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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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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高个男搂着林心灵一同钻进我们今年才刚买的那辆车,我瞥见她的半个侧脸,车子快速起步,在前方的十字路口向东一拐,很快不见。
我孤立在熙熙攘攘的街上,呆望着那个他们消失的路口方向,良久良久。
直到有水滴把我惊醒,我沉吟回过神。
潇潇乱雨,落在我的头发上,落在我的脸上,我站在一片冰冷之中,想的却只是那个同样都是扛着机关枪的男人凭什么你就可以搂着林心灵的那只手,那只手,那只手。
两个月以来,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和林心灵的婚姻如此不堪,在这个有雨纷纷的黄昏,分分钟有了答案。
写到这里,忽然很伤感。
那天,我无意立刻回家,我没有地方可以去,我只是沿着法华寺路踽踽而行。
如果在我鼻子上黏个红球,一定就是一小丑,一个招人笑柄的丑角。
我抽搐着下颌,对自己咧嘴笑出声。
夕阳西下,小雨纷纷,晚上的北京满目疮痍。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对林心灵的报复,最后的我一头扎进了那家装潢豪华的足浴中心。
在温暖的包间,我把浑身湿透了的职业装换下,啜着热热的卡布奇诺,精神总算为之一震。
上门为我服务的女技师长相娇丽,热情地为我洗了脚后,让我趴到床上,她骑上来,中规中矩的在我背上的各处穴道按来按去——刚还以为这是个不太正规的地方,不过管他呢,我也没太所谓,反正都是在犯/贱。
我平时不光顾这种娱乐场所是因为身体的敏感带太多,我实在怕痒,外人一碰,甭管哪里,我先笑个死去活来。
可是现在趴在床上,我听着外面的尘世细雨纷纷,想到人生往常,念及婚姻别离,是我用再多眼泪也无法换回的不可能,我整夜都偷偷的哭。
年轻时候的陈年琥珀,最疼的了。
后来,等过很多年,再没有一场雨,困我在那里。
天啊,我又梦见自己回到那间洗车房里去了。
转天上午,醒过来。
什么也不管,躺在暧昧的光线里开始抽烟,抽很多烟。
昨日光景,历历在目,这样磕睡不醒的状态,只有在我一夜宿醉之后才会有,我甚至躺了大半天才想起差点误了的正事。
我探身在床头按响叫铃,早有服务生把烘干的衣服送进来,我连忙穿戴整齐,直接赶往中院。
上午十点,我气喘吁吁地抵达五楼的审判庭,为我的当事人辩护。
这是一起绑架勒索未遂乃至杀人灭口的案件,此次二审,将决定当事人的最终命运,为此案,我已准备了相当的时间,辩护方案烂熟于胸。
可那天,我的心实在是乱啊,脑子只要稍一放松,出现的画面全部是那个高个子贱男搂着林心灵的那只该死的肮脏的爪子!
公诉人席位上的家属个个义愤填膺,而对方检察官是个老辣沉稳的中年人,审判甫一开始,其人一连罗列出八大条被告人在勒索过程中如何如何凶残的罪状,轻易赢得群众的心理响应,法官为此连续警告多次现场秩序。
人命关天,既然拿人钱财,必当与人消灾,我赶紧收了心。
在陈述我当事人犯罪之前的种种良好品德中我一一引用事实,又寻及证人加以论证,以一时冲动犯下不韪之错为辅突破口,又兼当事人作案时并无第三者在旁见证而强说作案如何凶残之说实在勉强为主突破口进行反驳。
最后,最重要,也最毋庸置疑的一点:我当事人是在事发的当天便自首投案——这也是我此次辩护的杀手锏。
一直到中午,法官宣布闭庭,等待审判结果。
没想到还未及从审判庭出来,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女人跟一个年轻小伙子在电梯口向我双双跪倒,开口闭口求法官求律师的,只求放她老头子一条活路。
我断然不敢承受这个,赶忙把老人家扶起。
其实这之前,法官私底下向我透露这个案子的希望不大,诉讼案,从来都是有欢喜就必定有悲歌,今天我所做的不枉,其他的只能看天意。我和景川不一样,生活中我可以超级滥情,可是办案,我不掺杂任何情感,从不。
但是今天,我竟然悲天悯人的想要说点什么,当我抬起头,和老婆婆身边那个高个男人正面对视时,那一瞬间,我只觉得晴天霹雳五雷轰顶。
——天难谌,命靡常,这个家伙就是我昨晚看到和林心灵偷情的那个男人!
——可笑的是,我刚刚千辛万苦想要从鬼门关拉回来的那个瘦骨嶙峋的老东西就是他爹!
