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麦田》苏妲妲

8、三月麦田

　　这是2013年的国庆，两年前的这个时候，我与麦田正好相识。在假期里的某一天，我与母亲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争吵。虽然以前有吵得更厉害的时候，但是这次最真实。因为我第一次向她吐露了我心里的想法。我们被毁掉的人生，让我无法像正常人一样对待彼此。那一次，我哭得很厉害。从来没有那么悲伤的哭泣过，最后哭得失去力气和眼泪。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我接受了一个学弟的邀请，同他一起去蜀南竹海玩。一方面也是因为我已经找不到理由去拒绝他了。从我的大二下半学期到现在，他对我表白了无数次，我都拒绝了。他约我出去玩，我一次也没有答允过他。
　　10月4日午后，我从寝室出发去汽车站，学弟已经在那里等我了。当我走出宿舍大门时，我竟然碰上了麦田，毫无心理准备的我当时被怔住了。麦田大二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自己的事业，早不在学校住着。大三搬到这边老校区后，我也跟麦田聊过好几次□□，对于他现在的状况我大概也是了解的。老实说我自己也很纳闷我怎么能以那么轻松的心态和他说话。一个很少在学校出现的人，我竟然在国庆大假里遇上了他。他穿着一件灰色的套头卫衣，看上去瘦了一些，相向而来的我们，避不开对视的眼。我们象征性的打了招呼，便各自离开了。当我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我便激动的给钟歆瑶打电话述说我激动的心情，还有欢愉的感受。
　　后来我给他发短信说：“你为什么都不跟我说句话呢？你知道么那时遇见你，我很紧张。”他说：“我以为你会觉得尴尬。看我的样子是要出远门。”我在蜀南竹海，另一个爱我的男生身边，思恋着曾经爱过我的男人。我说我在蜀南竹海，并问他要不要我带特产给他，他竟然欣然答应了。我是希望他拒绝他的，并且也认为他那么理智的人一定会拒绝。因为这个举动会带来怎样的连锁后果，我们都很清楚。该来的总归要来，如果不能选择，那我勇敢接受。
　　在竹海的时候，他又对我表白说他有多喜欢我。他说：“我想做你的男朋友，为什么你就不能接受我呢？”我对他说了当初对麦田说的话：“因为我不喜欢你。两个人在一起要有感情才行。”他竟然说了当初麦田对我说的话：“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可以培养的是感情不是爱情。”当初我对麦田说这一句话的时候，底气十足。现在我再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已经找不到信心了。感情和爱情，究竟有几分区别呢？我发现我越来越分不清什么是感情什么是爱情了。
　　10月6日，我们从蜀南竹海返回成都。我问他他的住址，说晚上到了好把带给他的特产拿给他。他说我去的话就一起吃晚饭吧。这一句简单的话，彻底击败了我，我忘了过去他是怎样的对待我，也忘了这两年里我为他受过的那些折磨和暗无天日的等待，我只想奔向他的怀抱。汽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我却只感觉到龟速。学弟在我身旁说着话，我敷衍的回应着。
　　因为我的心只够去想麦田一个人。
　　高速路上不断有追尾的事故，我看着车窗外连续追了五辆尾的车，我突然难过的觉得自己有些犯贱，我澎湃的心是为了一个伤害我的人，我竟然如此不管不顾的奔向他的怀抱。一旁的学弟苦苦爱着我，向我述说他为我做的一切时，我毫不心动。而麦田，我回想这两年，他竟不曾为我做过一件事。恐怕连他自己也说不出到底为我做过什么吧。那时候，我想起了一首歌——《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
　　“盼不到我爱的人，我知道我愿意再等。疼不了爱我的人，片刻柔情他骗不了人。我不是无情的人，却将你伤的最深。我不忍我不能，别再认真忘了我的人。离不开我爱的人，我知道爱需要缘份，放不下爱我的人，因为了解他多么认真。为什么最真的心，碰不到最好的人，我不问我不能，拥在怀中直到它变冷。爱我的人对我痴心不悔，我却为我爱的人甘心一生伤悲。在乎的人始终不对，谁对谁不必虚伪。爱我的人为我付出一切，我却为我爱的人流泪狂乱心碎。爱与被爱同样受罪，为什么不懂拒绝痴情的包围。”
　　我的悲剧不在于我爱着不爱我的人，而是我爱的人是爱我的人，理智的人，一心为以后考虑而放弃现在的人。我爱的人纵使爱我，却不是我的爱人。这是我最大的爱情悲剧，比遇上一个薄情寡义的花心男人，或是欺骗感情的好色之徒都还来得让人心碎，让人肝肠寸断。
