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辞树》娘良姜

2、乌龟蛋

　　除了我，也没人护着他了。

　　相思把这句话琢磨来琢磨去，总也捉摸不透，自己的脑子果然还是没有其他人好，怪不得玲珑叫玲珑自己只能叫相思。

　　不过同一批进府的总也有比自己混的差的，你没看见红豆只能在厨房么。

　　容易满足的相思送走了大夫，又从厨房红豆那里骗来一大碗红豆元宵，准备回去哄着小祖宗吃一点。

　　小祖宗神色恹恹地倚在织云锦缎靠背上，看见相思回来只淡淡抬了一下眼：

　　“是什么？”

　　“红豆元宵。”

　　相思琢磨着这位爷从小长于深宫，应是没吃过此等市井之物，便大力推荐道：“超好吃！红豆熬了两个时辰，红豆都酥烂了，小元宵都是最新的贡米磨得，可香了。”

　　亏得靳安阳听明白了红豆是个人名。他刚刚才元气大伤过，此时其实提不起什么食欲，但想着卓玔凶神恶煞的样子，还是勉力欠了欠身：

　　“拿过来。”

　　相思连忙上前伺候他，好在红豆没有失手，很好滴维持了将军府第一厨娘的水平，靳安阳竟用了大半碗才摇头示意。于是相思又连忙递上温热好的手巾细细将小郡王红润纤薄的嘴唇，修长柔白的手指一一揩净。

　　真是尤物啊，怕是连公主娘娘都不见得能保养出这么一双漂亮的手，一星半点死皮都不见，更遑论读书人常见的书茧。相思一边给靳安阳漱口，一边盯着他的一双手看，不过说起来，这位的父亲还是当年名动天下的轻歌公子呢，也不知小祖宗有没有继承乃父的惊世之才。

　　“你在看什么？”靳安阳用他那双漂亮的手轻轻按住相思递过来的丝巾，精致到柔弱的面容微微沉着，让人看不出究竟。

　　“是奴婢逾越了。”相思柔柔地俯下身子，却没听到任何动静，静了半晌，又慢慢跪下，重复了一遍。

　　相思是府里的老人了，又是卓玔房里一等一的大丫鬟，她这一跪，房里大大小小的全部都得跪。有那么一瞬，靳安阳似乎有了一种错觉，觉得他们是真心在惧怕自己，自己真的能够掌握一切，自己……真的还高高在上着。
　　其实早就不是了。
　　“你在看我的手，肯定还在想着，皇帝的男宠果然不一样，连手都保养的这么好，怕是平时连笔都不拿吧。”

　　相思自是没有回答，于是靳安阳只好自言自语：

　　“其实不是的，我的书法，是跟我堂叔学的，你要是听过我爹的名字，也一定听过他的。别人叫他画鹤公子，据说是因为他画的仙鹤很好看。当然，他当了太子太傅后，就没什么人敢这么叫他了。”

　　他口中的太子，就是当今圣上。

　　“……所以我手上本来是有很多书趼的，后来是他嫌不好看，于是我就央求着太医院给我配了药水，泡了一整天，然后又用刷子狠狠刷了一整天，等到粉红色的新肉长出来，就成了这幅模样。”他将手伸到相思面前，正面，反面，好好展示了一遍：

　　“好看么？”

　　相思仍是不答，他于是又悠悠笑了：

　　“怕是连皇后都没我的手好看呢。”

　　这有什么好自豪的呢？好好一个小郡王，身后站着百年世家的靳氏和至今都威名不倒的贺家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偏偏要干下那等违逆人伦的事情，为天下不耻不说，还光明正大的做起了皇帝的男宠，丢尽了父族母族的脸面，他是怎么还能将这等邀宠之事讲的这么理所当然呢？

　　又过了半晌，靳安阳才再度出声：

　　“都下去。”

　　听不出什么不对劲，可相思只觉得那声音空空的，一丝生气都没有。

　　“真是犯贱。”

　　是谁这么说呢？那些下人是不敢的，那么就应该是我自己说的了。

　　靳安阳想，我果然是聪明，这不是犯贱是什么呢？

　　卓玔一回来就听说了相思中毒的事情，他连想都不用想，一转脚步就朝着靳安阳的问枫院过去了。

　　“解药。”

　　靳安阳也不废话，只笑着扬了扬自己尖尖的下巴，示意桌上一个嫣色小瓷瓶。

　　卓玔拿了瓷瓶就走，想了想又气不过，跑回来问他：

　　“她怎么惹你了，啊？值得你下这样的狠手？”

　　“她瞧着我的样子我很不喜欢。”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的声音比先前更要柔弱些，带着说不出的媚意：“这又算什么狠手了，不过是难受一点罢了，去年户部一个侍郎上折子说我以色侍君祸国殃民，我可是费了他女儿的一双招子呢——连肚子里的龙种都没放过。”

　　这些事自然是没人敢跟卓玔说，谁都知道卓家二少，当今的定北元帅对当年的贺帅秉持着半师之礼，每次路过清河郡主府还要下马步行过去——当然卓玔本人一直不承认罢了。要让他知道贺帅的儿子长成了这幅样子，估计他能把整个紫禁城内城翻过来。

　　是以这些事情，竟是卓玔头一次听到。当然震惊。

　　何止震惊。你有一个蛋，你一直以为是凤凰蛋，虽然这颗蛋丑了些，不争气了些，天下人也都说这颗蛋不好看，但你也一直小心翼翼地护着捧着，结果到了孵化那天你一瞅，他妈的出来一个乌龟，你不震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