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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莫遣功名属别人(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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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起滑落在裙边脚旁的厚重书册,完全瘫坐在地毯上的我眼睛一直傻愣愣地望着屋子对角的某一点,大概世人口中所说的‘神游太虚’指的就是此刻我这种心境吧?!
我不是傻子,安越与康予之间的对话也并非一句没听懂,至少有一点儿再明白不过:宁县王府铁定出事了,而这次牵连的人恰巧是在别人眼里元执绝不会、绝不舍弄伤或抛弃的人——‘冰壶圣玉’安越,那个打小陪他一起长大的‘京都第一美人’。
“我没法认同你,认同你的存在对我而言是种耻辱,不管爷对你如何。”
这是安越临走前丢给我的话,他离开了,未伤我寸毫。他恨我,但依然潇潇洒洒地离开了…….是估计自己打不过南宫康予,还是顾念主子多年来对自己的情份,我并不清楚那一刻他心中所想,又或者说我从来就没看不懂过每一个守护在元执身边的人是报着份怎样的心情来面对我,面对曾经有过、将来又莫须有的关于我一切。
安越走以后我想找机会问问康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而对方却压根儿没瞧我一眼便一走了之了,留下我一个人尴尬地站在原地,竟也不知呆站了多久,后来灿梦将我扶回内院房间,我不知道她是否看见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因为她面色平静如常,仍然是我不问话她不开口,像个木头人那般安静地侍候在我左右,绝不会让我发觉她的丁点情绪。
“是我错了吗?”冲着空气,我问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心意并不是光看就能明白的东西。”灿梦的声音隔着门扉幽幽地传进我耳朵,我哑然失笑,那声音变换到连自己都听不出是怎样的调子……...
“府里……有事吗?”我问,昨天元执未曾易容便来到舍府已经让我心中疑虑重重,再加上今天安越突然兴师问罪般地造访,这些都让我担心元执的近状。
“奴才不知道。”她如是说。
我双肩猛地一抖同时颤声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现在不回去,又何必如此步步紧逼?”
“‘心甘情愿’并不只是主子您一个人才配拥有的情感。”灿梦平淡如水般的声音让我抓狂,可是…….又完全无可奈何!
低下头敛住眼帘,守口如瓶的灿梦绝不会让我从她嘴里打听到任何一点儿有用的消息,想到这里我‘呵呵’地又干笑两声,付雅然要是还活着必定见不得自己的房里人竟如此得十七殿下信任吧?这样想来还是付侧妃有福呐,至少不用为这样的事伤心耗神,所谓眼不见为净!
“你希望我回去是吧?”灿梦虽然照顾着我,但从某种角度上说她的心自始至终都只属于元执一个人,元执的意志就是她生命的所有,所以她希望我听元执的话回王府安静地老老实实做韩庶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是殿下希望您回去。”她倒也不隐不避,说地直截了当。
“我会回去,但不是现在。”说这句话更像是一种承诺,我把它说给灿梦听,因为我知道她一定会把它带去给元执,让他安心。
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这无关于元执说到昨天为止我所做的一切已经天衣无缝地符合了他的事先要求,而只是我自己想要那么做。‘汇通万国’既是韩配执的孽,亦是韩配执的功,但不管怎么说这对韩配执而言都是难以启齿的是与非。当初我仅凭元执提供的恒通号十年帐目便成功捣垮那家在北尚顶尖的大银号,那么在不远的将来可能也会有人如法炮制让‘汇通万国’也在瞬间付之一炬,而我接受不了那样残酷的现实,所以今天的我不能放任其自流,就算元执说他会找人细心打理,我也难以放心。离开母亲的初生小鸟只要遭遇稍厉害一点的敌人,恐怕便不会再有机会看到自己未来的路到底有多长多美,所以就算只为了‘这个孩子’,我现在也不能回去,更何况它的身边还有像邵萧那般的豺狼虎豹时刻窥伺着!如果‘汇通万国’出了任何状况,这让我如何向元执交代,因此一日不灭‘普融’,我焉能食知味夜安寝?!
“急则生乱,万事皆需从长计议。”灿梦推门走进来,来到我面前,慢慢地将我从地上扶起来,然后又说道:“争一时长短的人成不了大事,能屈能伸方能成就人上人。”
说此话时她依旧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丝毫不见半点儿坚毅果敢之色,但……简简单单地两句话却让我受用不尽!
“今晚,我回去。”会有这样的结果原本也在我的意料之中,算是一种妥协吧,毕竟这并不是我最初的心意,可……灿梦说的对,凡事硬来未必会得到想要的好结果,懂得变通才是使事情朝着自己所愿所想发展的最佳手段。
“七姑娘明天就上路了…….”灿梦不咸不淡地说道。
我惊慌失措地一把拽住她的手,瞪大眼睛说道:“再说一遍!”
