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谁的我》一丨丿丶乛

2、第一日（2）

　　好累好累。
　　李小溪弓着背懒散的推门进家，把鞋踢到一边，伸手把发卡摘掉，长发散落了下来，一边摇晃一边挪着步子蹭到卧室便到头趴在床上直直的深了一个懒腰。
　　好渴。
　　她按了一下手机，两点了，站了一上午叙了一中午旧现在口干舌燥的。
　　懒得起身倒水。
　　翻过身，看着天花板上的灯出神。她想起来，那年，是不是这个时节已然记不清了，她只记得那天还是一样的他，苏源，眼睛微笑着走进屋，温润软语的说想要喝可乐了，然后衣服也没换，就走进了卧室。后来她端着可乐走进来，看见他也是这样躺在这里，眼神直愣愣的看着这盏灯，仿佛能从里面占卜出未来的前程似的，一动不动，一句话不说。看着他耍帅的样子，一笑，然后坐到一边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大腿。“少玩儿忧郁了，喏，你最爱喝的可……”
　　话并没有说完，因为她看到了苏源沿着眼角流下的泪。她有点惊慌失措。
　　“苏源，你怎么了。”她把托盘放到茶几上，伸手摇着他的腿。“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苏源把眼睛闭上，顿了那么下，然后坐起来“嘿嘿”一笑，用手背擦了一下脸上的泪说道，“太疼了，你掐得我好疼，腿上肯定淤青了。”
　　“我就算掐疼了你你也不至于哭出来吧。”说着伸手从托盘里拿过一杯可乐，“给，你的可乐。真是的，这么矫情，让别人看见好像我多暴力似的。”
　　“嗯，”苏源一咧嘴，“真的好矫情啊，该怎么办呢，太疼了啊，所以眼泪自己就流出来了。”一抬手“咕咚咕咚”将一整杯可乐喝了下去。
　　“你慢点喝。”她从他手里拿过杯子起身走出了卧室。苏源弓着背，抬头望着天花板上的灯，叹了口气。
　　“矫情鬼。”
　　是在说自己吗。
　　自己看着天花板上的灯的表情，是不是和他一样。
　　我也想让别人给我倒一杯可乐。
　　可是我为什么没有流泪。
　　“叮咚。”
　　李小溪猛的睁开眼。
　　门铃声。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流泪。
　　门铃声还在响。
　　看看窗外，天色已经拉黑了。李小溪一边站起身一边想着自己不知不觉睡了这么久，打晃的走向玄关，伸手推开门，看见裹得严严实实的丁宁站在门口，抬起手笑嘻嘻的看着她。
　　“我们来了。”
　　“你们？”李小溪侧过身把她让了进来，重重的打了一个哈欠。
　　丁宁点点头。“嗯，他们还没上来。”然后歪着脑袋看着她，“小溪姐你刚睡醒啊。”
　　李小溪一抽鼻子，“嗯，还没睡醒。”接过丁宁手里的塑料袋打开看了一下，“是鱼啊……算了，反正正太君会做。”合起来就要往屋里走。丁宁“啊”了一声伸手拦住她。“口袋漏了，这么拿进去会淋一地的。”
　　李小溪弯下腰看了一眼，嗯，的确。“那丁宁你就先在门口待一小下，我马上拿盆出来。”说着李小溪挽起袖子走进厨房，伸手拉开碗橱的门伸手就要取不锈钢盆。
　　是恍恍惚惚的没睡醒，还是心里想着什么事没看清，总之是错估了自己胳膊与门边的距离，伸出胳膊的小臂让铝合金包的边角狠狠地划了一道长口子，血直接顺着小指和无名指滴在地上。李小溪顿时感觉一阵钻心的疼，皱紧了眉头伸手捂住伤口，血沿着指缝洇了出来。睁眼一看，伤口周围已经红肿了起来。丁宁在门口朝厨房探身张望，“小溪，你那儿弯着腰干嘛呢，水要流一地啦。”
　　墙上挂着的秒针滴答滴答的走了过去，六点。深秋初冬的时节天已经黑透了下来，还没有供暖气的北方屋子里阴森森的冷。丁宁穿着棉拖鞋在门口直踮脚，心想着李小溪怎么还不出来，是不是找不到盆子，正要的把滴着水的装鱼口袋放到地上进去看究竟的时候，王鑫和李小希拉开门走了进来。王鑫缩着脖子边换鞋边看着站在门口哆嗦的丁宁，“怎么不进去？”伸手一指地上的塑料口袋，“你瞧，流了一地水。”
