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他日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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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寿宴后，一切归于平静，任帝御旨颁下，举国关注。
长宁郡主嫁于兰昭世子，两国同贺，纳兰君也因此继续逗留乾都，兰昭国主得知消息，连日自兰昭运来的金银珠宝，古玩玉器不计其数，侍郎府一时间车水马龙，沈家次女同兰昭世子的婚约一时间成了街头巷议的话题，便连沈思瑶和铭王间的桃色新闻也流传了很多版本。对此思瑶不过一笑处置，在这个古老的年代，没有电视，没有手机，更没有网络，人们的消遣无非是这些街头巷议的话题，时间久了，自然会淡去。半年后，是她和纳兰的大婚之期，这是诸国间不成文的规定，但凡两国联姻，必是先下文定之礼，再定婚期，思瑶虽非真正的王族中人但毕竟被尊为郡主，是以兰昭不敢怠慢，婚期定在半年后，亦显出兰昭世子对新娘的尊重。
这段时间思瑶的日子过得是前所未有的轻松，甚至凤婉在思瑶面前也不得不尊称一声郡主，思瑶因想着沈思娴的结局，对她们已是最大的惩罚，也不再过多为难，沈家上下对思瑶这个郡主，也皆是殷勤客气，分外小心。
这些时日，思瑶忙着清点文定之礼，对“皓云楼”及“淑衣轩”的生意，疏忽了不少，好在娄剑岳在这段时间的历练中，于经营一道，颇为进益，思瑶惊喜的发现，很多事情都不再需要她亲力亲为，便已打理妥当。只是思瑶忽然惊觉：自“皓云楼”开张已有小半年的时间，仔细算算，离科举武考时日将近，不知娄剑岳准备的如何，有没有去报名，想到这里，思瑶决定抽出时间去“皓云楼”走一遭。
正午已过，“皓然楼”依旧人来人往，伙计们在大堂中来回穿梭，井然有序的招呼客人，思瑶并未打扰他们，而是悄然上了阁楼，阁楼最里端是特意给她保留的雅间，无论她何时来都可在此会朋友或听下属汇报经营状况。她低声吩咐新来伙计去请娄掌柜，那伙计见思瑶谈吐不凡，虽不知她是真正的幕后老板，却也不敢怠慢，立即飞奔去禀报。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房门被推开，娄剑岳稳重的身影出现雅间中，他轻掩好门，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小姐！”
思瑶望着这个多日不见的忠厚男子，淡笑道：“娄大哥，不必客气了，坐吧。”说罢亲手斟了盏茶递到他面前，继续道：“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娄剑岳有些腼腆的接过茶盏，面色微红，思瑶知他的性情，虽相处日久，但只要她对他稍加辞色，他便会紧张，完全不见素日在人前，以掌柜自居的严肃模样，若非对他十分了解，便是他此时的神态，思瑶还真想不出他是如何帮她打理生意的，不觉心下莞尔。
“小姐，客气了，这是剑岳应该做的，小姐的事，如今满城风雨，您当真要嫁入兰昭？”
“恩，圣谕已下，不过还有半年之期。”
“那小姐要如何处理这边的生意？”娄剑岳面露一丝隐忧的道：“若小姐离开这里，去兰昭的话，请带上剑岳。剑岳虽愚钝，却还有些功夫傍身，可尽力保护小姐无虞。”
思瑶见娄剑岳的神色，竟是已下定决心，随她南入兰昭，知他虽在生意上圆滑世故，但骨子里却依旧是性情耿直的汉子，不觉一愣道：“娄大哥，最近我太忙，没顾得上过问你的事情，其实我今日来是想问问你，武考在即，你可准备好了？报名没有？”
“这事剑岳早就想通了，这些日子跟着小姐，剑岳知道小姐是个难得的明白主子，剑岳愿意这辈子追随小姐，至于武考那些虚名反到是淡了。”娄剑岳垂首道，话语间甚是平静。
思瑶打量着他说此话时，过于平静的神色，面露疑惑，淡声道：“娄大哥，你有事瞒我！”
