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雨流年》青兜兜

4、第三章

　　“宇扬，怎么那么晚，打你电话都关机，快进来”，纪母忙不迭地将儿子推进来。
　　“妈，手机没电了”
　　“害我担心了好久，李嫂，跟老爷说少爷回来了，开饭吧”，纪母向跟在一旁的佣人李嫂吩咐，一边不住地念叨，“让我看看，怎么瘦了呢，这次回来多待些日子，妈得好好帮你补补”
　　纪宇扬进屋后看了一圈客厅，“怎么雨尘和子俊没来吗？”
　　“哦……雨尘打电话来说今天和子俊有事来不了了……来，别站着，去洗把脸就开饭了”
　　“爸”，纪宇扬朝楼梯的方向叫了一声。
　　“恩，回来了啊”，纪浩然走下最后一层台阶，淡淡地回应道。
　　餐桌上很丰富，佣人李嫂在纪家待了二十多年，纪家的孩子几乎都是她带大的，自然知道纪宇扬喜欢吃什么。
　　“宇扬啊，这次回来就别急着走了，多留些日子知道吗”，俞虹向儿子碗里夹了一筷子菜。
　　“妈，美国公司很忙，我这次回来也是为了公事”
　　“忙也不能不回家啊，你也该回来帮帮你爸打理浩庭了，你都不知道，你爸他……”
　　“阿虹，帮我盛婉汤”，纪浩然适时打断了俞虹的话。
　　之后的诡异很气氛，纪母努力地寻找话题，每问一句，纪宇扬都很配合地答一句，或者就是漫不经心地笑笑，眼里却毫无欢意。这样的场景完全不像是一个久居国外的人回到家后该有的温馨和乐，更像是一个初次到访的客人，周到，拘谨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一顿饭吃毕，俞虹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却不知道怎么把话题继续下去，气氛顿时沉静了下来。
　　“对了，我想起来李嫂还做了甜品，我去给你们父子俩盛去”俞虹起身说道，作势就要向厨房走去。
　　“妈”，纪宇扬叫住俞虹，“我今天有点累了，想早点休息”
　　言下之意就是您别忙了，还是我走了你们可以自在些，不用再束手束脚的。
　　“这样啊……也对，那……那你上去好好休息”，纪母虽然有些被看穿的尴尬，也只能叮嘱他好好休息。
　　“恩”，纪宇扬点了点头，就往楼上走去。
　　俞虹看向一边独自坐在桌旁的丈夫，纪浩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纪宇扬走上楼梯的背影，一级……两级……
　　这三年来，她是越来越不了解自己的亲身儿子了。
　　没错，纪宇扬还是一贯的从容镇定、举止得宜，而这几年在商场上的历练，使他整个人更加自主独行。可以说，无论哪方面都让人没得挑。
　　随着纪宇扬在美国的事业越做越大，加之其出众的外表，精准的商业头脑，身价不菲的他如今已然成为了国内外财经媒体争相报导的宠儿。
　　外界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纪家有这样一个优秀的儿子，平日里跟那些阔太太们聚会聊天时，也不乏有人明里暗里地提出想要撮合自家的孩子跟纪宇扬的好事。开始俞虹也乐于帮儿子牵线搭桥，毕竟作为一个母亲，俞虹私心里也希望，纪宇扬能够慢慢淡忘那个人。因为她很清楚，这三来年，虽然所有的人都避免谈起关于那个人的事，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但事实上关于那个人，那些事的点点滴滴早已深刻在了每个人的心里，而纪宇扬无疑是中毒最深的一个……
　　面对俞虹的刻意安排，纪宇扬不是借口推脱，或者就是干脆跑到美国去连人影都没有；自己常常是在报刊杂志上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儿子又飞去哪谈生意了，最近在做些什么。
　　几次碰壁之后，俞虹也不再自讨没趣，这件事才不了了之。
　　她的儿子就是这样，看似温文尔雅，即使是对于他不认可的事，他也不会冲着你唇枪舌战，然而实际上一旦他决定了的事情就很难改变。就像在这件事上，明明心里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他并没有当面驳斥自己，他就是有办法让你自觉自动地放弃。想想是不是有些可笑呢，自己的孩子竟然把生意场上的谋略运用到了她身上。
　　有时候，独自面对空荡荡的屋子，没有欢声，没有笑语，只有佣人们往来的身影，俞虹也会问自己，当年，是否真的做错了……
　　纪宇扬越是无可挑剔、尽善尽美，就越让人看不清他心里在想什么。
　　如果说三年前的纪宇扬是沉静温和、闲适淡然的话，如今的他则是近乎于偏执的孤绝，那是怎样的一种心如死灰的感觉啊……
　　二楼走廊的第一间就是纪宇扬的房间，他却打开了隔壁房间的门。
　　推开门，没有开灯，寂静的夜里，他早已习惯了黑暗。
　　房间里有淡淡的薰衣草的清香，李嫂没有忘记每天打扫。
　　黑暗中他走到床边，
　　纪宇扬倚靠着床沿坐在地上，能依靠的，就只有角落那两堵冰冷的墙壁。
　　那冰冷的角落，
　　谁也不曾知道的那冰冷的角落、冰冷的墙壁。
　　纪宇扬将头埋进被子里，依旧是你熟悉的气息。
　　光，慢慢消失；声音，渐渐缄默；希望渐行渐远……
　　“呲”，点烟一支烟
　　打火机握在掌心，指尖传来一阵冰凉。刺骨的冰冷。
　　思念再一次泛滥，碎了满天……
　　十几厘米的长短，那一点点的星火，在无人的夜里，在孤寂的时候，静静的点上一支烟，深深的吸上一口。
　　是的，只是一个人，只有一个人。卸下所有的伪装，就这样纵容自己沉沦，再沉沦，任由它侵蚀自己，不在乎会不会有害处。最好，就让尼古丁麻痹自己，直到感觉不到痛楚……
　　每一支烟，从开始点燃的那一刻，就意味着结束，但依然努力完成燃烧的每个细节，努力证明曾经存在过。
　　只是，他抓不住。所以，不相信永远。
　　谁会相信一支烟有永远呢？
　　从开始到结束，当一些归于沉寂，该心痛的依然心痛，孤单的依旧孤单。他只是个漂泊的灵魂，孤独的躯壳从未有过永恒！
　　纪宇扬知道，他是爱上了这个坏东西。
　　飘渺的烟雾，淡淡的味道，包围着那个让自己燃烧的人，并缭绕地结束掉在那个人生命中的记忆。
　　有时，他会点上一支烟，就这样看着它渐渐燃烧殆尽；他会因为贪恋那最后的味道而恍然若失；他会为了寻回刚才那种失去的感觉而频繁地尝试着燃烧……
　　可是所有的事情都逃不过终结，每根烟到了它该结束的长度，就会熄灭。
　　无法延续的时候，纪宇扬强迫自己放手。
　　但如果有了开始，却等不到结束，好比一个正在吞云吐雾的人，抽到一半却被人硬生生地掐断，那种被抽离的痛，浸蚀着神经，肆意的蔓延至整个躯体。最后深深的坠入其中无法逃离，成为抹不去的伤。
　　看着烟飞灰灭，觉得自己就像一阵飞烟，来时不需要语言，去时也不需要告别。如果是这样，
　　那么
　　雨晴，请把我带走吧……
　　烟灭了，依旧，那个冰冷的角落、冰冷的依靠，一个人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