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明月刀/傅叶]十字杀之叶底藏花》repo君

14、十四

　　那晚，傅红雪不知道叶开是几更天回房。他甚至怀疑，叶开已被抓住。然而山庄内外静悄悄的，毫无异样，直到天亮。
　　向应天邀他们去议事厅。叶开没有到场。
　　下人回话，叶大侠还在睡觉。
　　众人面面相觑，纵然聪慧，却懒惰，看着精明，却粗心大意。这叶开，并不如传闻般慧黠睿智嘛。
　　向应天笑了笑，并不介怀。
　　傅红雪心知肚明，做了大半夜的贼，自然是要补觉的。
　　“今日，赫连王子也在，不如一同探讨。”
　　赫连鹏撑着下巴，意兴阑珊道，“本王只是旁听，盟主不用管我。”
　　向应天便将那晚的事娓娓道来。
　　那晚是满月之后的第一轮新月，所以月色很淡，乌云密布。偷袭侠客山庄的黑衣人约十人，死了三个，其余七个都逃掉了。
　　能从侠客山庄逃出去，武功不会低，燕南飞问道，“他们使得是什么功夫？”
　　“有青城派的拳法，点苍派的刀法，全真教的剑法，少林寺的棍法，有峨眉的剑阵，亦有崆峒的掌法。”
　　“都是几成功夫？”
　　狂刀答道，“都是最基本的入门功夫，可是若是高手，即使是三拳两式，也能发挥很大的作用。他们故意隐藏本门武功，是怕被看出破绽。”
　　这么浅显的道理，大家都明白。
　　傅红雪却问了一个要害问题，“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杀向应天？要杀武林盟主不选择他外出势弱之时，反而突袭他的大本营，不是很愚蠢吗？
　　示威？不亮出真实身份，又怎么能得到效果。
　　嫁祸？十字杀令出自杨常风，若这些人利用此令牌在江湖上滥杀无辜，自然会有人想到傅红雪。可是向应天直接邀傅红雪入山庄，傅红雪大摇大摆地就来了，如此光明正大，那么这个阴谋就会不攻自破。
　　赫连鹏忽然道，“也许，是要偷东西。”
　　偷？傅红雪闻言，觉得略有几分道理。
　　向应天无辜道，“侠客山庄内能有什么值得让他们偷的？”
　　赫连鹏摊开手，眼睛转了转，闲闲道，“幸好我前段日子不在，不然就得把主意打到我头上咯。”
　　一句无聊的玩笑话。没有人会当真。
　　燕南飞又问了一个更关键的问题，“向盟主可知，当年解散的高手团都有哪些人还在世？找到这些人，或许就能找到原因，甚至为当年杨大侠之死找到线索。”
　　向应天一愣，恍然道，“有！有一份名单！”
　　傅红雪上前着急道，“名单在侠客山庄？”
　　向应天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名单在何处。那是大哥的秘密，他过世后，便没人知道。”
　　燕南飞推测道，“但是那些人不知道，他们来找的就是名单。”
　　狂刀疑惑道，“那为何要带着十字杀令牌？”
　　这一问让燕南飞也陷入沉思，只有当年高手团的人才拥有此令牌。十字杀令乃是重金打造，并非一朝一夕可以仿冒而来。
　　“因为他们彼此不认识。”
　　门外传来叶开的声音。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叶开一身青衣，神清气爽地走了进来。
　　“当年他们用十字杀令牌彼此交流。所以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现在他们自然更要谨慎，以令牌为号，互相联络。”
　　燕南飞顺着叶开的推测，继而道，“你是说，当年的一部分高手，在找另外的高手？”
　　叶开点点头，“可以这么说。也可以说，他们在找当年的叛徒。”
　　此话一出，室内众人皆愕然，连原先感到无趣的赫连鹏都聚精会神的转过头来。
　　傅红雪犹疑道，“……龙砷。”
