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番外 许墨（下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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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想到五百年后，上苍还会为他们安排一场重逢。
他带着小太子京昇周游至海域，天堑崖上突然落下一抹白衣。同样的突如其来，同样带着恶作剧的调皮，眼前的人影和记忆深处挥之不去的那个影子恰好吻合，不消多想，他就接住掉下来的白影。
可惜再多的相似，她也不是他要找寻的人。希冀之后却换来更多的失望让他越发厌烦眼前这个女子，如果不是知道她是清宵洞大小姐、女娲娘娘的侄女，他甚至都想把她送回天堑崖，让她再摔落一次，这次，他绝不出手相救。
说起清宵洞的大小姐，他也没什么感想。五百年前他和清宵洞有婚约的事他一概想不起来，五百年来那么多事，并不是每一件事都值得他记一辈子。带她去海域，完全是出于对女娲娘娘的尊敬，可是这个女子却丝毫不领情，竟然当着那么多神仙的面儿动手打他。
自从丰儿离开之后，他不怜香惜玉似乎变本加厉起来。如果放在平时，有哪个女仙想动他一手指头，躲开她们，是给她们的父母薄面；父母连薄面都没有的，他说不定就以牙还牙了。
可是她挥拳过来，他竟然就生生挨了一下。让大小神仙怔住的，是居然有人敢对许墨动手，并且还成功占到了好处；而让许墨怔住的，却是云悠手腕上的银钏子。水袖往上一滑，那个刻了一串猪仔的银钏子就暴露出来，他看得分外清楚。那是他送给丰儿的礼物，没人比他更清楚里面的故事。
当时在若水，他一心想送丰儿一件物什做定情信物，想来想去，就送了一个镂了金猪的银钏子。他的真身是金猪，他想把自己送给她。收到礼物的丰儿似乎并不激动，嘴里一味抱怨上面的猪难看，还大大夸赞女娲娘娘的紫琉璃钏子好看。为了紫琉璃钏子，他去屙灵山求了多次，都没成功。用丰儿自己的话说，她就不得不先带着银钏子凑合了。
现在这个定情信物居然戴在云悠手上，不消多想，其中原委他就猜到一半。兴冲冲去找柳上仙求证，结果迎上的还是柳上仙的冷脸。
他和柳上仙原本也算有忘年的交情，但因为柳上仙当初没能救活丰儿，五百年来，他居然一次也不踏柳上仙的门槛。这次来找柳上仙，也想到会遭受冷脸，但如果拿丰儿的生死来换，没什么是不能忍受的。
可是柳上仙坚决道：“我术法不精，没什么可怨，要怨也怨丰儿自己命薄。没救活就是没救活，五百年前没救活，五百年后也不可能活着。”
“上仙，其实你早知道丰儿就是云悠，对不对？”
柳上仙摆弄柳苗的手一顿，“哼，云悠是我的命根子，谁也别想伤害她。至于什么丰儿的，我怕她没这个福气。”
“所以你才让我们‘纵使相逢应不识’，是不是？五百年前我没保护好她，所以你就用这样的法子惩罚我，惩罚我们。”
“我什么法子也没用，如果你坚信云悠就是丰儿，我也没办法。不过我劝你别乱来，云悠若有事，我找你拼命。”
许墨阴沉着脸看着柳上仙，突然冷笑起来：“你以为你这是在保护她？如果云悠知道她就是丰儿，知道你随便抹去她的记忆，骗了她，她会找你拼命。”说完，许墨向外走去，“你有本事让她忘记，我便有本事让她记起，你阻挡不了我们在一起。她恢复记忆后，即使记恨我，那也是我们的事，还轮不到你多管闲事。”
“许墨！”这下柳上仙急了，“你若真的爱她，我求你放她一马！”
许墨转身，阴沉地看着柳上仙，探寻原因。
“她的记忆，不是我有意抹去的，是她自己不想再想起你。当初给她换心的时候，她似乎知道那是你的心，所以不肯接受。为了让她活，不得已，我才抹去了她的记忆。如果你想看到的不是一个死去的云悠，最好不要让她记起过往。”
从蓬山出来很久，他仍旧不可置信。不是不信丰儿还活着这件事，而是不信丰儿真的不愿意再想起他。他多想证实一次是不是她真的狠心不记得他，可是他又不敢，他不敢拿她的命做赌注。五百年前，既然她能爱上他，那么五百年后，她再次爱上他也未尝不可。
他信心满满地想她回来，但是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一段感情虽然不能依靠回忆过往的美好来持续，但是没有过往，他想靠近她，都显得那么困难。再不是那个粘人的、喜欢给他讲故事的丰儿，他该拿她怎么办？
以前她被他囚在若水，日日对着他一个人。即使不是因着他的好爱上，时间久了，别无选择地也会选择他。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他不能把她囚在一处，让她日日只对着他一个人。眼前的唐促就是一个大祸害。
因为簪子的事和唐促打了一场，其实不过是几个人纠葛出的一场误会。天后的簪子有驱毒的妙处，莘艾生在瘴气缭绕的山谷，尽管唐促一直为她调养，但体内毒素仍未除尽。所以唐促想要天后的簪子替莘艾镇毒。但谁都知道天后的簪子不是那么好要的，他就把目光放在了京昇身上。
京昇虽然拜在许墨门下，但除了佛经佛理，许墨从未教给他真正的本事。唐促用教他功夫做诱饵，成功让京昇上钩了。无缘无故和自己的母后要簪子，也说不过去，想来想去，京昇就想到了勉强和他有同门之谊的师姐——云悠。其实向云悠提出要簪子的要求，他自己也没抱多大希望。他小心里盘算的，却是借这个机会看看自己被传作不经风月的师父是不是真如唐促所说，对自己的师姐动了心。
