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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期遇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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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尖细的怒喝,让几个食客不自觉的抖了下,同一时间,装着筷子的竹筒从旁边的雅间里飞了出来,里面的筷子就根根利剑一样,飞向了四面八方,刚才嘴不老实的那些人见此情景,仿佛心中有鬼一般,立时抱头鼠窜。
“刚才是哪个死人讲静湘侯是残废的,又是哪个混蛋说他抛弃发妻苟且偷安的,你们这群游手好闲的王八蛋!!就知道用嘴放屁!!“两边的垂帘被一阵冲力吹的飞扬,一抹矮小的影子,背着光,带着一股杀气,她肤白胜雪,一身青莲色的华服衬得自身更为白皙秀雅,她伸出一只只有四个手指的手,狠狠的指着伏在地上的几个诚惶诚恐的食客,另一只手抽出腰间的弯刀,气势汹汹的冲了过去,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怒色…
九指…尚仪公主?!!生在临安,怎能一点都不知晓皇家事?…几个食客白了脸,知道倒霉撞上了狠角色,只能暗自叫苦,又跪又拜,连声求饶…
那几个商客见此情景,疑惑的张了张嘴,显然他们走南闯北,还是有些看家本领的,眼看着那抹稚嫩的影子像是玩真的一般,要拿刀砍向地上那些冒着冷汗用手向后移动的食客时,其中一个商客眉头一皱,立刻出手,想要夺下那抹幼小身影手中的弯刀,谁知他刚欲上前,立在不远处的一个高大的人影,就像风一般,瞬时移到了商客面前,寒光一闪,宝剑轮舞,唰唰几声,商客看着近在咫尺的寒光惨叫着,待宝剑回鞘声将他惊醒,才豁然发现,自己安然无恙,而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头发,再摸摸自己的头,已然变成了光头…
“哇!柳伯伯,你好厉害呀!!“刚才那个想要砍人的小姑娘,已然忘记了自己想要干什么,在原地一边拍手一边喝彩,看起来就似一个天真无邪的美貌少女,高大的随从无奈的摇摇头,袖口双开,向地上的几人和想要趁乱溜走的商客纷纷射出了一大片刺骨钉当作惩罚,然后立刻牵着那抹青莲色的幼小身影,带着剩下的随从,将她匆匆带离了被多种眼光注视,人多嘴杂的珑尘楼…
“哎呀哎呀,柳伯伯,我还没教训他们呢!”青莲色的身影一边回头一边嘟着嘴,一脸的不情愿。
“属下已经替主子教训过了,他们会骨痛三日,浑身奇痒难忍,也算够了…“
“哼!他们那样说我阿布,柳伯伯太手下留情了…“
“…主子,他们也只是无恶意的…“
“我不管,总之他们就是不能说我阿布!!!我额吉说了,阿布是开国的功臣,是个才貌双全的美男子,更是个世间少有的大英雄!”青莲色的身影脸上洋溢着无比的骄傲和自豪,说这些时,露出了她难得的固执和坚持。
柳无声脚步一顿,脑海中飞速略过了一双琥珀色的双眼,他随即拧起眉头,眼中的光变得十分复杂,随即摇了摇头“主子,你不能总是因为侯爷而乱出头…这会让天下人看了皇家的笑话的…“
“我不管不管不管!”