我发了疯似的,狼狈的从中院夺路出来。
雨停了的北京,乱糟糟的,像一个礼拜没洗的头发。
受母亲遗传,我自小就没有距离的概念,我不知道50公里有多远,我不知道1000丈有多长,是不是因为这样,我才对两颗并不相爱的心距离有多么遥远而不甚了然?有比从这里到朝阳区还要远吗?
我好像跟谁赌气似的,第一次徒步走这么远的路,踉踉蹡蹡的徒步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
林心灵还没回来,我坐在客厅,伸手把领带扯了去,甩在一旁沙发上。
电视没有开,屏幕是暗的,我坐在电视前——当我在看电视时我在看什么。
半夜,不知几点,外面响起了开门声。
林心灵打开灯就被我吓了一跳,“你在啊,怎么也不开灯。”
我冷冷问:“去哪儿了?”
“噢……有个闺蜜今天生日,在钱柜庆祝了一下。”
“和谁?”
“就我们基金会的几个同事。”她进门后也不看我,动作连贯,趿着拖鞋走到沙发前,把包撂一边,转身又要进客房。
“我能和你谈谈吗?”
“谈什么?”她不管不顾,进入客房,坐在床沿把黑色丝袜退下,又将头上的发夹耳环一应首饰去了,最后慢条斯理地把手上的四个白色手镯逐一取下,搁在床头柜。
我站起来,走到门口,见到那四个白色的环环摆在桌上,脑子里闪过一种奇怪的感觉,可是她那双修长的腿,又轻易的让我把想去深究这种微妙的潜意识化为乌有。
林心灵知道我在,走回来,“对不起,我换一下衣服。”
我不放弃,“我想和你谈谈。”
“我有点累了,明天再说吧。”林心灵关门未遂,我横手一推,把快被合上的门顶住。
我在门外,怒视门缝里的她。
她说:“你到底想干嘛?”
我说:“我想操/你!”
林心灵大概被我的气势吓到了。
即使再难过,可是那个时候竟然曝出那种话,我自己也很惊讶。
我懒得弯弯绕,“你和那男的是什么关系?”
她说:“嗯?”
我说:“今晚又去见他了?”
她说:“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说:“装什么蒜。”
林心灵缄默。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会发颤,“我看见了,那个,搂,着,你上车的男人!”
林心灵表情惊愕,有若见鬼。
我说:“他妈姓陈,叫陈兰,他本人随他妈的……姓,他的名字叫做陈春水,他父亲叫做孟平,对吗?”
直到现在,我都深刻记着林心灵的表情。
我站在门外,咬牙看着,这个表情让人看了十分泄气,可是我的心,疼得鲜血淋漓。
我忽的转身,抄起一摞案卷,朝林心灵的脸丢过去,我的暴怒来得很猛烈,“要不是因为今天辩护这个案子,我到死我都不会知道,你背着我偷的那男人他妈陈兰是抽大烟的货,他爸不仅也吸大烟,还是个杀人犯!!你知道姓孟的是如何残忍的吗林心灵,你知道吗!……抽大烟没钱,先勒索不成,后杀人灭的口,不到十岁小女孩被她活活给虐死了!上梁不正下梁歪,我上个月接这个案子时专门查过,陈春水本人也没有正当职业,整天就偷鸡摸狗坑蒙拐骗!林心灵,你真的爱这种鸡/巴男人吗,他能够给你什么样的生活你不是不知道!”
“你别这么说他,他答应过我……他以后会好的!”
“林心灵,你有没有脑子!?你好歹也是半个研究生,我拜托你用脚趾头想想,这种人的话能信不!狗换千主一样吃屎!”
这个女人还想要一味逃避,慌慌张张的又要把门闭上。
我彻底被激怒,横手将门打开,我冲进屋,一把将她狠狠按到墙上。
林心灵被吓得嘤咛一声,她喘息时身体直打哆嗦。
我如同一只千手千足的蜈蚣精,攀附在她身上,缠住她,裹住她,让她不能呼吸,我慢慢摸索,用手掐她脖子。
我希图让你知道,你给的痛像这样。
我在耳边,哽咽着问她:“我记得,我们是今年1月4号相的亲,1月27号注册结婚,同月31号办的酒席,我们之间没有轰轰烈烈的爱过,连平常人的恋爱过程都可以忽略不计,我知道,从你嫁给我我就知道,你根本不爱我,我们从来不会接吻拥抱更别说是做/爱,我们一点都不像夫妻,我一直不懂,你为什么还要和我结婚!?”
她没有回答,被我掐得厉害,开始拼命的咳嗽,就像……她随时都要死去。
说真的,简锐,你爱这个女人爱到骨头里,可是这个女人给你戴了绿帽子,即使她再好再好再好再好再好再好,你也愿意和她白头偕老吗?你真愿意吗?
我撒开手,摔门而出的时候,心里对自己说:去他妈的狗屎!
这种狗屁婚姻老子不过了,你爱滚哪滚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