娄剑岳身形一顿，惊而抬首，复又垂首低声道：“剑岳，不敢！”
“到底发生何事？你跟随我也有段时间了，况且我看人向来极准，你绝非胸无大志之人，寄人篱下，轻言放弃不是你的性格！”思瑶柳眉微挑，声音中隐带几分压力，“说吧，我在听。”
娄剑岳一呆之下，知道瞒不过沈思瑶的精明，眸光沉了下，才道：“小姐真是犀利，什么都瞒不过您。前几日我曾到户部走过一遭，但户部的大人说，参加武考，不光需要家乡举人身份的官蝶，还需在乾都有一份相关亲属的户籍证明。我刚来乾都时发生的事，小姐也清楚，那户籍证明自是不用想了，我百般恳求户部通融均是无果。这几日，我也想通了，能遇到小姐这样的主人，是剑岳此生之幸，至于那些功名如浮云，剑岳愿终生追随小姐的心意，发自肺腑。小姐莫要怀疑剑岳的诚意！”
思瑶淡笑着点头，道：“你的心意我自然知晓，只是娄大哥不觉得就这样轻言放弃太过可惜，容我想想办法吧，男子汉大丈夫，终要试上一遭，才算完满，无论结果如何，以后都不至于悔恨终生。”
“一切皆听小姐安排。”娄剑岳听沈思瑶如此说，又见她面上的坚定之色，知道她已决心帮她，虽然她对他一直温和有礼，他却依旧不敢拂逆她的心意，垂首拱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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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已是冬至节，距离武考的时间尚有月余，但报考的截止时间却不足月半。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夜，乾都到处都沉浸在一片银装素裹中，侍郎府院中的几枝红梅，在雪中傲然绽放，思瑶一身妃色紧身劲装，外罩一件荷色银纹狐毛斗篷，立于院中望着被雪压得微微倾斜的梅枝若有所思，一阵北风吹来，扑簌簌的落雪飘了满地，那梅色却愈发艳丽。
这几日她时常往户部跑，和户部各位管理户籍的大人，已颇为熟稔。那些大人碍于她的郡主身份，对她恭敬有佳，但一提到户籍之事，却个个面露难色。原本以她的身份，向娄家取得一份户籍本是手到擒来之事，但娄家却恰巧在两月前因涉及朝堂吏部亏空一案，全家获罪，而娄剑岳也因当初同他们认亲未果而免受牵连。
思瑶感叹于世事无常，当日他们的吝啬和市侩，如今反而成就了娄剑岳的平安，但如此一来，户籍一事更是难有着落。众所周知，在乾朝六部中，户部直属于铭王麾下，户部的王大人曾提醒过思瑶，娄剑岳这种情况虽有些棘手，但在铭王那里还是有解决方案的，往年也有此种先例，但若要报名，却需铭王手中的玉印，下面官员见印记自会奉命行事。
一提到东方铭，思瑶便想起那日在仁寿殿的情形，自那日以来，她与他再未相见，前段时间，他曾托人约她一聚，却被她以身体不适的理由推脱，任谁都看出这是敷衍之辞，他却当真命人寻了几味调养身体的名贵药材送到府中，就连思瑶身边的青儿，也时不时感叹：纳兰世子虽好，但铭王对小姐也是一片真心。
不觉间已将近正午，今日是王族的祭天大典，每年到冬至这天，任帝都会携文武百官去昭日台祭天，以求来年的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今年也不例外，按往常的惯例，祭天大典结束后，圣驾会经过四方街，若在那里守候，自然可见铭王一面，也不显得太过刻意。
思瑶抬头看看天色不早，嘴唇微抿，迟疑了一瞬，似是下定决心般，向府外走去，为了娄剑岳之事，无论如何她都要走上这一遭。
思瑶出了侍郎府所在的巷弄，转了几个路口，很快轻车熟路的钻入四方街一处显眼的当铺之中，掌柜的见思瑶衣着不凡，忙殷勤招呼着。思瑶才在当铺坐定，便有禁卫军沿四方街封锁路面，整条四方街很快陷入威严肃穆的氛围中，耳边渐渐传来帝王仪仗的马蹄声和禁卫军整齐的脚步声，思瑶向外望去，见任帝仪仗过后，才自当铺中缓步而出，荷色的斗篷在明黄色的君王仪仗过后，甚是清淡显眼，很快吸引了队伍中众人的瞩目，思瑶立于长街边上，面色清淡，却在诸王坐骑经过时，微微倾身行礼。
