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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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阳再次见到薛凝的时候其实他自己也只有十七岁。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只能算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当他看到薛凝拖着比他人还大的行李箱，瞪大了眼睛敌视着他时，他忍不住笑了。
只是这种笑意到了脸上，就变成了与年龄不太相符的优雅和温和。
其实他当时也没多想什么，只是淡淡地滑过一个念头：原来就是他啊。
然后他带着这种惯常的温和笑容送走了带薛凝来的社保工作人员。关上门，转过身，在薛凝身边蹲下，亲切地犹如一个迎接自己归来幼弟的兄长。
可当他依附在薛凝耳边说完一句话后，薛凝那和行李箱几乎等大的幼小身躯无法自制地抖动了一下——
“你从今天起要住在这，所以我劝你不要和自己过不去。”
笑容依旧优雅，声音依旧温和。可是，只是犹如。
其实这并不是陈阳第一次看到薛凝，他曾经远远地在街上看到过他一眼。
当时他看到的是大街上很常见的一家三口和乐融融逛街的场面，若是那个扮演着父亲角色的人不用在他家扮演相同角色的话，他或许还不至于觉得这么讽刺。
他很早就知道他爸在外面还有女人，但知道和看到毕竟是两回事。所以那天他仿佛做贼心虚的那个人是自己一般，落荒而逃。
那天在热闹街道上拉着男人和女人手的薛凝，笑得和任何一个那般大的孩子一样，阳光灿烂，刺目不已。
那天是薛凝的十岁生日，是对于每个孩子而言出生后第一个大生日。
而现在，他十一岁，脸上没了那时的灿烂笑容，只剩下一双瞪视着眼前世界的眼睛。
不过也就一年多而已，竟演变成这副景象。看来对于现实生活而言更讽刺的也大大有的是。
“你住这间房间。桌上那部手机是给你的，里面有我的号码，若是没事你最好不要乱打。每个月给你充50元，不够的话你自己想办法。”
“我不要你给的东西！”
“我给？”陈阳说完后就准备回自己房里，但听到身后稚幼童声的咆哮后，停下脚步靠在门边嗤笑起来，“我还没这么多闲钱给你买手机。这只是他以前用下来的旧机，你就将就下吧。”
没有再听小男孩发表什么有骨气的高见，他打开对面自己房间大门走了进去，并顺手砰地带上了门。
走到床边让身体呈自由落体一般坠入柔软的床垫中，可以感受到胸腔内微微的震动，在耳膜边回响。
拿起床头柜上的大耳机带上，打开音响，听着里面各式各样不知名的音乐。
什么都听不到了，除了耳机里时高时低的旋律外，什么都听不到了。
最安全的时候。
以前父母在隔壁吵架摔东西的时候是，现在隔壁的父母早已消失了也是。
什么也听不见，最安全。
“你可以得到你父亲留下的全部资产，但附带条件是你必须供养薛凝直到他成年。”
“若是我不愿意呢？”
“那样的话这笔资产将全数捐给慈善基金。”
“……薛凝是他的孩子？”
“不，从检查结果来看并不是。”
“……”
“陈阳，你决定怎么办？”
“怎么办？”陈阳带上一抹玩笑意味十足的笑，道，“当然是为他尽最后一次孝道，达成他这个最后遗愿咯。我看过单子了，那笔钱虽然不是什么大数目，但是我的我就一定要拿到手。”
陈阳站起身，走到穆林身后的落地窗前。
坐落于市中心的大楼第四十层，还真是俯览观光的好地方。只是这个城市的夜景耀眼地让人心寒。
“人都死了还捐给慈善基金积德么。那还不如给我这个儿子，让我每年清明的时候还记得给他烧些纸钱。”
“你要让他住过来？”
“啊，明天我就去找王律师签字。”透明的窗户上因为陈阳说话带出的热气染上一层薄薄的白雾，模糊了窗外的景色也模糊了映在窗上那张当事人自己也看不清神情的面孔。
“他还只有十一岁，社会可真是这么一个让人厉害起来的地方啊。”
很轻，不知道穆林听见了没有，不知道他自己听见了没有。
“好了，我走了，明天还有好多事要做，先要回去好好睡上一觉。”
穆林站起来送陈阳离开办公室，想说什么，但开口却只剩下一句：“你自己当心点。”
“当心什么？当心这个小鬼把我暗杀了然后卷走所有钱逃跑吗？”