当他们二人步下二楼的楼梯时,争吵声引起了站在柜房那的一个清秀的蓝衣女子的注意,当她看清二人后,随即抿着嘴唇,恭敬的点了点头,柳无声也轻轻点头,用眼神会意她,处理好楼上的事,随即牵着手中的小手,走出了这里。
“柳伯伯,我们去划船吧!”青莲色的身影满含期待的看着柳无声为难的脸色…
雪天泛舟?她也真是不嫌冷,也不怕害了风寒,永远都想一套是一套,从来都不计后果…
可惜天色真的已经不早了,饶是想要娇惯她,都没有机会了…回晚了,郡主是会骂的…
柳无声不忍的看着对她眨着可怜巴巴双眼的少女“主子,天晚了,该回去了,明个一早还要赶书堂,您又起不来可如何是好…“
“呜,柳伯伯!!书堂书堂,又是书堂!!明知我去了书堂也是去睡觉的,为何每日还是要抬我去那里,看那个先生讲课真的很无趣很没意思诶!“
“主子…这是皇上的意思…属下真的没办法推脱…”
少女扁着嘴,她不想回宫,宫里都是一些不敢说话怕惹是非的公公和侍女,好闷啊,一点都不好玩,而且搞不好她还会遇见去讨好皇帝姨娘的那只能说会道的臭鹦鹉,那就更烦了,何况明天还要大清早爬起来去听什么公孙母孙讲的之乎者也,天啊,谁来杀了她。
“你要是想知道关于你阿布的故事,就好好读书,乖乖去书堂,不许再偷跑出去玩,否则我一个字都不会再告诉你这个小家伙!”
皇帝姨娘慈祥又略带威胁的口吻在她耳边奇妙的重复了几遍,她呆呆的愣在那里,嘟起了嘴,过了不一会,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最后不舍的看了一眼繁华的市集,乖乖的走进了停在楼外的轿辇…柳无声那张严肃的脸瞬时轻松了许多,他嘴角微微上扬,随即开口吩咐轿夫“赶在日落前,快些回宫!”
“是!”
期遇少年
她姓冉,名莫年,字期遇,年方十岁,娴静少语,不苟言辞,善书法,精于工笔画,从没出过侯府的大门,更没见过外面的世界…
很少有人会记得,偌大的静湘侯府,最里间的冰凝阁里,还住着一个人…
刚出生的那一年,她便被娘亲抛下,虽时常饿着肚子,也不懂得如何大哭闹人,而她的另一个亲人,在她还没有长大前,就离她而去,那个紫衣飘然的女人在年幼的她耳边曾立下重誓,若是寻不到她娘亲,就没有脸,再回来见她…但是这些誓言,那一年的她,哪里听得到,就算那些喃喃自语她听得到,又如何能听得懂…
冉莫年是被天工手蔺习的夫人李晓梵带大的,自幼长在静湘侯府里,是个生在大户人家,却没爹没娘的野孩子,她资质有些愚钝,到了四岁时才勉强学会说话,五岁时,蔺紫阳想收她做药童,谁知她闻不惯药材的味道,总是犯头晕,只好做罢,六岁时蔺千秋想教她弹琵琶,结果不幸的发现她五音不全,弹出的调子是错是对她理也理不清,她好像和什么都无缘一般,只会寸步不离的跟在大她两岁的结义姐姐蔺淼澄的身后,什么都听从夫人和姐姐的吩咐,她样貌平平,身材瘦小,唯独长着一双不适合她气质的狐狸眼睛,她性子孤僻,不愿与陌生人交流,更不需要人近身伺候,一旦有人触碰她她便觉得心慌害怕,一些夫人派来伺候她的侍女无奈,只好放任她每日自己穿衣,自己梳头,自己清洗打扮,她十分勤奋,鸡鸣时便起床背书,一脸崇拜和羡慕的看着蔺淼澄在自家院中舞剑练功,自己也曾偷偷模仿着,三下两下的比划着拳脚。
作为天工手蔺习的女儿,当朝女相蔺煦颜的亲侄女,蔺淼澄不仅仅是出名的临安城小神童,更是当今圣上面前的小红人,她和蔺家所有卓绝于世的鬼才一样,都具备着令人惊叹的才能,打小冉莫年走在府里,不经意间就能听见各式各样离去的客人夸着澄儿姐姐的灵气,她颇为自豪的同时,亦觉得蔺淼澄所拥有的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她每日偷偷仰望着澄儿姐姐一身白衣栖在枝头读书冥想的摸样,然后独自一个人,悄悄的回到冰凝阁里,安安静静的写字画画,她太过于沉默和宁静,从不要求些什么,府中掌事的蔺夫人经常因为忙昏了头而忘记她的存在,是蔺淼澄一直给她送书送衣,并教会她看书认字,陪着她渐渐长大…
