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教主》李朝醉

6、第 6 章

　　我下山那天，天气很好。我没有告诉师傅我走了，还偷偷地拿了他一把收藏多年的好刀，据说是当年的独孤求败留下的。

　　师傅前些日子告诉我，打败他的那个人是个俊美的少年，使剑，似乎和当年的西门吹雪路数相似，剑剑无情，出剑必见血。

　　我听到这儿的时候忽然想，如果我早知道是这样的敌手，大概会拦着师弟不让他走。也许是因为师弟每次出门迎敌都玩闹似的，我就没当一回事。

　　我拿着剑，骑马去了嘉峪关。沿途上，生灵涂炭，饿殍遍野，我这才知道，民生竟如此疾苦。路上，我一直在想，虽然从小师傅就说我是练武奇才，可是他也说这天赋在我身上就是暴殄天物，因为我从来不努力练功。

　　现在我很后悔，为什么当初不努力一点。可往往人知道后悔的时候，已经晚了。

　　我要找到那少年。我想打败他，然后昭告天下，他败于明教之手。我期待着我们明教的振兴。

　　半个月之后，我终于到了嘉峪关。城门低矮，满是黄沙。四下看去，空旷无阻，而人迹罕至。我下马，慢步进城。走在路上，我没遇见几个行人，只看到零星地几户人家。

　　我其实开始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找人。我来嘉峪关完全是因为这里有我们明教的最后两个分舵。

　　我想他既然灭了我们的十个分舵，大概就会一直灭下去。我不能让这种事发生。漫步在街上，我一直在思索，徐长老派出去的探子为何只传回了玉树临风四个字。

　　一个在我明教杀人如麻的凶徒，如何配得起这四字评语？

　　午时，我才走到了祁连山山脉分支的山下。这里隐藏着我教分舵，往常是当总舵遇到危难时，我们全教会到这里避难。

　　我没想到走进分舵时，看到的是这样一个场景。

　　嘉峪关此处的风沙大，戈壁滩四处可见。而祁连山就处在戈壁滩上，这山脉低矮却绵长，简直像条无尽无休的城墙。与其他地方的山不同，祁连山是黑色的，一般的路人远远看到这山，都会心生畏惧，避之不及。

　　我们分舵建在一处还算有点水源的地界。我走进门时，只听到风沙的呼啸声，却毫无人声，心里不由突地一下。加快脚步，我看到满目疮痍，血流成河。一个白衣的少年，背对着我站立，手持一把寒光四射的剑，连滴落的鲜血都掩不住那冷锋。

　　我心中大震，屏住呼吸，手缓缓地移向腰间的刀。就在我准备拔刀时，他似察觉，转过身来，目光寒冷，嘴角紧抿。

　　那一瞬间，我不禁胆寒，但我没有冲动地拔刀相向，而是竭力维持着冷静，问，“你是何人？和明教有何冤仇？为何不断杀我教众？”

　　他看着我，皱起了眉，只听他说，“你是教主？”

　　他这话说的莫名其妙。我咬牙，“瞎了你的狗眼！我不是教主，师弟他...我教教主不是已经被你谋害了么？”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嘴角翘起，冷淡地说，“我听说你们明教教主是个女人，我一直杀的是男人，没杀过女人。”

　　笑话！江湖人谁不知道明明教主是男的。等等，我愣住，如果我没被废，那么如今我教教主就是女人。
　　我皱眉，突然觉得他眉目十分熟悉。

　　我曾是教主继承人的事，江湖是没有人知道的。那他为何说教主是女人？

　　电光火石间，我想起一件事。我脱口而出，“是你！你当年抢了我的剑还打晕了我！”原来，他就是当年地牢里的小男孩。

　　我又迷惑又痛苦地看着他。一阵悔恨涌上我心头，“我放了你，你为什么要害我教？”

　　他似没听到我的质问，嘴角竟然轻轻翘起，“终于，见到你了。”

　　我心中愤懑，拔刀向他冲过。他身法极快，轻松地躲开我的攻势。几招过后，我突然意识到我原来一直高估了自己，师傅总说我是百年难遇的奇才，我就自以为是高手，然而我忘了奇才最终未必成才。我没有成才，我白白辜负了自己，也辜负了师傅。

　　我不知道为什么在和他过招时，我脑中思维清晰，短短的几刻，回顾了我自己的人生。

　　当初，我被废了继承人之位，就不再勤于武学。我以为不努力只是一个人的事，既然我都不当教主了，还那么辛苦干什么。我没想过我的不努力会发展到如今辜负我明教教众。

　　发展到今天，仇人在前，我却无力报仇。

　　是我无能。

　　我用尽力气去砍，刀法使得有条不紊，把我的刀法发挥到极致，如果师傅在此，一定会夸我没有白学，然而刀锋总是在将要碰到他时错开。数十招已过，我额上渐渐出了冷汗，而他几乎没有放出杀气，这说明他根本没认真，然而即使如此，我竟连他的衣角都砍不到。

　　不知多久过去，我已经气喘嘘嘘，而他轻笑着说，“魔教教主的武功不过如此。”我那一刻虽然挥着刀，却没有错过他眼中闪过的轻蔑。

　　我忽然觉得很痛苦，比突然得知师弟的死讯时还痛苦，其实我的思维，我的行动都没有意识到这个师弟不在了这个事实。

　　而如今这个凶手站在我面前，戏弄地看着我微不足道的武艺，我才觉得彻骨的痛苦。我才意识到师弟是真的没有了。

　　而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若我当初没有私自放了他，那么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如果我一如既往地练武，不辜负我的武学才能，如今也不会让人看轻明教。我明明可以做到，却因为我自己的不努力而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可江湖留不下悔恨，因为后悔的江湖人，最后都死了。

　　最终，他拔出了剑，剑光快得迷人眼。只一招，我就倒在了地上。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说，“魔教，原来也不过如此。”

　　我等着他结束我的生命，虽然我还想活下去，然而，我又能怎样？

　　出乎意料地，他离开了，走之前说了句耐人寻味的话，“当年的玫瑰酥也不过如此。”随后，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大步离去。

　　我躺在地上，抬手捂住脸，手上一片濡湿。我没有能力手刃仇人。

　　而他也没有杀我。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