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生平·一剑疏风解红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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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叶芳濯。”这样答话的时候，我只觉得心上块垒豁然崩碎。
我从不迷茫我是谁，我从何而来去往何方，天生疏朗的性子让我更加随遇而安，但我也会想，我是谁。
我是赵子睿，曾经，和现在。然而我现在更愿意用叶芳濯这个名字。江南太.安逸了，藏剑更是庇佑得我见不到半点风雨，我也怕过上三五十年之后我就忘了过往。藏剑不是我的家，再温暖，我也不过就是个过客。我需要有什么来提醒我我的过往我的身份，让我对这里的人这里的事，包括接下来的战争都时刻保有警惕，还有什么是比名字更好的呢？
我编造了失忆的理由来掩盖来历不明的身世，用侥幸被一同带过来的玉坠证明了自己出身非凡，然后我顺利地进入了藏剑山庄。
今天是我拜师的日子，碎星门下。其实藏剑的正阳门下不过只有镜池少爷一个人，他又小了点，这才有了将碎星门下大弟子过继过去，做了我们这一代大师兄的事。
“芳濯！”
大师兄是个很好的人，真正的和大庄主一般君子如风，纵使我最初时有过诸多破绽，他也未有多言过半句，只要我不曾为害山庄，我就永远是他的师弟。
师兄帮我整理好衣衫，引着我走到二庄主面前，看着我顶替他做了碎星的大师兄。
“师叔执掌庶务，经常熬到深夜，你要时时留神，不能让他太过伤了身体。”
“师叔有时还会思念曲娘子，他饮酒你不要拦，稍后帮他处理事务就是了，不然来寻我亦可。”
“师叔要管这一大家子人，没时间教导你你也不要怨他，随时来找我，我就住在你旁边。”
“师叔……”
大师兄慢慢地说着他当年的师父，虽然不舍，可更多的还是担忧和因我的出现而产生的轻松。
不然我替你来做这大师兄！我几乎都要说出口，却瞥见他的双眼，又住了口。
这样的人啊，他怎么会放弃自己的责任？我的关心之言，此时于他更无异于是羞辱。
“师兄放心。”我没有什么豪言壮语，也依旧唤他师兄，最后换得了师兄一个摸头杀。
他是所有人的大师兄，却是我一个人的师兄，我每每只唤他师兄，也时常擅自将师父赐下的分做两份送过去，他也只是一笑。或许他知道，但又如何，我想让他知道，这偌大的山庄之中还有一个知道他是谁的人。
大师兄，从来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职位，一个需要他抛弃一切去扮演的角色，哪怕在游戏里他们都没有过名字，但这也是现实，我愿意他过活得自在些。
十六岁，我剑法初成，得以出庄历练，师兄送我出来，然后问道，你是谁？
彼时我已经有了些沉稳的风范，闻声一笑，答道，我来自千年之后。
我问他，可能阻止未来厄运的发生？
他说，不能。一饮一啄皆有天定，何况避过一劫，若小事还好，关乎国运之事，焉知下一次不会更甚。
他看着我，不语。
我知道他想什么，但我不会对不起藏剑，不会对不起我血脉中与生俱来刻骨铭心的骄傲。我只是如十年前一般，对他说，师兄放心。
师兄还是笑着，目送我离开。
——当然没有一去不回啦！
第一年，我遇到了安雅，然后一起上华山看雪景的时候发现了一位道长貌似失忆的沈彦。
第二年我在江湖上崭露头角，剑法更进一步，同时和安雅一起暂往浩气盟历练。
第三年我们开始游荡在各种秘境之中，又拜访了数十位隐士高人，最终一无所获。
第六年我们去了霸刀山庄，通过柳五爷联系上了神算一脉，依旧失望而归。
第七年，我们各自回了门派，师父虽不算老，但也是我该上手帮忙的年纪了。安雅也是，尤其他丐帮人多，事更多，要不是因为我这个情缘，她早就该被她师父捉回去帮忙了！
都说少年子弟江湖老，我虽然没“老”，可比之从前，我确实也长进了不少——至少师兄是这么说的。
“比起全庄的师弟师妹，看到你成长起来了，我是最开心的。”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我什么也不能说，只能还是多少年不变的那一句：我这次回来就不会再走了，师兄放心。
第二天，我找到师父，从最基础的账目开始学习。现代和古代纵使记录方式不同，但算法总是相通的，等我逐渐学会了记法之后，再照搬算法，同样的时间里，我能比师父多看一半的账册，然后渐渐的，这些费心神的活就都由我来做了。