身边有一个事事完美的姐姐,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她从不自卑,亦不嫉妒,反而将蔺淼澄视作唯一的亲人,更将她当作自己的楷模和榜样,为了成为那样的人,她愈发勤奋读书,而为了方便,她便习惯了将自己的发都用头巾绑起来,像个小公子般温文尔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久而久之,因为很少与人接触,她变得有些木讷而苍白,更是少了些女儿家该有的娇美和灵动,眼看着时光渐渐的溜走,她穿着一件件有些发旧的衣裳,在空落落的冰凝阁里,走过了无数个春夏秋冬,直到这一天…
这一天,大雪纷飞…
冉莫年穿着单薄的素衣,手中捧着一摞书,因为昨晚睡的不好,迷迷糊糊的路过金鲤塘,却无意间撞到了两个人,她吃了一惊,眼前来的不是别人,刚巧来此探亲的当朝女相蔺煦颜和他的夫君叶冠南叶大学士,冉莫年有些紧张,她不停的赔礼致歉,希望不要得罪了这些她根本惹不起的人,谁知这两个大人慈眉善目,对她极为客气…
她有些恍惚,她本以为,这只是一个意外,可是她没想到,从此,她被这场意外送进了一个从此转变她命运的地方…
刚和那个面色苍白的少年别后,辅政多年的蔺煦颜和在翰林为官的叶冠南并肩而行,蔺煦颜眯着眼睛,还在回忆刚才那个眼神清澈看起来有些胆小的少年,她暗自纳闷“侯府里什么时候冒出这样一个小公子?以前我怎么没见过?”
叶冠南亦是摇摇头“你不知,我就更不知了…这侯府虽是住着你们三个蔺家人,不是该只有澄儿一个孩儿么?”
“不对…还应该有一个.…只是,那不该是个….我,我也有些忘了,毕竟那年发生过太多事…走的走,散的散,侯爷不说,我亦不知,待一会问问晓梵吧…”蔺煦颜回忆起当时,总觉得有些莫名的蹊跷。
步入鸿雁阁,见到年纪不轻却依旧喜欢浓妆艳抹的李晓梵,蔺煦颜笑着迎上去“弟妹……”
“三姐和姐夫来了…你们先坐,我这就去找五少爷…“李晓梵施施然的朝叶冠南行礼,微笑着想去将闷在仓库中雕刻的蔺习请来。
“不必了,晓梵,五弟的脾气你我也懂,莫要扰了他做工,否则他定会耍脾气,我们也是来闲逛的…”蔺煦颜上前拉住李晓梵,两人在主席上坐了,蔺煦颜先是和她寒暄了一会家常,她犹豫许久,见时机差不多了,便想问清心中的疑惑,缓缓开口“晓梵…这府中,除了澄儿,是不是还有一个孩儿?为什么我从不听你和我提起?”
李晓梵愣了一愣,随即叹了口气“有,当然有,只是,那孩儿自小命苦,性格又安静的很,只愿意自己一个人独处,除了澄儿,她不愿意和任何人说话,太内向了…”
“那孩儿,是个公子么?”蔺煦颜好奇的问着,刚才那抹瘦小的身影和那双与众不同的眼睛,依旧在脑中徘徊。
“不…她是海之的女儿,只不过,冰儿去寻了她这么多年,依旧是杳无音讯,至于这个孩儿的父亲,就连我和冰儿,都不知道,恐怕只有海之自己知道…”也许她本就不该名正言顺的存在,才会不幸的沦为一个被遗忘抛弃的人,可是,她只是一个孩子,她和这一切因果无关,她是无辜的…
“对了,冉,冉莫年!”重新拾起久远的记忆,蔺煦颜有些兴奋,同时也有些自责“我这些年忙虽忙,怎的就这样忘了…若是雪儿知道,定会责怪我没关照好她…”
“不会的,其实年儿本就是那种不需要人关照的孩儿…”李晓梵似是深有体会般的开口。
“她怎么说都是海之的孩子,你们本是师姐妹,你怎能对她这般的不上心呢?”蔺煦颜皱起了眉“你知她无父无母,还放任她如此孤苦无依?方才我恰巧遇见了她,你看看她穿的衣服,哪有个女孩家的摸样?!”
