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唐时关》南静书

8、杂记·还乡（下）

　　——应将性命逐轻车
　　.
　　“所以，总的来说，就是你梦里在那边待了三十年，哦也有可能不是梦，反正就是你一回来之后发现你在那边的东西和功夫全都带过这边来了，然后你就迷茫了，就不敢面对你姐了，是吧？”千林絮絮叨叨讲了一路，到家之后，被爸一句话完美总结。
　　“是。”千林也痛快承认，“我知道不是一个人，但我还是觉得我对不起我姐。”
　　“那好办。”爸看着他，“你今年二十，无论是从哪边算你也都成年了，既然你有本事，那打今起，保护你姐的事就不归我管了，你来管。出门回家你帮她拿东西，以后她工作了加班到天黑你负责接她回家，她生病了你要照顾，她抑郁了你要去劝，四个字，身心健康，你能做到吗？”
　　“能、等等！”徐千林拦住了正要下车的两个人，把声音压得低低的，“爸，姐，左边第七辆车后面有人正盯着我们，手里有刀。”
　　“抢劫？”爸往那边扫了一眼，嘭的一声用力关上车门，那人就一抖，明显的心虚。
　　“千羽别下车，千林你去解决了他。”爸守在车边上，手里拎着根扫车的扫帚。
　　“让姐下来吧，在车上更危险，门一堵就真的逃不掉了。”千林掏了把硬币出来，嘴上说着话，两眼却一直盯着藏人的方向
　　我就劝他：“去吧，放心，你姐还不至于那么没用。”
　　千林忽然就回头看过来，眼神有些空茫，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我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但我知道他看那一眼的是谁。
　　“那你们自己小心，我动手了。”只是一眼的时间，他又回过头去，没显出半点异样。
　　叮、叮两声。
　　第一枚硬币将刀打得脱手飞出，另一枚硬币紧接着追上来，又将刀子打得更远了些。
　　那人懵兮兮地抬头：“大侠！我错了！饶命！”
　　爸直接笑喷：“我们没想要你命，正当防卫懂不懂？”
　　结果话音没落，他就蹭蹭窜过来，挺大一老爷们，腆着脸讨好我弟：“小兄弟，你这功夫是家传的吗？能不能教我两手？我知道我岁数大了，就随便教两手，都不要正经功夫，就说说怎么发力怎么动作，行不行？”
　　千林板着脸：“你持刀抢劫。”
　　他立刻叫冤：“我可不是抢劫的，你见谁家劫匪还有往上凑和的！我就住这楼里，501！不信你去居委会问去，我姓连，住好几年了！”
　　“那你做什么？”
　　连叔突然就不好意思了：“我……我就出来练练，嗯……就是……我儿子在学武术，所以就……这样。”
　　“懂了。”他认怂的时候，我已经带着爸过来了，这会正听见这句，老爸秒懂，“你让你儿子练给你看，然后自己偷偷学会了又不好意思当着孩子面练，就躲出来自己比划！”
　　“是。”被人道破心思，他也不挣扎了，就痛痛快快认了，“我喜欢，小时候没钱没精力学不起，现在就偷偷的练着，多少算个安慰了。”
　　倒不像是谎话，可以信。
　　我拍拍自家小弟：“教了吧，教点能教的。”
　　千林却道：“姐，回去我也教你。叔，去我家吧，这时不时过车不安全，而且还有摄像头。”
　　“好好好，走着！”连叔回身捡了个破麻袋把刀一藏，转过头来继续套近乎，“你叫千林是吧，我就这么叫你了行吧？你们也是住这栋吧？那咱们就都是邻居了，有事你就来找我啊！”
　　这一教，就教到了午饭点。
　　连叔悟性一般，千林教他的刀法就是军中最基础的那种，虽然说几乎没有任何技巧可言，但如果不会发力也很容易伤到自己，从进来家门到现在，前后三个多小时他才算是勉勉强强能记得住，我们才把人送走。
　　千林转身回来收拾了屋子，问我：“姐，你愿意学吗？刀剑枪棍，轻功暗器，只要我会的，我都可以教给你。”
　　“不用。”我拒绝了他的好意，“我都这么大了，肯定也学不出什么东西来了，就算了。”
　　说我太过操心也好什么也好吧，自从发现千林有记忆，我就决定将这些事一辈子瞒住了。毕竟我在那边三十年，日日训练不辍，在我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候，一些动作上就已经形成了本能，千林又是我带起来的，这些小动作根本瞒不住他。
　　“可”
　　“好了千林，我下午约了同学，这会也该收拾收拾好出门了。你呢，去不去？”
