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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女采花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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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潭凄不停的拨弄着手中的金丝楠佛珠,他脑中嗡嗡作响,几乎快要绷不住自己的表情了,一张俊脸也因隐忍而变得十分滑稽。
眼前白发苍苍的二老挂着诚挚又谨慎的微笑,已是将姿态放到了最低,这一切,无非是为了膝下独女能有个好归宿,可奈何这个花姑娘的命实在是有些苦,好不容易才动了心,可谁知竟栽到了归叶这个毫无责任亦无怜悯之心的女登徒子手里。
这已经是花红的父母第三次来请求古潭凄为花红牵线,劝说归叶早点入赘花家了,碍于佛门清净之地,花员外前两次只是试探着提了两嘴,这一次,是直接开门见山的希望古潭凄能帮这个忙,毕竟花家连年为普陀山捐香火钱,是普陀山的大金主之一,他执掌着普陀万千琐事,自然知道其中利害。
归叶这段时间一直躲着花红,普陀山这么大,她自有消遣时光的方式,凡事只有她来找别人的份,别人想找她,简直就是妄想,古潭凄和古涧凝提过归叶惹的麻烦事,可古涧凝听罢竟一味向着归叶,完全不理会接下来要面临的后果。
古涧凝近日常将斋饭带回通天阁去用,如此也是为了不敢去斋堂吃饭的归叶,察觉到了他的反常举动,古潭凄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领着花员外夫妇,踏进了通天阁的大门。
古涧凝和归叶此时正相对伏在案上,边吞着白粥边聊天,看起来有说有笑的。
听到响动,归叶回眸,有一时的错愕,而后便转变成了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她灵巧的起身,施施然的站在眼珠子快要掉下来的花员外夫妇面前,还原地转了个圈。
她一身水绿色的裙装,梳着寻常女儿家的发髻,肌肤胜雪,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似是会说话般,如坠入凡尘的仙女,甚美。
“你?你?”年过古稀的花员外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结巴着问道。
“我就是叶归”归叶摸出怀中银白色的缎带,将长发重新绑好,把案上的玉笛往腰间一插,熟悉的红色流苏映着水绿色的裙摆,在几人眼前晃动,差点把花老夫人晃的晕了过去。
古涧凝看到花员外咬牙切齿的模样,她敛起双眉,默默起身,挡在了归叶和花员外之间。
“你为何戏弄我女儿?!”意料之中般,花员外勃然大怒,气的面目涨红,还提起了古涧凝的胸前的衣襟“还有你,涧凝首座,你明知她在做什么,却不曾道出真相,还一直纵容并包庇她,你真是枉为出家人!!”
“喂,戏弄你女儿是我不对,这个我认”归叶赶忙钳住了花员外的手臂,将古涧凝推到了一边“不过你也不想想,你女儿曾经有个心上人,是你嫌贫爱富,将那人打成了残疾,害她受了惊吓,忧思过度,从此身体羸弱,郁郁寡欢,无人再敢向她提亲,这一切,你就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你!”
“花员外,我知你老来得女,视她如命,可是女儿不是这么管的,你总该给她些自由,我帮她敞开心门,让她对感情又抱有了期待,开始露出了笑脸,你应该谢谢我才对”
“混账!!”花员外朝归叶步步紧逼“你信不信,我明天就要把你送官,告你违背伦常,调戏良家妇女!你这种妖女,就该去被浸猪笼!”
“你送啊!”归叶听罢不禁也动了气性“衡帝继位初年就曾修改了律法,浸猪笼这种迂腐又残忍的刑罚早已被严令废止了,难不成翁山县还保留着这狗屁旧俗?我倒要看看,哪个官敢把我浸猪笼!!”
“业茂,你冷静一些”花老夫人一边安抚着花员外,一边劝道“你不要闹的那么大了,你若将她送官,以后红儿的名声,该怎么办啊!”
“阿弥陀佛,几位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古潭凄额上冒起了冷汗,赶紧打圆场“花员外,此事确实不宜张扬...”