“爷安排七姑娘明天一早离开王府。”她简单地解释了一下然后便不再出声…….
再次见到醒执时已是夜半时分,独自委坐在床上的她早已哭成个泪人,昏暗的灯光下即使隔的那么近我竟也只能看到她半张沧白沧白的脸,另外半张则完全隐藏在散碎于额头、面颊上的乌黑秀发之内。
听到我唤她的名字,起初醒执根本不相信眼前所看到的,呆过好一会儿后才分清这是事实而非做梦,也才什么也顾不得似的跳下床冲到我面前、扑进我怀里,然后只剩下姐妹俩相拥着嚎啕大哭这一件事可做,元执闻讯赶过来却也能听之任之,‘骨肉分离’这种痛楚他比谁都了解,比谁都清楚!
想到明日一别竟不知何年何月方能再团聚,我心痛地说不出半句安慰醒执的话。记忆中,比起我这个半路出家的现代版封建妇女来说,醒执在很多事情上显然做的都比我完美,例如善解人意、体贴入微等等,而且她对亲姐姐的擅长与不擅长了解的远比我多,虽然生有天残,但自从她来以后确实帮了我不少忙。
对于元执送醒执远走这件事我本身极赞同,毕竟现在宫里宫外所有人都在为那个‘储君’之位杀红眼、抢破头,这种时候醒执如果再留在王府里显然不合时宜,虽然她不会对元执造成多大困扰,可由于我与元执有约定在先,所以在很多方面他总要顾及醒执的安否,更何况如果我整日为妹妹的安全担心便不能更好地为他做事,所以如同我肚子里一条最了解我心事的蛔虫,元执当然不会放任醒执不管不顾,送醒执走成了他势在必行的一件事。
面对妹妹失去笑容的芙蓉面,我只能选择‘无视’。我与她此刻都处于进退两难的悬崖边儿,对于彼此也都有难以言表的担心与忧虑,都有害怕错过这一秒便不再会有下一秒近距离相处的飘逝感,当然还有我未能履行之前诺言而对她造成的伤害,醒执可能以为我不要她了,我嫌她累赘所以才要送她走…….
而‘希望未来醒执过地比我好,比我幸福,比我顺利…….’的这份心情却被元执相差无二的全部接收过去,在保护醒执这件事上,我的意志就是他的意志!
“对不起,醒执。”唯一的话,在这种场合下唯一可以说的话。因为我对不起她,我对不起……..
“姐姐想跟醒执说的话难道只有这个吗?”醒执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比划着。
“醒执……”要我说什么?到底说什么才可以解释我同意元执这么做的原因并不是打算抛弃她呢?
一直以来我都隐瞒自己身中巨毒的现状,起初是怕她为我担心,后来发展到现在却变成了绝不可以对她言明的事实,因为醒执知道了可能会接受不了。
“都要死的人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易容成这副不男不女的模样?!凡事皆替他考虑、权衡,不断地为他的安危操心,这样做对姐姐到底会有什么好处?!”醒执瞪大眼盯着我看,稚气的瓜子脸上写满了愤恨与鄙夷!
刹那间我的大脑突然被醒执猛如其来的话语吓懵,醒执、醒执什么时候能说话了?她……是哑巴呀!她又怎么会把话说的哪些顺利?!这怎么可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闭嘴!”元执透着阴冷气氛的声音飞箭一般地射入我的耳朵…….
“如果送我走是为我好,我宁肯不要!”醒执歇斯底里地喊叫声充斥着我脑袋里的每一个细胞,所过之处皆是血流成河的惨况!
眼前的醒执仿佛在一瞬间变的模糊又生疏,我甚至认不出她究竟是谁,迷惑的心反复问自己为什么曾经那么纯真善良的妹妹会变成现在这副嘴脸!思想混沌中慢慢地我有一种身沉大海的逝落感,身体也在刹那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痛,那种比吃下‘萼魄’更痛百倍千倍的苦楚撕咬纠缠着我每一寸感官神经…….
“适可而止吧!不要总把别人当瞎子或傻子!本王说过对你别无所求,只要你记得她为把你从江都救出来负出了怎样的代价就可以了!时至今日,本王依然还是这一句话,你最好听清楚,不要太过分了!”
“记得?记得什么?!我高贵的皇子殿下?!她想救的人从始至终都不是我,我为什么要知这份情?!同样是妹妹,为什么她只会担心那个废人,却完全不管不顾我的死活?!这到底是谁更过分?!再说,但凡殿下有心要保护她,哪怕一丁点儿?她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吗?比起我,你才是最卑鄙的人吧?你这个躲在幕后操纵整个事态格局走向的黑手!”
醒执的声音变地越来越犀利、刻薄,每词每句都能在霎时间变成锋利尖锥的把把钢刀,轻轻巧巧中便能把我伤的体无完肤……尽管我完全听不懂她到底想说什么!.