　　丁宁拎起来看了一眼，正好有水滴滴下来，丁宁往旁边一躲，撞到了墙上，疼的她咧了一下嘴，“小溪说去拿盆子过来接，免得淋一地水，让我待在这里等着她过来。”
　　“那她怎么还不过来，你上来都这么久了。”王鑫把外套挂在衣架上，朝厨房一喊，“小溪，我们来了”，然后转过身对李小希说，“你去看看是不是找不到了，我先去挂游戏号。”说着往书房走去。
　　“嗯。”李小希一手拿着外套一手打开厨房灯的开关。“这么黑也不开灯。”嘴里嘟囔着，看见橱柜的门开着，李小溪在旁边弯着腰。
　　“小溪，”李小希叫了一声，没回应。“小溪？找……”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沿着地砖缝流到脚边的血。李小希扔掉手里拿着的衣服，冲过去抱起趴在橱柜门上的李小溪，脸色惨白，刘海儿像浇过水一样软塌塌的贴在前额上，紧咬着牙关，身子还要往一团圈。李小希一伸手摸到她的小臂，自己沾满了血渍，再仔细一看，伤口周围的血有的已经干掉了，长长的口子还有血往出渗出。李小希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脸，高声叫她的名字，“小溪？醒醒小溪？”
　　站在门口的丁宁听着李小希在厨房里高声叫喊，心里想这两个人干什么呢，伸手把装鱼的袋子放到了地上，一边解着围巾一边朝厨房走，看到李小希一手血渍和李小溪一个胳膊血渍，眼泪哗的就流了下来。
　　李小希一扭头，“别哭，赶紧去拿纱布酒精到卧室。”转过脸用袖子擦了一把她脸上的汗，“疼吗？”
　　李小溪使劲儿哼出了声，“肚子……疼……”，眼泪沿着眼角流了下来，憋着气，喘也不敢喘。李小希伸手放到她的肚子上，问道，“是这里吗？”
　　“嗯。”李小溪几乎快要哭出来了。不，她已经哭出来了，只是没有发出嚎啕大哭的声音，眼泪沿着脸颊流到耳朵里，流到后颈的头发里。李小希圈起一条腿坐在地砖上，把她轻放在身上，把手伸进她的外套里面，缓缓地在她的肚子上推来推去。李小溪感觉像是得到了重生一样，觉得肚子那里好温暖，剧烈的绞痛也逐步的平缓了下来，憋着的气也能轻微喘了出来。睁开眼，眼前的李小希摇摇晃晃的。她将眼睛闭上，又睁开，这回看清楚了。还是那张脸，跟几年前一样的脸。焦急，但是带着微笑。青涩，但是留有胡茬。她又把眼闭上，想着今天早上看到的苏源。那里也是这么温暖么，还是他忍受不了的寒冷呢。她不知道。她再次睁开眼，挣扎着动了一下，嗯，好多了。想要起来，李小希摁住了她。“别动，一会儿抱你回去。”说罢，接着给她揉着肚子。
　　李小溪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我要去找苏源了。”她发颤地哼了句话出来。“当时简直疼死我了，连动的力气都没有，硬生生的趴在上面了。”
　　“嗯，我知道。”李小希应道。“还好发现的及时，总之没事就好了。”
　　“是呀，”李小溪迫切的长吸长吁着久违的空气，从没有觉得，这天天是重度污染的空气，也会有这么让人珍惜的一天。“只要没事就好了。”
　　又揉了一会儿，李小溪的脸色明显比刚看到她的时候要红润了许多，吐气也正常了，眼泪也不流了。李小希问她感觉怎么样，她点点头说好多了，然后就要站起身。李小希摁住她，扶住她自己站起来然后抱在怀里。“刚缓过来就不要走动了，还好离卧室不是很远，不然会沉死我。”
　　李小溪白着眼睛看着他，“你能去死吗。”
　　李小希低下头瞟了她一眼，“要去死的人不是你吗？”
　　“你有营养吗。”
　　“也不知道是谁在那里晕血肠痉挛眼泪哗哗流。”
