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家丧不便留过客 心有所触露荒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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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明初年四月初九。
三人睡了一夜，伤口愈加疼痛，陆越飞和临渊干脆窝在被子里不肯出来，只有夜惊鸿强支苦痛，起身洗漱，相较昨日，夜惊鸿已经能勉强运动了，大概是因为之前没受过伤，经此一役，对疼痛的耐受力极大的增强了。
夜惊鸿收拾干净，又恢复风流倜傥七贤王的模样，在院子中的海棠树下躺了半日，暖洋洋地甚是舒服。虽然因为不会做饭，肚子饿得咕咕乱叫，但是这等闲暇时光着实令人心旷神怡。四周除却鸟雀叽喳再无其他声响，无车马喧闹，无人逼问婚事，无陆越飞蝉声一般的聒噪。
“如果再能怀中抱着软绵绵的小临渊那该有多好！”夜惊鸿喃喃地说，沉了片刻，突然被自己刚才的念头吓到，从摇椅上惊坐而起，剧烈晃动的椅子，把夜惊鸿吓了一跳，夜惊鸿睁眼看看四周，依然只他一人，这才放心地又躺了下去。可是一想起自己刚才说得那句话，夜惊鸿脸上就一阵发烫，还没等夜惊鸿胡思乱想下去，就响起了敲门声。
夜惊鸿皱了皱眉头，拿起身边的拐杖，支着身子朝门外走，只听见门外响起声音：“爹，您快开门！”
夜惊鸿顾不得腿上疼痛，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打开门，只见一个中年人站在门外，身后跟着一个仆人，三人见面皆是一惊，那中年人看看四合院四周，一时手足无措。夜惊鸿见状，开口问：“您是？”
中年人清清嗓子道：“在下张洞之，家父张问曾经居住在此，难道现下是公子的产业了？”
一番话说得文绉绉的，却不令人生厌，夜惊鸿打量那人，身着绸缎，圆领常服，肤白光润可见平日常在屋中，一时间看不出来历，夜惊鸿道：“令尊可是位年过花甲的老者？”
张洞之一脸惊喜：“是。”
夜惊鸿侧身让出道路，因为疼痛面部有些扭曲，强露出笑容道：“先请进，这房子还是令尊的，不过借我们几人小住数日。我记得令尊好像回望亭了。”
跟在夜惊鸿身后的张洞之和张家仆人一脸惊讶，张洞之看了家仆一眼，家仆肯定地摇摇头，张洞之看了看夜惊鸿，眉头一皱，心生警惕，转而换了一张笑脸说：“令尊并未回望亭。”
夜惊鸿闻言也是吃惊，停住脚步，回头看向张洞之，三人停在院落中央，夜惊鸿想起老人家回望亭是临渊说的，既然是临渊说的，可信度就有了问题。念及此处，夜惊鸿面色阴沉，沉着声音，运了些许真气，朗声道：“屋里装睡的，赶快给本王滚出来！”
张洞之闻言亦是惊讶，他惊得是，夜惊鸿话中的“本王”二字。
屋子里一阵声响，不一会儿，只见一个胸前绑着绷带，头发乱蓬蓬的十岁小孩儿走了出来，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白皙的皮肤在清澈的阳光下，给人一种透明的错觉，反光得有些耀眼。跟在他身后的是个身高九尺的大汉，面庞威武英俊。大汉直接越过小孩儿，径直去了厨房。夜惊鸿没好气地说：“这位是老伯的儿子，来找老伯的，他人呢？”
临渊闻言打了个呵欠，眼角湿湿的，声音没有起伏，好似懒得加音调一般：“回望亭了。”