　　叶开对傅红雪解释道，“龙砷很可能就是他们找到的第一个叛徒，他之所以会暴露，是因为在寿宴那日他冲撞了你。而剩下的人，只有通过比照名单才能找到。”
　　燕南飞不解道，“既然他们彼此不认识，又怎么确定要找的人？”
　　叶开摸了摸下巴，“这我不知道。也许，他们发现有些人叛逃了，所以想先找到名单再相认，毕竟在尘埃落定之前暴露身份太过危险。”
　　狂刀咋呼道，“你老说叛徒叛徒，他们背叛了谁？难道是背叛了师门？”
　　叶开摇了摇手指，“你错了。当年高手团集体背叛了杨大侠。他们要找的，是要策反投靠傅红雪的叛徒。”
　　叶开说了句很可怕的话。可怕到令大家难以置信。
　　而他本人却不觉得。但在向应天看来，这个年轻人，更可怕。
　　“我只是推测罢了，你们的表情不要这么紧张……我肚子有点饿，还有吃的吗？”叶开耸了耸肩，天真地问道。
　　后生晚辈，不容小瞧。
　　向应天慈爱地笑了笑，脸上尽是深深的沟堑凹槽，扭曲出一个狰狞的面孔。
　　傅红雪看着叶开，他与自己年纪相当，脸上总是挂着浅浅的笑容。但简单几句话就能切中要害，一针见血，十分老辣。
　　小李飞刀叶开，果然名不虚传。自己实在太不了解他了。
　　“那么，叶兄弟觉得向某应该如何此事呢？”向应天客客气气地问道。
　　叶开擦了擦手，吞下最后一片馒头片，惆怅道，“侠客山庄的点心和镇上仙客居的一模一样。只可惜仙客居的白面师傅请辞了，从此，我就在也没能吃到这味道。不知道是不是向盟主将那厨子请到侠客山庄了？”
　　一句毫无关系的话，却让向应天眼皮跳了跳。
　　叶开细细品味之后，却道，“好像又不是。”
　　傅红雪无奈地催促了一句，“叶开，你若有看法，就直说。”
　　“有一个馊主意。”
　　叶开卷起桌案上一段废纸，握在手中一本正经道，“我有当年高手团的名单。”他将废纸撕成数截，分给了在场的人，“现在你们也有了。”
　　“你的意思是——引蛇出洞？”燕南飞很快明白过来。
　　叶开身子转了一圈，指着燕南飞、向应天、傅红雪和自己，一字一句道，“明月楼、侠客山庄、无间地狱、小李飞刀。发布消息，名单在我们四方手上。但真的名单只有一份。”叶开的眼中散发出迷人的光彩，“如果真的名单不在侠客山庄，那么还有一个人会拥有。”
　　大家凝神屏息，心中也浮起了答案。
　　“当年杀害杨常风的真凶。”
　　“好啊！”燕南飞拍手称快，“如此便是一箭双雕。妙计！”
　　“可是，此计太危险……”向应天隐忧道，“不管是高手团还是真凶，都是武功绝顶，如此将自己陷入险境，不太妥当。”
　　傅红雪却铿锵有力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孤注一掷，破釜沉舟。没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谈什么报仇雪恨！”
　　叶开笑了笑，站到傅红雪身边，“说得好！我叶开自然不怕，愿你共进退！”
　　向应天面露难色，燕南飞也犹豫道，“此事我得与明姑娘商议。”
　　还有一个人，一直旁观却不出声的一个人。
　　“你怎么忘了我？”
　　叶开转过头，他看到一位英俊的白面书生。
　　狂刀劝他，“赫连王子，此事乃江湖恩怨，你无需参与。”
　　“为什么呢？”赫连鹏桀骜道，“你们看不起我吗？”他径直走到叶开面前，从他手中抽出半截废纸，兴奋道，“楼兰国亦有名单。”
　　叶开看了赫连鹏一眼，评价道，“赫连王子，果然侠肝义胆。”

　　叶开说这是个馊主意。
　　傅红雪认为比喻的很恰当。
　　因为他将一个本该保密的主意，大大咧咧地说了出来。不怕被潜藏的细作听了去吗？
　　仅有两人相处之时，叶开直白道，“在这些人中，我唯一信任的人只有你。”
　　傅红雪握紧手中刀，不解地看着叶开，“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将这个绝妙的办法公布于众？那赫连王子根本来历不明！”