　　车外急速倒退的风景，有葱郁的山岭树木，有清幽的水流溪河，有别样风情的田园风光和长在土地里的粮食作物，还有缠缠绕绕的乡村公路。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确定了我已经喜欢上了麦田。
　　人是天地之间的一道伤口，我们的双手一只拽着理想，另一只却托着现实。伤口被撕裂，血流下来，我们没有多余的手去堵住。麦田，后来就这样活生生的撕裂开我结痂的伤口，让我痛苦不堪，同时也让我清醒过来。
　　当我回到成都，来到麦田居住的小区门口时，已经是晚上7点多了。他在电话里告诉我怎么走，我说我分不清方向。我便站在十字路口等他下来接我。麦田和一朋友合租的一套房子，正好与我们辅导员是邻居。
　　忐忑的我并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他，大概是上个月的样子，我还问过他有没有女朋友。他说没有。其实，那时候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他是否有了喜欢的人，仅此而已。
　　他来了，尽管我在等待的期间做好了心理准备。我把心里头那些失了方向的小动物，一一赶走，对自己说要微笑不要对他露出阴郁的脸色。然而见到他时，我还是涌出一阵说不清的感受，还掺杂着一点悲壮的心情。那种心情，至今我也不能准确的描述出来。
　　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薄外套，发丝覆在额头上，神色看得出有些不自在，不过与他不熟悉的人很难看出他神色的变化。他用一种看多年不见但是却像昨夜才刚刚分手的老朋友的眼神看我，我甚至能感觉到空气里回忆的味道。
　　“你吃饭了么？”他问我。
　　“没有。”我摇摇头。
　　“我们先去吃饭吧。”他招呼我朝着小区外面走。
　　他带我去一家他经常光顾的店吃中餐，我很饿，可是我一点胃口也没有。他和我聊天，我看着他，感觉到很快乐。他嘴里说着叫我多吃点的话，手里帮我夹着菜。他问我：“你看着我干嘛？”
　　我笑着说：“没事啊。”可是，我还是看着他的脸，我想努力记住他的样子。分别这么久，我快要有些模糊了。
　　深邃而普遍的黑夜，几乎不曾为一盏盏昏黄的街灯所否定。夜里一阵迷路的疾风穿过我的身体，他问我：“你冷吗？”我摇头。一辆车子从我身旁驶过，其实离我还有好些距离。他还是立马把我向他身旁揽过去，一路上他都警惕着我身边来往的车辆，仿佛我是多么不仔细的人。我知道，他还紧张我担心我。我和他的距离不远不近，但足够暧昧，很容易就会挨着彼此的身体。也许他想过要牵我的手，但是我的手，一直在我衣服口袋里。我穿一件长袖印花娃娃领复古连衣裙，白色丝袜，十公分的黑色高跟鞋。他问我穿高跟鞋累不累，我说累。因为我刚刚坐了一天的车，还没有休息立马就赶来见他了。
　　他说：“去我那儿看电影吧。”他说他最近一直在看一些老电影和默片。
　　他的房间倒是很整洁，被子也没有乱成一团扔在床上。客厅很干净，地上没有到处摆放的鞋子，沙发上没有乱扔的脏衣服。大部分的电影我都已经看过了，后来在他一众的老电影里，我选了福尔摩斯看。因为我很喜欢福尔摩斯，他也喜欢。我基本把所有的福尔摩斯探案书都看过了，但是书里面绝大多数的情节我往往都记不住。这是我的一大缺点，我看过的书很少有记得的，如果不是每次去图书馆，看着那一排排的中外文学书籍，我压根不会知道原来有那么多书都是我已经看过的。
　　老电影一秒秒的放着，我对它的情节还比较有记忆，所以下面的故事我都知道。他一直在变换姿势，但是在我旁边好像什么姿势都不对。我说后面的情节我都知道，他说他也知道。然后他把电脑关了，把我拥在怀抱里。“你为什么这么傻？”
　　“我不知道。”我靠在他的肩头，双手环绕着他的脖子。他把我搂得更紧说：“你应该找一个对你很好的人，他有很多时间可以陪着你。”
　　我把头埋在他的身上，呜咽着说：“所有的人都说我应该找一个对我好的人。可是这些年，我遇到过不少人，有长得帅的有有钱的，可是我都不爱他们。”
　　我听见他在黑夜里无声的叹息，在窗外的光线如一支藤蔓，即将缠住阴影的墙壁之时，降服了他的理智。我闭着眼迎接了他热情的吻，犹如一个赌徒。我不是茨威格写的那个无名女人，我不愿亏待自己的爱情。你以为你死了，你爱的人就会因为你的一封信而对你永远钟情，再不风流么？他还是会爱上别的女人，娶妻生子的。我不，绝不。我一共看了六遍《一封陌生女人的来信》，后面有两次是因为麦田，他也喜欢这篇小说。我从中明白的只有一件事，如果你知道你爱他，那么就不要绝口不提亏待自己。人的一生中，会遇到太多事情和变故，你们是否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都不一定，为什么还要把一切藏于心中，盼望着以后。