云悠为了躲避抄佛经的痛苦，硬着头皮去和许墨要了簪子。这是云悠失忆后第一次有求于许墨，尽管和天后要簪子比在战场厮杀还要困难，但许墨就是答应了。后来许墨要来的簪子一层一层递到唐促面前，许墨只以为是云悠把簪子送给唐促的，不可避免就打了起来。
唐促再呆在他身边，他和云悠的事就更多一重困难。好在唐促还是他的属下，这对他来说恐怕是唯一的好处——强者的好处。思虑之后，他利用职务之便，随便就把唐促打发到了南海。
和她一起为展颜白煞的事操劳的日子，是他最开心的日子。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她又回到他身边。可是凡界的生活一结束，她似乎就变心了，又提到了唐促，她居然还说思念他。
瞬间他觉得心疼。其实他已经没有心了，他把心给了她。但还是心疼，当初把心掏出来的时候都没这样疼。他想，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和唐促在一起，她若和唐促在一起，那他怎么办，他等了这么多年，怎么能轻易放手。他甚至还想，不然就让唐促永不回来，那样，他在她面前只是个替代品也行。
得不到的时候想得到，得到后又怕再失去。他和云悠之间隔着的前尘往事，本来是美好的回忆，可事情变迁，却把那些美好变作了插在身上的剑。剑身一旦被抽出，定是血涌人亡的结果。
好多次他都想把过去说明白，但云悠似乎本身就对过往有抗拒，每次他才提一个头，她就能把话题岔开。也许真如柳上仙所说，过往伤她太深，一旦提起，她都会失去活着的勇气。
不提也罢，反正现在也挺好，他们在一起，又不是为了疗旧伤。
但还是东窗事发了，幺媚来破坏他们的婚事。他早该想到的，但是最近忙着婚礼，他就把这件事疏忽了。丰儿的画像展在他们面前，他选择了坦白，却把一切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父君，无论如何都是他尊敬的人，他宁愿云悠恨自己，也不愿她恨自己的父君；至于换心的事，自然更不能说，他要让她好好活着。
做好了承担的准备，也想着她可能要怨恨他一段日子。对于过去的事，真的不能给她提太多，说多了，她想的也多，一些事情就包不住了。可是没有想到她的原谅来的那么快。他知道她心软，知道她懂事，只是没想到到了这个程度。
一切又回归了甜蜜美好，云悠有了他的孩子，自然是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他高兴的事了。但随即而来的问题又让人苦恼，凤霖果，总是在这里作梗。如果不是因为幺媚和如姑子关系亲厚，他真的一辈子不愿意看见她。为了求得凤霖果，他竟然去找了幺媚。一辈子没求过人，这次，他放下身段去求了幺媚。
幺媚也算给他面子，不论是不是真的受了天雷，她能送来凤霖果，他也真心感激她。可是这个凤霖果，云悠不肯吃。他知道她心里想什么，没有多加责怪，只提起川鸣剑，去了瑶池。
算不到的，才叫命运。
那日跟着莘艾踏出门槛，他便知道再不能回来了。“我还没听孩子叫我一声父君呢。”这是他的无奈。可是肩上的责任，天界的生死攸关，他总不能袖手旁观。
拼着魂飞魄散救下幺媚，不仅是为唐促解围，也是为还清幺媚的债。从此以后，便是真正的两不相欠。
最后孤注一掷地冲入玄门，和赤炎虬龙同归于尽，已经是没有办法的事。就连他自己都想不到还能重生。一直带在身边的展颜的舍利子，竟然帮他把失散的魂魄重新集齐。不知这算不算轮回有道，因果有报。
可是醒来以后，他丢掉了全部记忆。只记得迷糊中有一红狐仙给他指引：“今生你若过得不快活，便去寻找蓬山，那里寄存了你全部的快乐。”
因为有舍利子的缘故，成佛途中几乎没遇到什么阻拦。一切都像是水到渠成的，每一步的路，都是固定轨迹，所以没有什么快乐可言。红狐仙口中的快乐是什么，他开始好奇，蓬山那里，他到底寄存了什么？
她闯进兜率院的一刹，似乎有什么尘封的东西要从他心里跑出来。虽然什么也不记得，但是他能感觉到，感觉到她的心跳，感觉到她的呼唤。纵然不识得她的样貌，但对她就是莫名的熟悉。
坐在无根树下窥探她心里的故事，每一幕都不曾经历，但是每一幕他都想得到。于是，他知道了所谓的快乐，就是一种奇妙得说不出的感觉，全因着她的一颦一笑起。那天回去，他念了一夜的佛经。
要跟着弥勒菩萨下生到凡界普度众生，这该是佛门弟子最大的荣耀了。昏昏沉沉的诵经声召唤出圣灵的金光，金光披在他身上，却像禁锢的枷锁。仿佛听见了她在门外嘶喊，他突然从坐垫上站起来。
诵经声停了一秒，又继续。坐在正中央的弥勒菩萨睁开眼，面上浮起与生俱来的慈祥笑容：“可是还有什么放不下？”
“前尘往事，放不下。”
“当初赐你法号了尘，可你最终还是不能了却尘缘。也罢，只是可惜了这个机缘。你且去吧。”
踏出佛门的一步，他不知这么做是对是错，其实佛也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番外 许墨（下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