　　叶开皱眉谨慎道，“傅红雪，前路一片混沌，局面复杂，周围的人各怀鬼胎。世上不会有永远保存的秘密。若想找到有用的线索，必须洒下这张大网。”
　　“你……”
　　“若高手团有人想倒戈助你，听到此传闻，必定会来找你。若有人想杀你，也会耐不住性子，必定会危机四伏。但杀机中必有生机。好与坏，福与祸都是如影随形。可是，若我们畏首畏尾，逆来顺受，被人牵着鼻子走，只会落入更危险的境地。不用霹雳手段，怎现菩萨心肠。”叶开按住傅红雪的肩膀，严肃道，“报仇并非杀人见血那样简单。杨大侠当年坐拥无边势力，竟能一夜间被人灭口。可见要杀他的人，是做足了功夫，他们收买整个高手团，令其背叛杨大侠，甚至参与杀害杨大侠计划。”
　　能做到这种地步的人，势力之大，难以想象。
　　傅红雪越听脸色越阴郁，苦涩道，“或许我会与整个江湖为敌。”
　　“那又如何？”叶开眉头舒展，轻轻一笑，“不必灰心丧气。江湖是非，恩怨功过本就是朝令夕改，以权称大。黑暗始终是黑暗，纵使一时笼罩了整片湖光山色，也会有夜尽天明的时候。不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会站在你身边。更何况，你还有无间地狱的教众。等冰岩找到了太师傅，我们便如虎添翼。”
　　叶开的眼睛深邃如泉，清冽得仿佛能照进人脸。他神情自若，好像所有的人、事都尽在掌握。这般动人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让傅红雪的铁石心肠为之一震。
　　他情不自禁地握住叶开的手，“我……信你。”
　　叶开欣慰道，“相信一个人会很快乐。即使，你没有把我当朋友。”
　　叶开的声音很好听。如果说，明月心的声音如古琴般冷艳孤傲。那么叶开的声音就像是青翠欲滴的竹笛鸣奏，鲜明跳跃。
　　傅红雪没有否认，问道，“你为何要如此倾尽一切助我？从无间地狱一直到现在，不论我对你如何，你从无怨言。”
　　叶开却抽出自己的手，“你，不是说过不问的吗？我是你的盟友，自然会助你。”
　　傅红雪自知自己前后矛盾，便不再作声。只是一瞬间，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温厚的波光。
　　“那么你在侠客山庄的厨房看到了什么？”
　　叶开转过身，机灵古怪道，“向应天很怕死。所以，他只吃一个厨子做出来的饭。”
　　傅红雪回忆叶开的话，“仙客居？”
　　“我们要问问有关这个厨子的事。仙客居的脆皮红豆酥真的太好吃了……”叶开却在最紧张的时候发出这般天真无邪的感慨，“这次一定要去吃个够！傅红雪，你也要尝尝！”
　　傅红雪被他的表情弄得哭笑不得，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露出一排贝齿，竟十分俊逸清朗。
　　这情景却有几分熟悉，让他刹那伤感起来。
　　——“外面？外面很漂亮，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糖葫芦甜，肉包子香，杂耍的猴儿能连翻十个跟头！傅红雪，你也要出去看看！”
　　——“……我出不去。”
　　——“迟早可以出去。你相信我！”
　　最快乐的时光，最短暂的时光。还好，现在身边尚有盟友。
　　叶开发现傅红雪眼神有些放空，便问道，“你在想什么？”
　　“想起了往事。”
　　叶开试探道，“……翠浓？”
　　晚霞孤鹜的黄昏，使人的心境也渐渐缓和温柔。
　　“希望他能过得很好，不要像我，卷入纷争，身不由己。”
　　叶开的脸微微发热，就像被夕阳晒红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