“你现在知道不宜张扬了?你们普陀山的首座弄了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妖女在此,与他同寝同食,就不怕沦为天下间的笑柄吗”花员外的白须气的直抖“姓叶的,你有种就呆在这不要走,敢戏弄我花业茂的女儿,我要你好看!”
“好啊,我就在这等着~”归叶一把拉断头上的缎带,一头乌发披了下来,她挠了挠前额俏皮的刘海,尖细的下巴却透出了一股罕见的威严“姑奶奶我等着你的猪笼~”
花家一行人一刻都没在普陀山上多留,下山期间还伴随着花红的哭闹声,这一下子,就闹得整座山沸沸扬扬,通天阁里,古潭凄黑着脸,看着继续喝粥的归叶,冷声道“归叶大小姐,闹成这样子,您可还算满意,您还不赶紧离开普陀避难,难不成真的要等花员外带着官府的人来收拾你?”
“归叶...”古涧凝脸色苍白,有些欲言又止,普陀山是佛门圣土,可谓是从不和官府打交道,她倒不是怕会引来这些麻烦事,而是怕无力保护归叶。
“叫我干嘛,你饭还没吃完呢”归叶指了指自己对面的碗,丝毫不在意即将面对些什么。
古涧凝识相的闭了嘴,她重新坐到归叶对面,拿起了碗,同她一起,将那碗清粥一勺一勺的吃完了。
“得了,就当我烂好心,人家可不乐意领这个情”看着归叶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古潭凄气的不行,顿时拂袖而去。
这一夜,整座山的僧人似乎都心事重重,无法安眠,唯独归叶一人,早早便在通天阁的硬塌上休息了,睡得那叫一个香甜,不仅如此,她还将两人的被子蹬的卷在了一处,古涧凝夜里数次起身,帮她重新将被子整理好,可归叶照踢不误。
察觉到春日伊始,温度渐暖,归叶蹬被子许是因为热,她便在夜色里举着油灯,由东峰自山路绕到建在南北峰之间藏经阁内的库房中,取了件东瀛佛者送来的软衾,等再回到通天阁,替归叶将软衾披好后,古涧凝已经睡意全无了,她静静的看着归叶的睡颜,伸出手来,轻抚她散在枕上的那柔软的青丝,忽而,她发觉归叶额角的鬓发中,竟掺杂着一缕银丝。
扶额喟叹,归叶还曾笑话晏前辈年纪轻轻便已两鬓斑白,可她终也没能逃过这一劫啊,古涧凝悄声翻出剪刀,小心翼翼的跪在床前,由归叶发根拾起那缕刺眼的银丝,果断将它剪断了,而后,她将那缕银丝,收入了一方锦盒中,摆在了身后书架的金刚经旁。
第二天,古涧凝早早就醒了,她用清水洁面后,习惯性的站在浮生崖舒展肩臂,沐浴晨光,遥遥望去,见碧海上有艘红褐色盖顶的官船,正徐徐向码头驶来,她有些慌了,三步做两步跑回了通天阁,摇醒了睡的正香的归叶“归叶,归叶,快起来!”
归叶睡眼惺忪,意识尚不清醒“干嘛啊...”
“官船来了,花员外果然报官了,你赶紧和我去藏经阁的密室躲一躲!”
“哎呀”归叶不耐烦的推开古涧凝,将格外舒适有透气的软衾蒙在头上“别烦我!我要睡觉!”
“...你真的想浸猪笼啊!”古涧凝极为恼火。
不见回音。
“起来!”古涧凝见状把归叶连带着软衾直接打横抱了起来,踉踉跄跄的夺门而出,那架势,滑稽极了。
她毕竟只是寻常女子,走了几步便已气喘吁吁。
归叶掀开软衾,见她因吃力而咬紧了下唇,脸色也有些泛白,归叶十分无奈,她用手擦了擦古涧凝额角流下的汗水“你把我藏起来,就等同于包庇之罪,你不怕殃及了自己?”