自寿宴后，乾朝上下均识得这位长宁郡主，这会见她独自立于街边，不免暗自打量猜测，思瑶微微垂目，将所有的神色掩下，直到感受到一抹熟悉的眸光注视时，方秀眉微挑，极目望去，那目光的主人，正是一身靛蓝色麒麟纹官服的东方铭，他眼角眉梢的温润仍在，让人心头微暖，思瑶原本有些忐忑的心情在他那似水温柔的凝视中尽去，思瑶双手相叠于前，复又矮身一礼，媚光一扫，嘴角淡笑着招呼示意后，转身回到当铺之中。
祭天的队伍洋洋洒洒走了约小半个时辰，祭天仪仗路过后，四方街上的百姓才慢慢聚拢，街道恢复了往昔的喧哗，思瑶正负手仔细端详着当铺中各式的典当物，耳边温柔的男声传来，“思瑶。”
思瑶转首抬眸，见东方铭立于身前，此时的他，已换下一身官服，身上是再普通不过的素色长衫，头发用一根白玉簪挽起，腰畔正是那象征身份的麒麟玉佩，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气韵风流。
思瑶微微福身一礼，收敛了目光，轻道：“铭王殿下。”
男子流转的眸光中，一抹莫名的情绪闪过，依旧浅笑道：“想见你一面当真不容易，怎么样身体可好些了？”
思瑶脸颊微红，不信以他的精明，看不透她装病的小伎俩，后退一步，抬首与之对视，但见他目光中的关切之色，当真不似作伪，一时也猜不透他所想，缓声道：“劳王爷惦念，不过是微恙，调养几日便没事了。”
“那就好，既然今日遇到，不如陪我走走。”他轻轻转身，温润启口，挥袖相邀，清俊的身影当先而行，便似那日在仁寿殿之事并未存在，思瑶忆起当初两人尚不知对方身份时，也曾在玉皇峰顶相谈甚欢，不似今日这般光景，也不免心下恻然，缓步跟了上去。
冬日的暖阳分外珍贵，两人并排走在街上，郎才女貌，引来无数百姓回首打量，思瑶乖巧的并不相询去往何处，只是默然跟着他的步伐前行。转过几个小巷，他终在一处人烟罕至的普通院落前驻足，东方铭抬步推开虚掩的院门，一抹幽香扑面而来。触目可及的是院中满园的红梅于雪中盈然绽放，思瑶一脸惊喜的望着眼前动人的艳色，雪中的梅色和冬日的暖阳交织在一起，勾勒出一幅绮丽画卷。东方铭走了几步，回首见思瑶并未跟上，而是望着院中的景致发呆，浅笑道：“这是我在乾都的一处别院，四季之中唯独冬日景致最佳，所以每年此时我都到这里坐坐，喝喝茶，读读书，今日你来的正好，我们可以围炉而坐，饮茶聊天。”
“殿下真是好兴致，只怕整个乾都再寻不出几个这样的宅子。”思瑶赞叹道。
东方铭微微一笑，并不言语，只是看着女子面容的媚然艳色，有些出神，他脚步未停，经过一旁的小径，再转过几道弯，一道飞瀑映入眼前，于修竹的掩映下，水流潺潺，滚落入一条人工开凿的溪流之中，溅起无数水珠，水雾下是一方石桌和几样古朴的茶具，婷婷袅袅间颇有些不似人间的清幽。
“原来这里竟是别有洞天，不如思瑶给殿下煮壶好茶，我们边喝边聊，如何？”思瑶一方面想着有求于他，自然分外殷勤，另一方面，那套翠玉色的翡翠茶具盈然于石桌之上，的确让她爱不释手。
“如此便有劳郡主了。”东方铭眸中神色一闪，浅笑着在桌前坐下，自身旁拎起一个火炉，用火折子点燃，不一会儿这方寸之地，便暖意融融。
思瑶将斟好的茶盏递于东方铭，他伸手接过，在唇边轻嗅，直赞了一声好，才慢慢饮下，笑意盈然的道：“你这茶艺当真出神入化，竟将我这‘依兰’茶香，发挥到极致，你也尝尝吧。”
思瑶额首将面前的茶盏斟满，举杯酌饮，初一入口，便面露苦涩之意，连连用袖子掩过，方道：“殿下，这茶非一般的苦，常人难以接受。”思瑶见他将一杯慢慢饮尽，仿佛杨枝甘露，不禁心下蹙眉。
东方铭一笑，又将自己面前的茶盏斟满，慢慢饮尽，方道：“难道思瑶没听说过‘其茶其心’这几个字？”
“其茶其心。”思瑶反复思量着这四个字，心下若有所觉，手中的翡翠杯子轻转，有丝凝重的气息在两人间慢慢蔓延。
“其茶其心，其心其茶，这心里若是苦的，又何惧茶之苦，你还没尝过我这里云蒙山大红袍，那才叫真正的苦。”东方铭笑道，那笑意却未传达心底。