但听‘刺啦’一声,元执突然闪至醒执面前,一伸手便将她的面皮硬撕下来,下一刻我惊声尖叫起来,一种连想也不敢想,即使再看过一千一万遍也不愿意相信的事实砌底将我击垮!站在我眼前的这个人,分明就是韩家老八酝执,而远非我的亲妹妹醒执!
“酝执,怎么是你?!”怎么可能?!我的妹妹醒执呢…….
酝执冷哼一声嘲讽似地说道:“一个废人又怎么能勾引地了高贵的皇子殿下?!六姐,你说,爹爹会有那么蠢吗?!”
‘勾引皇子殿下?’艰难地扭头看向元执,当与他的眼神相对时,我突然察觉到了某种暗示,就在元执的眼眸深处……..
一步步走到酝执面前,看着她憔悴却倔强的脸,一种隐隐的不忍涌上心头,虽然只与她共同生活过两年左右,但她活地和我一样不容易,只是‘韩酝执’向来都是软弱的代名词,又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酝执也想成为王妃?”我问,这是韩富国的主意还是她自己的主意呢?但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恐怕都与韩富国那个混蛋脱不了干系,没有他的推波助澜,韩酝执又怎么会如此容易李代桃僵?!
“是又怎样?!”她反问。
我摇摇头,淡淡地笑着说道:“如果你是我该有多好……”
酝执听到此话脸色一变,下一刻马上低下头一句话也没说,看出她已不像方才那般强硬且处处防备自己,我心下顿时轻松不少。
“为什么不问醒执去哪儿了。”感觉到我的接近,她谨慎地向后退了几步,又与我拉开了距离。
我咯咯地笑起来,半天才说道:“诚如你所说,一个废人,我躲都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当真去自找麻烦。对我而言,救她是出于做姐姐的本分,但…….酝执,不要忘了,你也是我妹妹呀,你与她本没有什么不同。”
酝执将信将疑的表情让我心生一阵阵恶寒,每个人都希望自己在他人心目中的顶顶重要的那个存在,原来……人从来都是如此自私自利的生物。
“那我可以代替醒执生活在你身边吗?”这句话说完以后我忽然从她眼里清楚看见一种渴望,又或者解释成贪婪更为准确的东西正闪烁着刺眼的光…….也就是这种会让人产生强烈欲望的火光使我的心一瞬间跌入冰河时代,那种冻砌身骨一毫一厘的感觉逼我渐渐变地疯狂!
温柔地拉起她的右手,我边微笑边轻轻拂开零散在她额头上的碎发,用最最暖人心脾的语调安慰她道:“小傻瓜,你就是我最最重要的妹妹醒执呀。”
“当真?”酝执窃喜非常,语气听上去既紧张又激动…….
“嗯!”我肯定地点着头,接着自然而然地将她紧紧拥入怀抱…….
只听闷闷‘哼’地一声过后,我渐渐敞开了自己的怀抱,酝执扭曲且惨白又无比痛苦的脸马上映入我眼帘,我冷冷地站在她面前,看着她逐渐跌落下去的身体,看着地上慢慢流淌开来的触目惊心的鲜血……..
‘即使我再软弱、再无能,我也不会留一个时时刻刻都想着以怎么威胁来换取目的的人在身边,韩酝执,你触怒了我的禁忌。我可以不把偷梁换柱冒充醒执的事记在你头上,但绝不会姑息你继续存在在我身边,唯有你的死亡才能换来我的安宁,所以…….要怪就怪韩富国。’我望着酝执憎恨非常的脸静静地想着,但拳头却越握越紧、越紧越握,恨不能掺出血来……..
“醒执呢?”没有准确的目标,但我清楚这个屋里的人肯定能有一个可以给我满意答复……..
“死了。”异口同声的两个人配合默契……..
眨眨眼我轻叹一口气下一秒出手扭断酝执苟延残喘的脖子,水青色衣服蹭上了她怨毒的血液,我娇憨地转身冲着元执柔声问道:“她在哪儿?”
“韩府水花池。”他答道。
“殿下相信世上有‘灵魂’这种东西存在吗?”我一转话题依旧笑着问道。
元执不语,许久才道:“要卖吗?”
须臾间我略微僵了一下,近而笑地比方才更加灿烂,莺声燕语般地说道:“殿下想买?”
他转过身去背对着我不咸不淡地说道:“没了灵魂,你就一无所有了,韩配执。”
我讥笑一声,朗声道:“我只问你要不要。”
“价钱呢?”他问道,‘有利可图’方是宁县王元执做人最大的特色。
“诛灭韩氏九族,铲平历代祖坟,粉碎韩氏祠堂,凡韩族人骨全部以重火焚之,白灰四处扬弃,永无聚首之时。”我答道。
“成交。”元执爽快极了。
冲着他的背影,我深深鞠一躬,“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