“委屈你了。”师父叹了口气。
我笑笑，随手记下一个数字，答道：“没什么委屈的，我受了藏剑的教养，怎能不回报些许？心甘情愿而已。”
师父还是摇头：“你的剑，你的人，如朗月清风一般，又带着三分比这大唐更胜的豪气，天生就是学我藏剑剑法的好材料，却可惜拜在了我门下，将你耽误了。”
“没有藏剑、没有师父，叶芳濯此时说不定只是个乞儿，正和野犬夺食。”所以师父您不必如此，我当初选了二少，后来拜师藏剑，如今接管庶务，每一件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啊。
师父只是笑笑，但从第二天，师兄开始带着我频繁往返在天泽楼与主院之间，我便知道，是师父托了大庄主教我习剑。
哈，师父啊！
后来到战死、此身回归，每每梦中又见昔年时光，细细回想，我这一世可以说是顺遂至极，要说遗憾……大抵也就没能让师父看见我剑道大成也算是一件？
既然说到了，那就来讲一讲吧。
那是至德元年，睢阳危急。按理说，我作为碎星的大师兄是不该此时出门，又去那样的地方的，可我又是我们这一代里剑法仅次于大师兄的，再加上师父二十多年的教导培养出的应变能力，倒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我知道去了会如何，但就像我最初对师兄说的那般，不去，即使我知道后果，我依然心中有愧。
临行前，我拜别师父，对他说：师父，请您再收一个弟子，我这一去，应该是回不来了。
师父抬手就要打，半晌却只是长叹一声：“谈何容易啊！”
不容易，也要做。我没敢抬头，只固执地重复道：“请师父再培养一个弟子吧，琪菲小姐不可能一辈子帮您打理事务，镜池少爷也有他自己的责任要承担，五庄主膝下的两位小少爷又还太小，他们成长起来之前师兄也需要一个帮手。”
师兄从一边过来把我拽走了。
“明知此去凶险，你为什么还要去？！”他攥我衣襟攥得死紧，牙关也用力咬着，只消我一句话，他就能立刻动身替我去。
“因为我知道啊……”我学着师父一般地叹息，“我知道结局，知道以我的性子此去再也难回，可就因为我知道，我也不可能临阵脱逃，换了一个可能能分清轻重缓急不会把自己搭进去的人去。还记得当年师兄你送我出庄时我说的话吗，这样的事，我做不到。”
“可我宁愿你有负于藏剑！”
他放开手，转过头去，“师弟去吧，尽量、回来！”
我去了睢阳，路上遇到了不少同行的侠士，还遇到了安雅。我没想到她会来，我以为她明知道睢阳必破便不会来送死，可她还是来了。
“我不是来送死的。”虽这么说，可她已经将苏幕遮取下作了发带。
丐帮弟子以布蒙眼，意味不见人间污浊只想义字当先逍遥红尘，如她这般，便是彻底投身战乱的意思了。
“我希望你活着，你可以把我的份一起活下去。”生死未知，即使还有七年，但我也宁愿她活在这个纷乱的时代。
“我知道，”她突然改了普通话，带着多少年没用过的生疏，她说，“毕竟看过那么多抗战军属的故事，自己活下去这点勇气我还是有的，你尽管放心，我们送了粮草就走，绝不多留。”
“苏幕遮。”我点点她的马尾。
“哦！”安雅恍然大悟地一甩辫子，“你是猜我摘了它就表示要卷入乱世了吧？其实只是因为它真的影响看东西！平常打架还好，毕竟就算唐门的也只是一个人听声辩位就是了，可我们现在穿战场过野地送粮草送情报的，别说人多，就五人一小队一起放箭，我保证你也听不清楚！”
……哦，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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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剑脱手，轻剑也已无力再举起，最后回望的一眼——师兄应该是要骂了，毕竟……
“……说着师兄放心，我有分寸，可结果呢，明知不该留下，却一去不回！”大师兄自己骂了一阵，最终还是将重剑轻轻放下，红着眼眶退了出去。
剑是神兵利器，经历数月鏖战仍不见半分损伤，可人呢？
“哈，他呀，什么时候让咱们放心过？”叶晖也想笑骂他一句，可到底还是落下泪来。
人，已经不在了。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生平·一剑疏风解红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