思瑶抬首注视着他眸中那抹淡淡的忧伤，心缓缓下沉，一时竟有些语涩，寿宴过后，她知道自己让他失了颜面，是以不敢见他，这会又见他不同寻常的神色，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
“为什么？”淡淡的三个字，自他口中而出，直入人心底。思瑶默然垂首，事后她也曾反复思量，在她必须做出选择，没有第二条路可走的情况下，她选了纳兰君，那个让她觉得相处轻松肆意的男子，而东方铭虽优秀，儒雅，却在骨子里有股让人难以拒绝的执拗，或者说她潜意识里是有些怕他的，他做事情向来温和，却在关键时刻给人致命一击，他想要的东西总是势在必得，这一切都在无形中，让她心中踹踹，不敢接近，便如他曾以风云手腕安定朝堂，便如他对待沈思娴的赐婚之事。
但这些又如何能宣之于口，望着他灼然而来的目光，思瑶心若擂鼓，半响，才稳定思绪低声道：“纳兰，他对我很好。”
“难道我对你不好？还是，你怕我？”东方铭挑眉，疑问的语气却带着笃定之意，思瑶心下一颤，不知从何时起，他已将她看得如此透彻。
“可你又了解纳兰君多少？他是兰昭世子，能做到这个位置岂会如此简单。思瑶，其实有些时候，我常想，即便你不愿嫁给我，但只要你能留在乾都，我定可保你一生无虞，可你却执意要去兰昭？”
“思瑶感谢殿下的厚爱。可当时的我并没有选择的权利，如果我有，我宁可两个都不选。思瑶不过是做了些无可奈何的决定罢了，至于以后如何，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人这一生，永远都不知道将来发生什么，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却是必须的。”
东方铭望着思瑶渐渐清明的眸色，淡淡的胭脂给她原本艳丽的姿容，更添了几分秀色，她媚然的眼光望来，却似将他的心放在沸水中，反复煎熬。自从这女子偶然出现在他生命之中，便成了他一生绝艳的色彩，再难抹去。他了解她的坚韧，即便他想将她拢到羽翼下好好呵护，却了解她不同于其他女子的特立独行，若非她愿意，谁人能强迫她改变意志，即便是他，堂堂的铭王也不行。他已不用再问，她话中之意亦够清楚明白，那句“纳兰，他对我很好。”她说起来似是轻松，却在他心底划下重重的一刀，心口传来的疼痛清晰刻骨。
东方铭半响轻叹一声，掩下心中的翻涌，状似平静的道：“今日你找我何事？前几日听说你日日跑户部，便料到你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定要找来我。”
思瑶听他主动提及此事，心下松了口气，接口道：“我的一个朋友因缺少户部官籍证明，无法参加武考，户部的大人们都说此事，他们无法做主，只能找殿下，我这才冒昧打扰。”
思瑶将娄剑岳的情况详细说给东方铭听，东方铭听后，沉吟半响道：“这事你不用再管，过几日让娄剑岳到王府见我，我自会帮他办妥。”
“对了，思瑶。”东方铭似是想起什么，继续道：“最近太后曾向父王提及，想让你入宫陪伴一段时间，父王应允了。你身为即将嫁入兰昭的郡主，也该学习下宫廷礼仪，提前适应宫中生活，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说不定什么时候圣旨便到了。”
“恩……我知道了，你放心。”思瑶垂首有些迟疑的道，心中对入宫生活有些排斥，却也无可奈何。
东方铭早料到她的反应，放缓语气道：“不用担心，在宫里有什么事，可以找我，我帮你担着。”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他日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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