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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哭吧,哭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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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皮肉伤也能三个月好全,祈夜白身上的伤口全都不见了,只是剩下的全是疤痕,不过那也没什么,小孩子么,疤痕再长几年是会消的。
祈栎和白越尘彻底交上了朋友,这三个月里祈栎像是忘记了自己曾经的遭遇有多么惨,每天在白越尘身后跟进跟出,白越尘对这个多出来的小尾巴也是喜欢的不得了,两个人凑在一块的结果就是大虎都看不下去伸指头鄙视他了。
倒是反观祈夜白更加沉默了,白敬迟有时候都替他累,你说一个才八岁的小孩子每天戴着面具看人,每天想着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还心事重重不知道纠结什么的,你说你累不累,累不累啊你。
迟子宸那天晚上把祈夜白叫进屋子里,两个人在炕头上好好的说了会儿话,白敬迟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只是那天在听祈夜白说他是祸害而且给他看证据之后,私下里偷偷的问迟子宸:“爹亲,要是小孩儿身上长了个红斑,在心口上,那叫什么啊?”
白敬迟一直以为那是胎记,反正在前世那个东西就是胎记,谁料迟子宸听了后,“啊”了一声,眉头轻蹙问他:“你在哪儿看到过那样的胎记?”
白敬迟瞧着瞒不住,再说他也不想瞒,就直接告诉迟子宸说是在祈夜白身上看到过,末了他摸着脑袋想不通一样:“爹亲,那个到底是什么啊?”
“夜白有没有说那是什么?”迟子宸依旧眉头轻蹙。
“他只说那是祸害,他是个祸害,他害死了好多的人,所以才会被卖掉,才会被卖到这儿来。爹亲,那个,究竟是什么啊?”
迟子宸叹气,摸摸白敬迟的头:“那个啊,那个叫……”
那个是‘夙昙印’。据说有这个印子的人都活不到二十五岁。这里有个传说,说是很久以前在山上有两个人,一个是汉子,叫夙,一个是哥儿,叫昙,是兄弟俩,都非常漂亮。他们本来与世无争,夙汉子心口上有个印子,就是那种红色的斑,昙哥儿身上却没有,昙哥儿从没下过山,也不知道山下有什么。一直到后来,一个清明节,他看到夙带回来一个人,是个很年轻的汉子,昙哥儿不知道他是谁,夙汉子就说这个人是在一座坟前哭晕过去的,因为山上有狼,他怕出事,就把他带回来了。那个年轻汉子醒过来后见到昙哥儿立刻就一见钟情喜欢上了他,昙哥儿对他也是很有好感,但是年轻汉子是要回家的,他就把昙哥儿带回了家,留下夙汉子一个人在山上。昙哥儿什么都不会做,年轻汉子开始的时候很喜欢他,后来就慢慢的烦了,再后来,他实在厌烦昙哥儿到了极点,就把昙哥儿卖给了小倌馆,昙哥儿当晚就死在了那里这时,夙汉子身上的红斑就开始发亮,他知道昙哥儿出事了,就一个人带着一群狼在当晚把年轻汉子家里的人给杀了个干干净净,再后来夙汉子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守着昙哥儿的墓碑死了。死的时候刚好是他二十五岁的生辰。再后来传说流传下来,有这种红斑的人就被当做不详之人,红斑就叫‘夙昙印’。”
一般有那种印子的小孩儿从小就会被丢弃或者活在别人的白眼之下,几乎都在二十五岁死去,因为几乎没有人管,所以一般都很凄惨。看祈夜白家的状况,不难想象这小孩儿是从小怎么活下来的。
白敬迟听得心里有些堵,不过也没办法,他也管不了什么。迟子宸和祈夜白在屋子里说话,他就和白时辛去了田里,这几年的老天都很给面子,地里的收成也非常好,每年除了要交的粮税,剩下的还有不少的剩余,再加上这几年卖兔子的钱,还有白越尘每半年往家里送的学徒的银钱,这几年也算攒了有个十几两,白时辛和迟子宸商量着把房子重新翻修一下,再盖几间,以后儿子们要是成了亲也还是能在家住,要是以后再有了小孙子也可以带回家来,一家人热热闹闹的,日子也快活不是。
白时辛请了东村的木匠,还有几个工匠,也都是村里的人,平时的关系也都不错,说是要修房子,也乐意帮忙,定了个日子,热热闹闹的先摆了通酒,拜了土地,华其涵还特地带了串鞭炮来,噼噼啪啪一放,好了,开工!
祈夜白就跟在工匠身后递砖递瓦什么的,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迟子宸看了只是摇头,这孩子受的伤害太重,一天两天根本没办法开导开,索性也就随他了,只是让白敬迟看着他,毕竟两个人年纪相近,有什么话也许祈夜白会和白敬迟说,但不会给他们说。
祈栎依旧是白越尘的小尾巴,跟进跟出,最近笑脸也多了,看起来又漂亮了不少,白敬迟看了这么久,已经习惯了那个带着菱花痣的哥儿了,而且他觉得自家大哥最近智商骤降,一点都没有当初少年的影子,时不时的一声逗祈栎发笑的傻笑,白敬迟扶额,算,算,算,随他吧,随他。
房子要修,要扩建,赵大大见迟子宸忙不过来,也就来搭把手,在家里见到那两个孩子之后,趁着做饭的机会悄悄地问:“白家夫郎,你是真的要收养他们么?那个哥儿还好,长大了没准还是你家的人,我瞧着长得也漂亮,那个汉子你也想养着啊?不怕个万一?”