　　“好吧。”他乖顺的陪着我转了话题，“你们去哪？”
　　“不知道，反正不会逛商场就是了。”三十年前和人随便约了去哪玩，谁还能记得？
　　然后，就在我千小心万小心的时候，出事了。
　　“姐！背后！”千林随便一抬头，突然就变了脸色，一边喊着，一边扬手就把筷子甩了出去。
　　几乎是同时，我听见了身后刀刃破开空气的声响。千林还是普通人的本能，虽然筷子出去了，也挺准，却完全没有附上一丝内力。
　　眼下的情况就是，我们坐的四方小桌，千林在我对面，倩倩在我旁边，我若仅仅是躲过去，难保来人不会转而去伤了倩倩，若是由我动手将他制住，或是将刀子格开，那么千林就一定会看破我的隐瞒。
　　于是我直接向侧面倒过去，凌空发力将椅子一踢，砸在那人身上，逼得他向后退开。
　　“快走，千林带着倩倩！”
　　可谁料想，边上居然还有一桌客人没走了，那人一回身捉了他们一个小娘子，拿刀抵着做了人质。
　　“都别动！老子今天心情不好，本来说砍他三两个出出气，倒霉碰上块铁板，你们都别报警，也别想着抢人，放我走，咱们两相安好，不然，那小子，就算你功夫好，你尽管试试咱俩谁快！”
　　和她同桌的人立刻扑过来堵住门口，问我：“你为什么不救她！”
　　“我救不了她，我弟弟也救不了，他这种情况，除非直接杀人，不然谁也救不出她来。”
　　只要能的我一定会救，但用刀抵着脖子这种情况，除了从背后或者之至少是侧面偷袭就唯有她自救，正面硬抢，动作大一点人质就会受伤甚至丧命。现在贼人背靠桌案，我们两个谁也绕不过去，至于偷袭，我们暂时没有条件。
　　“你们听见没有！”那边的贼人见无人理他，又喊了一声，“快闪开，放老子走！”
　　“我得顾着我两个姐姐。”千林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护着我俩，顺便应付了那小郎君。
　　可那小郎君却更是恼怒，扬手一指我：“你那姐姐还用得着你？！欺负我不会功夫是吧，可我见过会功夫的人怎么打架，你看她刚才踢凳子，那功夫没个十几二十年绝对练不出来，她还用你护着？！”
　　我一愣，下意识的看看自己再看看四周。
　　没人留意，我松了一口气。
　　“我求求你了，救救她！”小郎君突然软下来，红了双眼，险些就要跪下，“兄弟，哥今晚上的火车，明天一早就回媳妇老家办婚宴了，我求你了救救她吧！哪怕伤了残了，那是我媳妇，只要命还在什么都无所谓啊！”
　　我看到千林低了头，左手手指开始无意识地舒展再收紧，右手三指同样在无意识地相互揉搓。显然，他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T】能做到吗？”我趁机问他。
　　“【T】我不知道。可我想试试。”他手上忽然多出了几点银色。
　　“【T】你想清楚了吗，这也是一条人命。”我一边示意倩倩让她暂时别出声，一边继续问千林。
　　“【T】想清楚了！”他抬头，瞬间出手，六枚飞镖带起风声，在数声碰撞的轻响之后，最后一枚从贼人侧面划过脖颈，那贼人立时便松了手，被千林后发先至一把扑倒，制住了。
　　飞镖只划破了皮肉，那人性命无碍。
　　千林长长舒了一口气，笑着转过身，“【T】阿姐，我”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哪里。
　　倩倩趁他愣神赶快低声问我：“千羽，你们家不是B城人本地吗，怎么还会说方言？刚才你们说什么了，怎么千林就动手了？”
　　方言？！千林一步跨过来，扯着倩倩问她：“我刚说的是什么？！”
　　倩倩也不傻，她只是没明白千林在急什么，但也努力把记得的重复了一遍。
　　“你问我想没想清楚？你知道我为什么做不到？！”千林忘了转身，侧着头看着我，眼里几乎要闪出泪光，“你都知道，你也不怕我知道，可你做不到，为什么？”
　　我掀开袖子，解下护腕，腕上一道伤清晰可见：“因为你的连环劫是我教的，你为什么不敢再用的原因我也是知道的，但我现在做不到了，而你碰巧又需要这样一个机会。”
　　“为什么？”千林还在问。
　　“清溪关。”我报出一个地名，“你不已经猜到了吗，那并不是一个梦。”
　　“清溪关……”他笑了笑，咳嗽两声，唇边便淌下了一丝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