“临，渊。”这两个字好似在夜惊鸿的牙缝里挤出一般。陆越飞此时打了一盆水，放在院中的石桌上，一边挽起袖子一边说：“我说你啊，别总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老实点，快招。”言毕开始洗漱。
“别的我就不知道了。”临渊说着话，转身就要回屋里。夜惊鸿一把抓住他，一个箭步，“咚”一声，死死按在墙壁上，临渊浑身吃疼得一阵痉挛，张洞之和他的家仆也被夜惊鸿突如其来的发难骇得面色惨白。张洞之有些奇怪，这位温文尔雅的贵公子，何必对一个小孩儿如此？
“说！”夜惊鸿恨声道。
临渊闭上眼睛，别过脸去，一言不发。夜惊鸿从未见临渊如此，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张洞之见状，觉得这小孩儿大概真的知道什么，于是放下身段，拱手作揖道：“家母病危，想见家父一面，还请小公子成全。”
陆越飞、夜惊鸿闻言一呆，夜惊鸿看向临渊，只见这孩子突然睁大了眼睛看着张洞之，含着泪的眸子竟好似要融化般，不过这样的神情，亦是稍纵即逝的。见临渊又恢复往日那张欠揍的傲然表情，夜惊鸿心突然疼了一下。
他松开按住临渊的手，低头看着地面。临渊整了整衣衫，道：“老伯昨日早上离开的，我跟他一起走到望亭城外，后来我去别的地方办事了，我也只是以为他去望亭，兴许去了别的地方吧。”
张洞之若有所思地看着临渊，微微一笑道：“刚才小公子说家父是回望亭，看来小公子知道家父是望亭人了。”
临渊抬着眼皮，斜睨张洞之，淡淡一笑：“老伯说他喜欢小孩子，自然跟在下多说几句，有什么奇怪么？”
张洞之面色一凛，愈加确定这个孩子一定知道他父亲的去向。只听得夜惊鸿说：“告诉他吧。”
临渊闻言一愣，洗漱完的陆越飞抱着双臂站在石桌前，一脸凝重。夜惊鸿继续说：“究竟发生什么事，难道他身为人子也无权知晓吗？”
张洞之闻言，强压心中疑问，拱手鞠躬道：“请小公子告知！”
临渊墨色一般的眼珠看向低头的张洞之，微微颤抖的双手上有一条细小的刀痕，眼皮一闭，睁开时，那一团墨色转而望着高高的海棠和在风中打转的纸笺，平静的声音听不出情感：“他死了。”
张洞之闻言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临渊，临渊转身欲走，夜惊鸿拦住，沉着声音问：“尸体在哪里？”
临渊皱了皱眉：“这个时候，大概已经进了狼群的肚子了。”
张洞之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着临渊的背影，猛地伸手要去抓他，夜惊鸿将他拦住，冰冷的眼睛看着张洞之，威严的声音：“张兄似乎还没问过本王的姓名。”
张洞之闻言登时愣住，他呆呆地看着夜惊鸿，看看陆越飞，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原来是贤王和左卫大将军，下官有眼无珠。可是，这个孩子，下官不能放过！”张洞之说完使出浑身的力气要突破夜惊鸿的掣肘，终究不能如愿，他嘶吼道：“你杀了家父！是你杀了家父！”
“老爷！您冷静点！”张洞之的家仆也奋力抱住张洞之，劝慰道。
“我怎么冷静？家父在此居住数年，身体康健，无病无灾，如此突然逝去，你让我如何相信！？”张洞之大吼道，两行泪水流下。
“我没杀人。”临渊淡淡的声音。
“好！那你告诉我！家父如何身亡？”
临渊眼睛看向一边，用力握了一下拳头道：“他自杀的。”
“自杀？”张洞之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双目血红，恨声道：“家父性格坚韧，怎会自裁？”
“若我说，他为伯乐自裁呢？”临渊仰起脑袋，盯着张洞之的眼睛，坚定地说。