迟子宸则淡然的回应:“这两个孩子,我收养是收定了,他们要是愿意留下那就留下,要是不愿意留下,我也不强求。你瞧山上人来人往的,怎么就我家小敬瞧见了呢,这是缘分啊赵大哥夫。还有那哥儿,你也别乱说,他长大了要是喜欢,小越小敬随他挑,他要是不喜欢,我就把他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一个孩子也是养,两个孩子也是养,就是多一张嘴吃饭的事儿,不碍事。”
赵大大也不再说什么了,闻言也只是点头:“是是是,还是你想的周到。”
白家要收养两个来历不明的小孩儿的事,很快就在几个村里传开了,有夸的,有看热闹的,还有看笑话的,更有一些喜欢嚼舌根子的,在背后偷偷说些闲话,迟子宸和白时辛都不在意,想说随他们说去,天地良心,只要对得起自己,还管什么呢?
但是大人可以不管,小孩儿却不行,小孩儿们向来口无遮拦的,敌意也不是一分两分,祈栎一直都是和白越尘在一块儿,现在家里开始修房子了,白越尘也是家里的第二顶梁柱了,修房子还是第二主力,也没什么时间陪着祈栎,但就是这稍稍的一个疏忽,祈栎就出事了。
祈栎是哭着跑回家的,两只眼睛全红了,而且肿的很厉害,脸颊上还有一道血痕,白越尘看到了吓了一跳,拉着人的手问出了什么事。
祈栎不说,谁问都不说,就是咬着嘴唇哭,迟子宸吓的没办法,打发白越尘出去问清楚,正在上工的工匠们瞧见这么个哥儿被人欺负也都凑过来问,祈栎就只摇头不说话,过了会儿白越尘回来了,脸色黑的可怕,趁着祈夜白冲过来抱住祈栎,这才对迟子宸道:“村里的小孩儿说的,栎儿和他哥哥都是杂种,被卖了一家又一家,栎儿和他们理论,他们还动手打人。”
迟子宸立即皱了眉,白敬迟在一旁听着也是咂舌,问:“大哥,那小孩是谁啊?”
“孙家的哥儿。”
白敬迟听了就在心底冷笑,孙家的哥儿,瞧着也不是什么好人,孙家的夫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撺掇自家汉子和孙老汉分家,老了还不养活他们,孙老汉早年死了老伴儿,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把儿子拉扯大,好容易儿子娶了夫郎,夫郎还是个刻薄尖酸,把他赶出来住草棚子不说,还不给吃的,就是特嫌弃。这样的人,白敬迟就只有呵呵两个字了。
祈夜白却抿着嘴不吭声,黑色的瞳仁儿里有什么东西越滚越大,他猛的起身,把祈栎推给一旁的白越尘,扒开人群就冲了出去。
白敬迟隐隐约约觉察到不对劲,迟子宸在身后喊着要他赶紧把人追回来,就算要理论也不应该是他这个小孩儿去,而且他要是一个人去绝对吃亏!白敬迟撒腿就追,祈夜白却没有去村里找那家哥儿理论,而是直接往后山跑,跑进那个山谷里,张嘴就打了个呼哨——
呼哨没打完,被追上来的白敬迟劈头盖脸的给扑倒了,伸手狠狠的捂住他的嘴,白敬迟急的眼都是红的:“混蛋!你是笨蛋么?你叫白狼干什么?!你要杀人么?”
“反正就是祸害!杀人怎样?”祈夜白张嘴咬住他的手,把他踢开,眼底全是黑色:“杀人又怎样?我要杀了他!”
“啪!”
一巴掌狠狠甩上他的脸。
“祈夜白你够了啊!你才多大啊就给我要死要活的?啊?你是不是汉子?啊?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说杀人就杀人,你知道杀人是什么吗?你要真有本事你就自己动手去别叫上白狼啊我跟你说!你想死白狼还不想呢!”白敬迟气急,趁着祈夜白被那一巴掌甩糊涂了,噼里啪啦倒出一堆。
“你别以为你就是那什么最痛苦的人了啊,你多大啊你,什么都没尝过就说自己什么都没得到,你得到过什么么?啊?那不都是你爹的么?你爹的东西就应该你来继承么?我呸!你凭什么啊要本事没本事要头脑没头脑要什么没什么的,你说说看你凭什么,啊?还要死要活,想死你就赶紧死去,别在这丢人现眼啊我跟你说祈夜白,你这条命是老子救的老子说你现在不能死你就得给老子活着我告诉你。”白敬迟看着他的胸膛起伏,显然是隐藏了巨大的怒气,觉得没够再添一把火。
“你委屈啊?你不服啊?不服你来打我啊,看你能不能打得过我吧——你想的美!我告诉你祈夜白,来十个你都不是我对手!”
祈夜白终于扑上来,伸手就扯他的头发。白敬迟一拳打到他脸上,他也回了一拳,谁踢了谁一脚,谁咬了谁一口,到后来两个人揪着领子在地上打滚,然后被赶上来的迟子宸焦急的呼唤惊醒。
迟子宸应该是摔了一跤,身上有些泥巴,眉眼里尽是焦急,他刚站定,按着腰喘气:“……夜白!”
祈夜白顿了顿,松开揪着白敬迟衣领的手,扑进迟子宸的怀里,眼泪瞬间打湿他的衣裳。
“爹亲……呜呜……爹亲……”
白敬迟从地上爬起来,揉揉自己被拳头撞疼的下巴,在揉揉自己手臂上的牙印儿,叹气:哭吧,哭吧,哭完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