“替你浸猪笼我都愿意,还怕什么殃不殃及”古涧凝有些气急败坏。
“好了,放我下来,你抱不动我的,我自己会走”在她怀中停留了片刻,归叶轻叹一声,淡淡开口。
古涧凝目带试探。
“放下啦,再不放你一会摔了我,把我摔的毁了容,我还不如去浸猪笼了!”归叶嫌弃的道。
“首座,首座!”远远的就听到悠竹悠柏急切的呼唤声,古涧凝只好先将归叶放了下来。
两个小僧连滚带爬的由山路跑了上来,上气不接下气的道“首座,县太爷来了,指名要见你呢,潭凄师叔让您赶紧下山!”
说罢,悠竹和悠柏眼角余光偷偷的瞟着归叶,似乎知道她做了些什么好事,才引来这些祸端。
“我和你一起去”归叶在悠竹悠柏吃惊的目光中,将灰色的软衾裹在身上,一手紧紧揽住了她的腰,纵身一跃,转眼间,就消失在了二人的视线中。
普陀山码头前,人声喧嚷,早间的集市今天变得格外热闹,翁山县县太爷刘胜文穿着大红色的官服,坐在官船甲板上的太师椅上,身后站着一行捕快,看起来好不气派,古潭凄此时正赔着笑脸,和刘胜文解释着前因后果。
翁山县其实是个太平安定的县城,刘胜文也确实是个好官,翁山邻海,百姓大多是以做生意为营生,除了少有的天灾,近年来几乎没出现过什么重案,正因为如此,他这次才亲自出马,要来看看这举世罕见的女采花贼事件。
是的,在花业茂的嘴里,归叶已经成了不知廉耻的女采花贼,而且这女采花贼还在佛门圣地安了家,同普陀山首座,交情匪浅,这一件小事,瞬间变成了惹人注目的大案,甚至连浙江府的知府,都知道了此事,命令刘胜文一定要严办。
所说要严办,可普陀山毕竟是圣土,怕惹怒神灵,刘胜文只敢在官船上审案,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他是不会派捕快大肆搜山的,也就只有那女真族的二公主,才敢令人炮轰普陀山了。
“大人,此事真的没有那么夸张”古潭凄一脸菜色“只是那姑娘贪玩,委实算不得什么采花贼”
“潭凄大师,本官此行前来,就是为了查清事情的真相,你也不必着急为那女子说情,如今花红姑娘就在船舱里充当证人,待一会那采花贼来了,与花红姑娘对质,即知事实,如她真的如花员外所说,罔顾人伦,不知廉耻,还轻薄良家妇女,那本官绝不姑息,将以国法处置!”
“嘻嘻嘻,敢问大人,依据大衡律例,该怎么处置女采花贼呢?”一阵如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碧海青山间,一转眼,一抹曼妙的身影便立于码头前,那女子容颜极美,笑的似谜,身上还裹着件灰色的软衾,遮挡着清晨凛冽的海风,她身后的古涧凝,因为受不了强烈的失重感,正一脸苍白的倚在古潭凄身边,大口喘着气。
花业茂听到声音,赶忙从船舱中跑了出来,他见到归叶的一瞬,白色的须眉都在发抖,立刻和刘胜文告起了状“大人,就是她,她就是那个采花贼!”
刘胜文呆住了,他眯着眼,审视着眼前的绝美女子,心下暗忖,这女子的容貌,可谓是花中牡丹了,这样的人,还用得着当采花贼?
“采花贼就是采花贼,无论男女,都是恶贯满盈之徒,当处以极刑,警示后人!”虽被归叶的威严震慑,可他毕竟是翁山清明的县太爷,刘胜文朗声道“所谓相由心生,我见姑娘容貌出众,并不像是什么恶人,此中或许有什么误会,还请姑娘移步船舱,与花红姑娘对质,也可还姑娘清白”
“归叶!”古涧凝缓了半天才止住胃中的翻江倒海感,她闻言立时上前“大人!可否容我同归叶一同上船”
她怕归叶上船会被动用私行逼供,更怕归叶一去就再也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