李晓梵苦笑“你以为我愿意让她这样?我遣了那么多侍女去伺候她,她偏偏对人家恭恭敬敬以礼相待,硬是把几个侍女都折煞跑了,我送了她不知多少套女儿装,她偏偏一直包着头巾捡些旧衣裳穿,怕写字画画时的墨迹弄脏了衣裳,是她自己不愿意,我总不能再强迫了她,年儿看起来虽然有些木讷,其实她比谁都有自知之明,她知我不是她生母,所以对我总是有些防备和距离,幸好她能听澄儿的话,我才能通过澄儿,去关心她…“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若是有朝一日海之回来,看到年儿如此,她一定会怨你恨你的!”蔺煦颜当机立断”明个我就会将她送去翰林书院,让她好好读书,多与人接触一下,不能再让她这样一个人闷着了“
“煦颜…“一直保持沉默的叶冠南听到这话,皱紧了眉头,淡淡开口”你确定要把她送到一群王子公卿的身边么,你确定这样就是对她好?虽说翰林院的先生定是世上最好的,但与她同堂的人呢?就不说别人了,单单宫里那一个青衣小霸王就够要人三条命的了…”
“年儿又不是惹是生非的人,况且,不是有澄儿在么?澄儿在,尚仪公主再怎么撒泼,也欺负不到年儿头上的…“蔺煦颜已经下定了决心,然后,心地仁善的她恨不得快一些再去看一看那个苦命的孩儿。
“既然如此,一切都听从三姐的安排…”李晓梵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像想起什么一样“对了,冰儿走之前,曾留言相告,待年儿长大,若是那个庙祝还在,一定要带年儿去求个签文,探探她的命数…”
蔺煦颜点头应允的同时也哈哈大笑“你们倒是都很信那个庙祝的话…其实那个渡劫禅师是假的,是陛下挑选的一个能言善辩的神棍,用来安抚百姓用的,真正的那个疯道,早在十年前就不知所踪了…“
“天相若何,自有定数,我也不是信…昔日夫人都曾讲过,那个行踪不定的疯道士绝非凡胎浊骨,而是每在乱世生灵涂炭时,神灵降世,预警后人的…“李晓梵想起那抹仙姿飘然的影子,抿了抿嘴唇”当年夫人还说,晏前辈是主星之一,所以注定要被卷入世间纷繁…“
“主星?“蔺煦颜和叶冠南相视一眼,想法十分的默契,茹青鸾送给他二人看的那支签文,曾有一句话,和刚才李晓梵的话,不同而和…随即她将怀中的签文递了过去,同时自己,也在思量那其中的意思。
泪引五雷,汇聚四星…什么意思呢?难道是要凑齐了四颗主星,再现一次天地惊雷么?到底是为了什么?
李晓梵从蔺煦颜手中接过签文,看完后,难得的皱紧了眉头“说曹操曹操到,好好的,从哪冒出来的这个?”当年在翼飞楼时冰儿当作玩笑求的三十二字签文,并没人在意,结果却一一应验,折腾了大半生,开尽了玩笑,差点要了她身边所有人的命,这次,她可不敢再掉以轻心…
“一个疯道士,递给午门侍卫要求送到陛下手里的,若不是刚巧被右护法瞧见了,恐怕早被那侍卫撕烂了…“蔺煦颜轻叹”看来是天意…不知镇南王那边如何…“
“算了,我也该去一趟大理了…“叶冠南摇头笑笑”既是大衡的分内事,我跑一趟,也是值得的…“
李晓梵皱皱眉“许公子和六妹的灵术早已互废,恐怕姐夫去,也探不出什么,不过姐夫最该问的人,该是蒋瑟的夫人,她毕竟曾是那个妖言惑众的国师的心腹,应该会晓得些关于这签文的意思…”
叶冠南了然的点点头,同时他眯起了眼…
疯道…
难道真的是神灵再现,天语警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