑：“跟我们之前遇见那些事儿比起来，报应算啥？总之他绝对是个瘟神！”

　　夜惊鸿摇头，起身道：“阿飞，你别忘了，当时知道我二人在那里的除了这小子没别人。咱们能活着出来，说不定多亏了他。”

　　“那也是他骗我们进去先。”陆越飞已有些没底气。

　　“要是这样，也算他不得不失。见死不救这事，本王做不来。”夜惊鸿正色道。

　　陆越飞看一眼一脸痛苦还在昏迷的孙居易，毕竟还是心软，叹气：“听说菡萏夫人医术不错，大管家，多一位小客人，紫金山庄还盛得下吧？”

　　井却水面露笑容道：“既是救人，紫金山庄自然没有二话。”

　　春光一片的大好风景，又被这位突如其来无处不在的小公子给打破。坐在船舱里的陆越飞颇是心烦，他是江湖、朝堂、战场、阎王殿都走过的人，可是这孩子不知为何给他一种不自在的感觉，他不信鬼神，却当真觉得这小子就是瘟神。

　　前几日他二人在乌程找他，那也是夜惊鸿一直放心不下，陆越飞没反驳的理由才只能帮忙一起。找了两天没找着，陆越飞还挺高兴的，觉得总算可以摆脱这小魔头了。没想到，这家伙又以如此诡异地出现在二人面前，要说没有预谋，没有诡计，单单是因为他二人和这小鬼有天打不散的缘分，陆越飞他不信。

　　这天底下没有巧合。这就是陆越飞的看法。这小子，绝对有什么图谋。

　　陆越飞看看那孩子白皙的手腕上黑色的血脉，突然又有些不确定，朗声问：“船家，这乌水和太湖是连着的吗？”

　　“是啊，咱这一带的河少有不入太湖的！”

　　“哦，那这几年，这太湖上可有什么怪事？”陆越飞疑惑道：“比如今天这样，又有死鱼又有尸体的。”

　　“哦，这也不算怪事。太湖每年都有死鱼和尸体。”

　　“那些每年发现的尸体，可有人来认领？”夜惊鸿问。

　　“这就不晓得了，死了的人，咱们就报官，官府能不能找到就不是咱说的算的。”

　　“尸体有没有特别难看的？”

　　“哎呀，这湖里的尸体，好多被鱼啊鸟啊吃过了，哪有那么多全还的？”艄公满不在乎地说：“咱们住在水边的，都见怪不怪了。不过，多少还是觉得有些可怜唉。”

　　夜惊鸿看一眼陆越飞，从艄公的回答看来，赵神医洞窟里的尸体多少还是会顺着乌水流入太湖；孙居易三天后出现在此处就不显得奇怪。他本就身中剧毒，浸泡水中，身边有死鱼也合情合理。陆越飞叹气，看看孙居易，心想：“莫非是我多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