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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分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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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是七月的一个午后,江南世家沈氏长房的一个小院子里,知了聒噪的叫个不停,院子里的树叶都无精打采的垂着个脑袋,随风散漫的晃来晃去,走廊上的小丫头们也不似往日般活泼,尽管她们已经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但还是止不住的打着哈欠。
玉晗正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忽然一阵声音传进耳朵里来,话听不大真切,断断续续的,大概是些“已经闹开了…还请了族长…怎么办”之类的话。
“采苓。”
“哎,来了!姑娘醒了?”听到玉晗的声音,采苓忙住了嘴,打发香兰离开,转身旋开纱帘进到屋里。
玉晗已经起身了,正坐在梳妆台前,从镜子里看到采苓,转过身来问道:“你们刚说些什么?”
采苓尴尬的笑了笑,走过去一边整理床铺一边说道:“没什么,是三太太屋里的香兰,过来找我说话儿,已经走了,可是吵着姑娘了?”
玉晗笑了笑,也不点破她,“过来给我梳头吧。”
采苓暗自松了口气,走到玉晗背后,拿起篦子,将她的头发拆了重新梳好。
玉晗照了照镜子,起身走到洗脸架旁,接过采苓已经绞了水的面巾,轻轻地擦了擦脸,便说道:“我去看看母亲。”
听了这话,采苓赶忙拦着她,“姑娘,去不得。”
“怎会去不得?” 玉晗转过身来,疑惑的说道。
“因为…因为太太…太太这会儿不在屋里。”
“你怎会知道母亲这会儿不在屋里?她又去了哪儿?”
采苓看着自家姑娘的那一双似乎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咽了咽口水,强装镇静的说道 :“太太这会儿在三太太那里呢,刚香兰过来说的。”
还不肯说实话,玉晗轻轻笑了笑,说道:“那我们便去三伯母那里罢。”
“姑娘”,玉晗转过身来,看着采苓一张急红了的脸,笑了笑,“你不会又要说去不得吧?”
“不是…我是想说…太太也不在三太太那里。”采苓一下子泄了气,耷拉着脑袋说道。
“哦?那你刚明明就说了母亲在三伯母那里,为何骗我?” 玉晗佯装生气的说道。
采苓果然就急了,“姑娘,不是…不是我要骗你,是太太让我不要告诉你的。”
是母亲?看来事情似乎是不好了,玉晗又看着一脸懊恼之意的采苓,对着她说道:“算了,你去把魏嬷嬷叫来。”
“是!”采苓说完便匆匆跑出了出去。
魏嬷嬷这时正在午睡,采苓摇半天才把她摇醒,魏嬷嬷正睡得香,见有人来吵她,不由得一阵火大,刚想着要骂人,睁开眼见是采苓,不由得又压了压火气,但还是没好气的说道:“你这个小蹄子,慌慌张张干什么,觉也不让人睡,还不快给我打盆水来,让我洗洗脸。”
“哎!”采苓忙胡乱绞了张帕子递给魏嬷嬷擦脸,嘴里急道:“今儿中午太太去了祠堂那边,走时说了不许告诉姑娘,可姑娘刚醒来就闹着要去太太屋里,我拦也拦不住。”
魏嬷嬷一听,将帕子一甩,点着采苓的额头骂道:“定是你们学那长舌妇私下里乱说让姑娘起了疑心,要不然姑娘怎么知道?走,我过去瞧瞧。”
魏嬷嬷和采苓进得屋时,玉晗正端着一杯茶在吃,魏嬷嬷忙堆起一脸的笑容走将过去,殷勤道:“姑娘醒了,可是饿了?这会儿要不要吃点瓜果,今儿早上才从园子里摘回来的,我让人吊在井里呢,又凉又甜,好吃着呢!”说完,她又转身吩咐道:“快去给姑娘取来。”采苓和采杏答应了一身,忙走了出去。
等屋里伺候的丫鬟都退了出去,玉晗放下茶杯,对魏嬷嬷说道:“嬷嬷坐吧。” 魏嬷嬷答应了一身,侧转过身子挨着椅子坐了下来,她抬起头看着一脸平静的玉晗,嘴巴张了张,到底没说什么,玉晗一时也没有说话。魏嬷嬷的心里便更是忐忑了,她家姑娘从小就聪明着,可不是随便能糊弄得过去的。
屋里静悄悄的,显得外面的知了更加的聒噪,叫得人心里乱得紧,魏嬷嬷起身说道:“屋里这会儿更热了,我去看看采苓她们,怎半天还不回来?”说完就想走出去,可是刚走两步就被玉晗给拦了下来,“嬷嬷不必出去了,就坐在屋里和我说说话罢。”
魏嬷嬷只得又退了回来,等着玉晗开口。
“现在屋里只得嬷嬷和我两个人,有什么话还请嬷嬷告诉我,家里出了这些事情,早晚我都会晓得的,现在母亲瞒着我是怕我多想,为我好,可是我也想着帮帮母亲,所以,还请嬷嬷告诉我。”过得一会儿,玉晗慢悠悠的开口说道。
听了这话,魏嬷嬷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开口说道:“太太要是知道姑娘的孝心,心里肯定欢喜,不过家里的事情太太吩咐过不让姑娘知道,奴婢也不好开口,姑娘真是为难我了。”
“哎”,玉晗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嬷嬷就不必瞒我了,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母亲去那边可是为了分家?”