　　李小溪撅着嘴扭头“pie”了一声，然后被他轻放到了卧室的床上，上面已经铺了一层单子。旁边站着的丁宁哭道不能自已，搞得周围三个人都很忧伤，李小溪躺在床上歪着脑袋看着她，好奇的问，“亲你怎么了？”
　　“嘤嘤嘤……”
　　李小溪看她的哭相简直要乐出来。“话说胳膊拉破流血的人是我，晕血肠痉挛动弹不得的人也是我，亲你哪儿受伤了哭成这样。”
　　“不用担心，”王鑫靠在衣柜边上一指床边放着的纱布和酒精，“东西给你们找出来放在那里了，赶紧消毒吧。”在他旁边坐在瑜伽球上的丁宁抽泣得一晃一晃的，听了王鑫这么说，也就没再问为什么。李小希在给李小溪的胳膊用酒精擦拭伤口的时候，她疼得大叫了一声，丁宁被这一声大叫吓得愣了一下，突然又嚎啕大哭，把其余三个人吓呆在当下，都转过头看着她，连脸上的妆都哭花了，嘴唇都哭干了。李小溪支撑着身子坐起来弓着身子站在她面前，伸手抹去脸上的泪，“哪儿不舒服吗？”
　　“没，没不舒服……”
　　“那为什么哭啊。”
　　“就是……就是，你流了那么多血，一定……一定很疼，你连腰都直不起来了……我想想就觉得特别疼……呜呜呜……而且都怪我一指待在门口没有过去看看，不然的话你也不会流这么多血……”
　　李小溪愣了一下，仿佛回到了午后梦中，面对着的是苏源流泪的面庞。她轻轻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哪里是你的错，都是我自己不小心。再说哪儿有特别疼，就是晕血动不了而已，胳膊这点伤算什么呀，哈哈。你看，”她把胳膊伸到丁宁面前，“血早就停了不是，伤口两天就能好啦，反正每个月都流，这点算什么是不是哈哈哈。”
　　“才不是。”丁宁伸手抱住她，“我看你脸都白了，还说算什么，肯定特别疼呜呜呜。”又哭了起来。
　　李小溪呼了口气，伸手抱住她，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嗯嗯，的确很疼，你帮我冲一杯果汁，再拿过来麦丽素，算是为了我治好伤口补充能量赔罪好不？”
　　“嗯。”丁宁抽回胳膊放开她，然后抹了一把眼泪，晃着出去烧水冲果汁了。
　　看着这个哭神一晃一晃的走出卧室，李小溪和李小希长出了一口气。王鑫一摆手，“我说没事吧。”他俩虽然早就知道丁宁外号“博爱女神”，可是没想到这么博爱，还在家里上演了一出感天动地滥情剧。幸亏是认识的朋友，要不然以为是神经病外加同情心泛滥的患者呢。李小溪坐回床上，一伸胳膊，李小希看了一眼她的胳膊，又抬起头盯着她的脸看了好几秒，伸出大拇指一指外面，“跟她比你就是女汉子。”
　　李小溪扭身抄起床头摆放的毛绒玩具砸向他，大声喊道：“滚！出去做饭！”
　　血渍很难擦净。王鑫蹲在地上擦了半天也没完全擦起来，直到李小希把活鱼处理干净准备下锅炸了，他才收手站在一边点了颗烟，躲到煤气灶对面避油烟。
　　“呲啦”一声，一股浓重的白烟飘了上来，细碎的油点飞溅到锅边周围。
　　“我说，”李小希低头看着锅里金黄色的鱼，“我说啊，你是这么的冷淡无情，却能被这么温柔体贴的女孩子喜欢，你到底刷了什么花招。”
　　王鑫弹了一下烟灰，看着窗外灯火通明的车流，一笑。“你能不能别把我想的那么不堪好不好。”他起身靠在厨房的推拉门上，“不过你都问，也难怪那么多人都问我了，说你哪点好让她喜欢上你之类的。”他吸了一口烟，然后吐了出来。“我想，大概是她看我独来独往，总是一个人被落单觉得很可怜，以她的性格是不会看着不管的。真不知道她从哪里冒出来那么多博爱的心，看纪录频道的纪录片，有动物被其他动物吃掉，她都要掉两滴眼泪。”
　　“你不觉得这种女生很烦人么，或者说多愁善感的女生很难对付么。”
　　“还好。”王鑫又弹出一颗烟放进嘴里，“我都看她哭习惯了，哭完给她递一杯果汁就好了。”
　　李小希顿了一下翻着锅里鱼的手，轻笑道，“真为难你们，一个铁石心肠，一个易碎如玉，太绝了。”