　　“我从来没有觉得我有什么地方对你特别好，真的。”他搂着我的腰，对我忏悔着。
　　“你对我一点儿也不好。”
　　“我还是没有时间陪你，我没有办法像别的男朋友那样对你。”我看着他，他继续说道，“我可能不会陪你逛街，也不可能带你去一些公开的场合。我很忙，我要应酬那些社会上的商人或是其他人，而我不能带着你一起。我有时候不想理任何人，就想自己一个人待着，所以我不会经常理你”
　　我信誓旦旦的说：“我不在乎，真的，我既然决定了回头，我就不会在意这些问题的。”
　　“你让我无法理解，很多时候我都不能理解你，我不知到你到底在想什么。真的，你让我觉得很心疼，我想保护你。可是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你为什么要这么傻？”他追问我，也追问他自己。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你以后对我好点，哪怕好一点点也行。”我抱着他，委屈无比。是的，我感到委屈。为喜欢他感到委屈，也为他无法理解我而委屈。
　　他想了想，终于开口说：“好，我尽力，以后尽我的可能对你好。但是我是个绝对理性的人，感性的时候不会超过百分之十。”我知道要他开口说一句承诺实在太不容易。我便不再逼迫他说任何诺言了。我们在黑暗中沉默，我问他在想什么，他说：“我在想你完全与我的生活圈子不同，我们不在一个世界。我们的生活怎么能重合到一起。”我和他的世界，从来不是同一个。我一直都知道。可是，我们却偏偏相遇到一块儿去了。以前我从来没有问过他关于他的事情，甚至连他的家乡到底是哪里我也不知道。我说：“你到底是哪里的人啊？”他说山东某市，因为他爸爸在山东工作。然后他给我说了他的父母。他说他从小是在非常严厉的家庭教育之下长大的。他说：“我妈从小就给我定了严格的要求，对女朋友的要求也很细，必须得是山东籍的和他家世相当的女孩，婚后必定是要在家做家庭主妇的，我又是独子，很多事没有办法。所以，我们是注定没有结果的。”“对我来说，结果不重要。我以后也绝不会嫁给你。我只要这个过程。”我说的实话，我绝没想过要嫁给麦田。我只是单纯想珍惜现在，趁着现在我们还彼此喜欢，就应该珍惜眼前好好在一起。他说：“可是也许我也没办法陪你经过这个过程啊。这样对你不公平，你理应得到更好的”
　　简单的说麦田父亲为官，母亲经商。他很快便会回去接手家里的事业，而这一天也许等不到毕业之后。我不是山东籍的姑娘，更没有与他门当户对的家世。甚至更没有预备做家庭主妇的心。我连我自己到底来自哪里都并不清楚，我有的是错乱的身世以及不安的心。我渴望的是自由的远方，和远方的孤独。
　　“其实，当我问你要不要给你带竹海的特产时，你拒绝的话，我就会对你彻底死心了。是你自己接受的，你现在后悔吗？”我问。他说：“我不后悔。”
　　我躺在他的被窝里，身上穿着他的白色T恤，睡在他的怀抱里。黑暗占领了这空间，我闻到空气里蓬勃的荷尔蒙在升腾。那是个幻像/人类对黑暗的一致恐惧/把它强加在空间之上/它突然间停止在我们觉察到它的虚假之时/就像一个梦破灭/在做梦者得知他正在做梦之时。
　　他左手抱着我，右手支在额头上。他忽然对我说：“不行，我得送你回去。你待在我身边太危险了。”我不肯，说我不走。他说：“三月，你走吧。我怕你在我身边我会忍不住的。”最终他妥协了，我枕着他的胳膊开开心心的睡觉了。他说：“睡吧。”
　　我被巨大的幸福包围着，哪里睡得着。这是我喜欢的人啊，我用了两年时光才明白我喜欢他的人啊。我抬起头看他是否睡着了，他立马把我的头按在他的胸膛上：“你是在挑逗我，你知道么。好好睡觉，不许再动了。”他对我说：“你不知道我忍得有多辛苦！”我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说：“我相信你。”我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我听到剧烈的心跳声，在为我跳动。然后我抱着他乖乖睡觉了。
　　早晨，我发了一条微博：早安，世界。早安，你我。三月与麦田，一同从睡梦中醒来，便是三月由衷的幸福。
　　麦田送我走的时候，他说他要看着我离开，我在他的注视下走出了小区大门。
　　然后到学校的时候，我看到他发的短信说到了给他回个短信。
　　回到宿舍，我便被室友们问得坦白了与麦田和好的事。袁坤仪和徐娅楠都笑说寝室里终于又少了一个单身了。只是，与麦田在一起，单身不单身其实根本没有区别。
　　我告诉顾明美这个事的时候，顾明美一个劲儿的骂我没出息。他们并不待见麦田。徐娅楠说“好马不吃回头草”，我也不明白，我怎么就成不了一匹好马。两年前，我不喜欢他但和他在一起。两年后，我喜欢他又和他在一起。我想我一定不是个好人，所以才当不了一匹不吃回头草的好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