陈阳用着调侃的语调开着讽刺的玩笑，穆林笑笑轻松了这个话题：“我是让你回去路上当心点，不要还没到家就给人打劫了。”
陈阳勾勾唇角没有再说什么，拍拍他的肩离开了这间办公室。
于是薛宁出现在了这里。
这个已经不能称之为家的屋子里，两室一厅，一间厨房一间浴室，最普遍不过的布局。
两个彼此之间完全陌生的孩子，一个大小孩，一个小小孩。
“乓——！”
连日来到处的奔波，大小事物的处理，几乎透支了陈阳的体力，躺在床上听歌都听得迷糊睡去。
放完了的音乐使耳机里留下了空白，这突然其来的声响便在这寂静的屋子里造成了放大数倍的效果，犹如突然敲出的钢琴高音键，突兀刺耳，成功地将陈阳从原本就不沉的睡梦中惊醒了过来。
还真是让他熟悉怀念到忍不住战栗的，摔东西的声音。
他有点低血压，刚睡醒的时候头通常晕得厉害。但为了防止这间屋子在他还没睡醒的情况下就给莫名其妙地拆了，他还是决定甩甩脑袋起身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还只是小孩子的薛凝没有关门的习惯。所以即使他在这间屋子里竖起全部倒刺做好十二万分的战斗准备力，依然抵不过一个孩童平时惯常的行为。
所以当陈阳打开房门的时候便毫无阻碍的看清了对面房内发生了什么。
一个背对他站着的小小身影，低着头，双手攥紧了拳垂在身侧。脚边的地板上是碎了一地的玻璃，从夹杂在玻璃碎片中的木框可以猜测原本大概是个相框。而薛凝穿着白袜子没有穿拖鞋的脚若是再往前走一步，这双袜子立刻报废。
“扫帚和畚箕在厨房。前面忘记说了，你每个月有50元的零用钱，你要摔自己的东西我没意见，但你若是破坏这间屋子里原本的任何物件，就从你的零用钱里扣。”
“你还有什么规矩能不能一次说完？！”
“啊，让我想想……真是抱歉啊，一时半会儿我还真是想不清楚，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尽快列一张表单出来，到时你熟读熟记就行……”
陈阳用手托着下巴，慢条斯理地说着，还没说完就成功地激怒了原本拼命忍气吞声的薛凝。只见他转过身冲向陈阳，伸长了胳膊掂起脚一把抓住了他的衬衫衣领，拼命把陈阳的身子往下拉了一点点抬起头瞪着睁圆的眼睛吼道：“我跟你说！我自己也不想住到你这里来！你不要对我指手画脚的！”
很有气势，特别是那个眼神。但若是个子不要这么小，声音不要这么糯软的话，效果会更好。
陈阳并没有拍开他的手，只是顺势将手掌撑在了膝上，由上而下俯视着这双蹬视着他恨不得用里面光芒烧死他的眸子。唇边重又带上了比起先前更加优雅温柔的笑意，连声音都变得温和起来。
“哦，好有骨气。那你要去哪？孤儿院吗？让我先告诉你吧，这个世界上可不是每家孤儿院都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间乐园，很多小孩从里面出来后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去那里。”
“……你在吓我……！”手上的力道明显变小了，眼神也不如先前坚定了，连声音都带着微微的颤音。
“吓你？你要不要去试试看？”
陈阳直视着面前这双原本闪耀着耀眼光辉的眼睛，直到里面失去最后一丝斗志。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变成了真正的恶魔，以大欺小，以强欺弱，而且心里说不出的痛快尽兴。
“其实只要我们彼此配合下，我相信你在这里的生活绝对会比在孤儿院里好。”
陈阳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薛凝放开了他的衣领，没有说一个字地走出了房，看方向是向厨房走去。
陈阳听到自己发出一声连自己都不知为何的轻笑声，随即便摇摇头准备离开。
转身间不经意看到了碎玻璃间的照片，上面那张熟悉的脸，那张自己对着叫了十几年“爸爸”的脸。
中间是有着一年多前那般阳光笑容的薛凝。
再旁边的那张脸，因为碎玻璃的反光正好打在上面看不清楚，应该是个女人。那个陈阳在她生前就不清楚她长什么样，现在她死了就更没兴趣去知道她如何的女人。
他们和他没关系。她没有，她的儿子薛凝，当然也没有。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