张洞之一瞬间呆住，浑身似乎顿时没了气力，张家家仆扶住他，担忧地问：“老爷，您没事吧？”张洞之紧紧咬住嘴唇，死死盯着临渊，问：“你如何知晓？”
临渊无奈苦笑：“都说了，老伯很喜欢孩子。”
张洞之伸手擦去脸上的泪水，不屑地说：“他把自家的孩子、孙子抛下数年不管不问不看，你如今告诉我他喜欢孩子，真是笑话。”
临渊叹气摇摇头，道：“抱歉。想必您也不希望我们再在此停留吧。”
“家逢大丧，不便相留。请王爷、将军海涵。”张洞之沉声道。
“请节哀。”夜惊鸿略带悲伤地说。陆越飞进屋子将三人的行李拿出背在身上，说了句“节哀”就走出了院子。夜惊鸿牵着临渊的手，跟在后面缓步离开，到了影壁处，临渊突然回头道：“老伯生前很喜欢这棵海棠树，本少爷……本少爷也觉得它很漂亮。”
张洞之闻言一惊，抬头看见海棠树上悬挂的纸笺，微微皱眉，走上前去，拿起其中一个，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他回头去寻临渊，只听见院外想起清脆的鞭子声，嘚嘚而去的马蹄，不一会儿便听不见了。
临渊一行三人骑马往无锡方向而去，也许因为伤势，三人都沉默不言。经过无锡临渊并未停留而是继续沿着官道向江阴而去，直到太阳西下，也未见其有入宿的打算。陆越飞不耐烦道：“咱们这是要去哪里，还请临少爷示下。”
临渊闻言一愣，连忙牵住缰绳，马儿缓跑几步，停了下来，低头吃着路边的野草。临渊举头看看天色，看看自己身处的位置，不由自恼，看一眼微有怒容的陆越飞，连忙笑道：“本少爷微末之身不敢指使大将军和七王爷。”
临渊用食指挠挠脸颊，笑容颇是尴尬，不好意思地说：“我只是一个人习惯了，忘了还有二位千金之躯，抱歉抱歉。”
夜惊鸿叹气，看看四周，连个炊烟也不见。陆越飞抱怨道：“只能露宿咯。倒霉。”
三人下马，找了官道旁一处背风的地方，陆越飞和临渊捡了些树枝燃起了篝火。夜惊鸿是第一次露宿荒野，不免有些兴奋，身上虽然疼得要死，却也兴致勃勃地看陆越飞烤馒头。
陆越飞得意地炫耀：“本将军虽然不会做饭，烤馒头的技艺可高超得很！”
临渊独自坐在一边，就着水啃着冰凉的窝窝头，夜惊鸿想起他在张家小院的神色，有些担心，笑着问：“阿渊，你伤口如何？”
陆越飞吃惊地看看夜惊鸿心道：“这家伙问候临渊的声音未免太温柔了吧？不会真的拿他当小孩子吧？”他一脸厌恶地看着临渊，瞧临渊愣愣地回了句没事，不免心生疑惑：“怎么觉得，这小子今天有点反常？不对，好像昨天晚上就觉得他有点反常。”
夜惊鸿见临渊回答得有些迟疑，走到他身边，伸手抓住临渊的衣襟，临渊见此也只好无奈微笑。白色的绷带有一大块漆黑的血渍，看起来似乎又严重了些。
陆越飞也被这伤势吓了一跳，连忙凑上来，道：“奇怪，这伤口愈合得怎么这么慢？是不是又裂开了？”
临渊叹气：“我自小体弱多病，容易受伤不说，还不太容易好。这是正常的，不必担心。”
陆越飞若有所思地问：“说起来，昨天夜里，那人刺向你的时候，你怎么不用你那‘脚底抹油大法’？”
临渊面色一白，连忙哈哈大笑掩饰自己刚刚一瞬间的慌张：“‘脚底抹油大法’，哈哈，这名字真是不错不错！不过，这大法虽然厉害，怎奈我武功微弱，有时候无法发现险情也是有的。”
陆越飞和夜惊鸿相视一眼，陆越飞冷笑道：“小子说话不尽不实。”
夜惊鸿亦是冷声冷语：“当我们三岁小孩儿吗？”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家丧不便留过客 心有所触露荒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