　　“还好还好。”王鑫端起放在地上的污水，走到洗手间哗啦倒掉。轻弯下腰按动抽水按钮，看着暗色的水随着漩涡流的干干净净，储水器里发出呲呲的响声。王鑫合上盖子站在那里，屋外透进微弱的光照在脚下。他长吁了一口气，“好累……”，然后放好水桶，又走回到厨房，看见李小希已经把鱼盛出来装盘了。他拿过装满的盘子正要走出去，听见李小希喊他，扭过头，看着穿着围裙正在擦厨具的李小希，问怎么了。他放下手里锃亮的东西双手托在大理石桌面上，扭头笑着看他。“你小子可要好好珍惜她，现在上哪儿找这种不怕受伤的‘博爱女神’呀。听见了没。”
　　王鑫嘴里叼着烟，热气流熏得他不能睁大眼。深吸了一口，烟头发出艳丽的红色。
　　“哦了。”
　　晚饭吃罢，锅碗洗净，四个人围坐在地毯上喝水闲聊。聊来聊去不知怎么就说起彼此怎么认识这件事。丁宁虽然知道他们三个人是旧相识，但是还是非常好奇以前在一起发生的趣事。李小溪摆摆手，“丁宁，以前那些事都太二了，现在说出来真是很丢死人，本来就没有什么，一群人瞎哄哄，哄到最后也没个什么名堂，毕业了就作鸟兽散，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哎？”丁宁有些不解。“为什么不提呢，你们多好啊，老朋友都还能这样在一个城市里常常在一起相聚，我毕业来到这里以后，除了王鑫和你们几乎就没有认识的人了，就算想说说以前的趣事也是当笑话说给别人听，要是有个能说’对啊对啊，当时就是这样啊’的人就好了。”
　　李小溪歪过靠在墙上的头看了一眼李小希，没想到他也正巧看着她，然后就听李小希幽幽的说了句，“丁宁，你谴责王鑫的方式果然好无声无息。”
　　“噗。”李小溪接过他递过来的一牙苹果塞进嘴里。丁宁“咦”了一声呆坐在健身球上，好像是在想着“我有悄无声息的谴责王鑫吗？哪里哪里”这样一类的事情。王鑫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掐灭手上的烟头，伸手取了一个苹果，吭哧咬了一口。
　　又待了不多久，三个人起身准备走了。李小溪打算下去送他们，被丁宁拦住了，她让她好好养伤，注意不要看见血让肚子痛了，等好一些了再过来找她玩儿。说着说着又要流眼泪，王鑫一把搂住她道了声“再见”然后就赶紧撤离了。李小希站在门口一边穿鞋带帽一边嘱咐她伤好前不要洗澡不要吃辛辣不要干重活之类的话，走到门外，向她挥了挥手，道了声“早点休息”，然后轻声把门合上。
　　李小溪站在门口，听着脚步声渐远，伸手旋转把手，将门反锁。
　　家里瞬间回复到来之前的样子。只是做饭的油烟和呼吸的余温还在屋子里飘来飘去。李小溪回到卧室仰面躺在床上，看着明亮的顶灯，啊，原来打开后是这个样子的。她发现自己从未仔细看过打开着的灯，总是在它的照耀下，做着手边的事。
　　好冷。离供暖还有一小段时间，屋子里已经冷得不能忍耐了。她起身拉开抽屉翻出电热暖水袋，插上电，蹲在地上看着接口上的红灯亮起，然后灭掉。拔掉线，把热水袋抱在怀里蜷缩在床上。屋子里安安静静的，隔壁是在看星光大道吗？好像是老毕的声音。屋外的道路是不是又堵车了？好嘈杂的鸣笛声。楼上住的是女的呀，回到家还不把高跟鞋换掉……这个季节穿高跟鞋？
　　嘛，算了。她从怀里取出热水袋看了看，嗯，是李小希买给她的那个，这么多年还是好好的没有坏。这是多会儿买的来着？李小溪一皱眉头，想不起来了。不过他在把它递给她时候的样子她还清楚的记着，不好意思的别过脸，眼角的余光瞟着她，说这是从地摊上图便宜买给你的，天冷，还闹别扭似的说如果不愿意要的话就丢掉好了，反正是便宜货。想到这儿李小溪就又忍不住乐了起来，然后，就怎么也乐不起来了。
　　他给你的爱，竟不如一个暖水袋的温暖来得实在。
　　她看了一眼胳膊上的伤，人多的时候没意识到，现在静下来，还真的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