魏嬷嬷一听,脸上闪过惊讶的表情,不过也不再瞒着了,“我早就说这事瞒不过姑娘,不过太太说姑娘心里已经很委屈了,这些事情就先不让姑娘知道,怕姑娘心里难受,这都是太太的一片好心啊。”
“母亲真是多想了,赵家的事我并不觉得委屈,各人有个人的缘分,又何必强求呢,你说是不是,魏嬷嬷?”
说到这里,魏嬷嬷心里也是一阵难受,点了点头道:“姑娘想明白了就好,那赵家我看也未必有说的那般好,老太太在世时,明明想提亲的是姑娘,可是老太太刚一走,马上就跟二老爷的四娘定了亲,这不是摆明欺负我们姑娘么?”
“过去的事情嬷嬷就不要提了,要不然母亲又要伤心,父亲走得早,母亲身体也不好,我本就打算晚些出门子,所以并不觉得委屈,嬷嬷也该想开了才好。” 玉晗开口安慰着魏嬷嬷,魏嬷嬷听了叹了口气,也就不再说这事了。
这时,采苓和采杏端着瓜果走了进来,见魏嬷嬷眼圈红着,悄悄放下果盘便又退了出去。魏嬷嬷拿手帕揩了揩眼角,走过来将桌子上的果盘递到玉晗面前,“姑娘尝尝,这是早上摘的,这会冰凉冰凉的,正好解渴。” 玉晗伸手拿了一颗葡萄放在嘴里,又凉又甜,将身上的暑气一下打消不少,她对着魏嬷嬷笑了笑,说道:“味道正好,嬷嬷也尝尝。”
见玉晗笑了,魏嬷嬷也心情也轻松不少,放下果盘继续说道:“这分家的事情是二太太提出来的,前年老太爷和老太太去世时,二太太就让二老爷去跟大老爷提了,不过当时大老爷刚丁忧回家,心情正悲痛着,当时就没同意,不知道怎的上个月二太太回了趟娘家后就又提了出来,听说这回大老爷倒是点头同意了。”
玉晗猜也是二伯母提出来的,祖父共有四子二女,其中大伯父、二伯父、大姑母和她父亲是嫡出,三伯父和二姑母是庶出。她父亲四老爷八年前已经去世,大伯父一家又都在任上,二伯父早年科考屡试不中后,就回家打理起生意,这些年家里家外都是由二伯父一家管着,这会儿二伯母提分家,一是不想被拖累,尤其是她们这一房,就她和四太太两个,不仅不能帮家里增添收益,将来她出嫁还要带走一笔嫁妆;二就是二老爷攀上了高枝,怕其他几兄弟占了他的便宜,急忙摆脱关系。
“说是分家,还不是二太太说了算,这些年,大老爷一门心思都在仕途上,三老爷在家里也说不上话,家里的事情一直由二太太把持着,大太太也不懂,我们房里,更不消说了,太太身子弱,姑娘也还小,也不知道以后怎么办?”魏嬷嬷说着说着又叹起气来。
魏嬷嬷说的都是实话,但是说了也改变不了现在的状况,只能想方设法让自己想开一些,一切总会好起来的。想到这里,玉晗又开口说道:“嬷嬷还是想开一些吧,你都这样想,母亲指不定怎样难过呢,还是往好的方面想想吧,不过是辛苦些,可是以后我们却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了。”
“姑娘说的是,嬷嬷老了,就爱钻牛角尖了,不想姑娘这般豁达,姑娘自小就聪明能干,以后咱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魏嬷嬷是玉晗的奶嬷嬷,在沈家长房干了十来年,这些年来看着四太太经历的事情,心里也是感叹颇多。
“这样想着就对了,母亲回来后,还请嬷嬷多劝着一些,这些年让母亲伤神的事情太多了。”说完,玉晗又起身吩咐采杏打了盆水来,让魏嬷嬷洗了洗脸。
和魏嬷嬷说了一席话之后,玉晗看着申时已过,便命人开始准备晚饭了,她自己则拿了各处铺子送来的账本看了起来。
玉晗在这个陌生朝代已经生活有十七年了,日子虽然有些许磕磕碰碰,但总的来说还是让人满意,至少衣食无忧。她父亲四老爷沈从礼本在京城翰林院就职,但是不想八年前突然病逝,家里就只剩下她和四太太母女两人相依为命,本来她还有一个弟弟,可是还未足岁就夭折了,四太太也因此伤心过度,身体一直不大好,这些年,家里家外就靠玉晗一个人支撑着。不过好在玉晗有着前世的经历,心智成熟,掌管起家事来也还算容易。
前些年,玉晗祖父祖母那时还在世的时候,因为沈老太爷和沈老太太两位老人最疼的就是他们的小儿子四老爷,四老爷过世后,他们对玉晗也是百般疼爱,格外偏心她,所以玉晗在家里过得一直还比较顺心。不想前年,沈老太爷和沈老夫人突然在一个月相继离世,玉晗和四太太在家里便一下子少了依仗,处处受着二太太的排挤和嘲讽,日子也过得糟心起来,玉晗还好,她本就不屑与二太太那种妇人计较,只是苦了四太太,她本来经历了丧父和丧子之痛过后,精神就不大好,现在又整日操心着玉晗的前程,眼见着渐渐憔悴了下来。因此,玉晗前下最担心并不是自己的前程,也不是分家的事情,而是四太太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