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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陌上相逢不相识 ...

  •   夏天北方的天气一向干燥火灼非常,可今天却不同,竟有着初秋才会出现的舒爽淡然。万里无云,碧朗晴空如晶玉,焕发着蔚蓝色光彩,天空好纤丽…….一尘不染。芬芳盛开的鲜花带着生命的气息,随着曼妙的风一波波向我轻柔地袭来,它让即使再无趣的人也能感受到幸福的滋味,而身处其中的我却要漫漫地领会它们溅落时的忧伤。或许花开花落本无情,只是人间太多情!
      四十天前,尚•肃德四十一年五月初八,在那个据说是今年内顶好的黄道吉日里,我——年仅十二岁的平贱商人女韩氏,奉旨以冲喜妇的身份嫁给十七皇子。
      元执并非病入膏肓之人,正相反,我听说他一向身体健康。事情大约是这样的,六十几天前当十六岁的元执向母亲禀报欲纳江南名妓花氏文姬入府时,因被母妃痛斥行为不端近而令其遭受笞杖之刑以视惩戒后羞愤不及便沉水自裁了。
      一时间朝野上下一片哗然,无论大内禁宫还是庙堂之外皆对绰号‘月瑰公子’的十七皇子就此入梦不醒而万分震惊。毕竟他是万岁爷与皇贵妃最最宠爱的幼子,也是从小到大在众皇子中最最与众不同的那一个!
      为救爱子,圣上和皇贵妃可谓倾尽全力,几经名师占卜才得出个化险为夷的好办法。据天象上说:要保全殿下性命就必须尽快找出个生来就‘紫袍金绶、命贵如天’的女子用四十天时间为其冲喜增寿,不然….皇十七子元执必殇!
      而身在江都、离着京都万八千里远、正乖乖坐在自己屋里赶女工活的我与此同时也幸运地被大师们一致算定为生来‘紫袍金绶、命贵如天’的女子,所以我莫名其妙的就成了为皇子冲喜的最佳人选,一路官船护送火速入京。
      我对‘冲喜’这两个字并不陌生,大户人家里男孩子娇贵,不好养活也是常事,七病八灾的有个难处,买个贫苦人家的女孩子冲冲喜,没人会说什么,只是我没想到会轮到自己头上,毕竟韩家虽是平民,却并不贫苦,也称的上富贵,不过与皇室相比,我们就算不得人了!
      对于‘冲喜’这件事从没人问过我一句:你乐意吗?因为较之高贵的皇子殿下,我恐怕只是个比蝼蚁还不如的微贱之辈。能为皇家所用,在他人的眼里已是我几世修来的无上福气与千载难逢的机缘了。
      被皇室按亲王迎娶正妃的规格仪式接入十七皇子府的我、仅以区区一介商女的身份就让整个皇室白白花掉三十万两白银的我,身穿凤冠霞帔,足登金缕玉鞋,耳朵里听着万千人称颂的金玉良缘赞歌的我,感受唯有自己才知道的发自内心的悲苦,和一只寄托所有婆家人希望的公鸡拜堂成亲。
      按元执母亲明德皇贵妃的说法:殿下醒了,你是头功,开脸封妃;如若不然,你会被遣散回本家,另行嫁娶。
      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时,碍于皇贵妃在面前,我想笑却终于没敢露出半丝笑意。往后每当我忆起这句话时,我都会笑,从一开始的轻笑,到‘唼’一下笑出声来,直至如今的哈哈大笑,如果再有十天光景,我想恐怕我会失去理智的仰天狂笑不止。
      曾几何时,我也像世间其它普通女子那般痴望着属于自己的那段姻缘,那个可以让自己心甘情愿抹掉娘家姓氏而冠以夫姓的如意郎君,奢望着与他举案齐眉、琴瑟和谐的共同拥有一段美满姻缘,就算不能‘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那般神仙浪漫,也定要是‘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那般羡煞旁人!
      可是!这一世,属于我的爱情,属于我的婚姻,在今天只怕就要结束了!
      这说来真可笑!一个赢得了全天下所有女子穷尽一生都想要得到的一场举国皆知万人空巷的豪华婚礼的女人居然只能拥有这段婚姻四十天!
      倘若可能,我宁愿只要一个知道冷暖懂得关怀自己的人,就算贫贱夫妻百事哀,也始终不渝。可,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更何况是月老手中的小小姻缘呢?!
      别人的眼里,麻雀变凤凰的我是江都韩氏最光耀门楣的孩子。庶民之女能作皇子跟前人是市井百姓一辈子连想都不敢想的美差,而韩家庸庸碌碌乏甚可陈的六姑娘居然轻而易举的就做到了,这一切实在是太不可思异!作为整个故事的主角,我也顺理成章的成了在街头巷尾都被热议的焦点人物,这让我明白原来想成名其实也不算太难。
      平稳地将自己亲手调配好的一盅枣花蜜汁水放置到十七皇子床前的小几上,我面无表情地转身退到一旁,一声不响地安静坐到椅子上做起针线活计。
      实话说,初初见到十七殿下时,我多少有些吃惊,因为展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的确无法与风闻中‘不但脾气怪戾,而且喜怒无常’的十七皇子大人相提并论,他看上去居然是那么一个温柔、和善又乖巧的妙人儿。
      做冲喜妇侍奉皇子的头二十五天里,不管我怎样尽心竭力,他从未露出过一丝一毫欲要转醒的意思,却不知在何时轻而易举的便触动到我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待到生性多疑的我不经意间察觉到一些不该有的蛛丝马迹之后,不禁乍然间便对自己先前的草率、鲁莽深感追悔莫及,而且也终于尝试到‘无风不起浪’这五字真言的厉害!
      不过,不管殿下意欲何为,都不干我的事儿。在这四十天里,我会安静且毫无怨言的服侍着他,不会向任何人说任何不该说的事,谨守本分,直到最后期限的到来,直到殿下用他的实际行动来证明我所思所想的一切是否正确。而在这之前,我多说什么都是无益的。因为这个世上并没有给过一个女流之辈,特别是像我这样一个出身庶民的女流之辈发表任何看法或意见的机会。从来到这个世上伊始,我注定失去主宰自己人生的权力!
      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地呼出,我重复着做人的本能,也已经不再问自己‘他是否能醒’这类问题了。面对高贵的皇子殿下,仁慈的佛祖或许真给过他类似重生的机会,可他没想过要珍惜;而面对我时,和蔼可亲的佛祖甚至都没看见我是多么拼命地想抓住系在幸福身体上的那一丝曙光,便一相情愿的认为把我推入孤寂深渊才是对我最大的救赎。
      乍听起来可能会觉得不公平,不过万丈深渊之下的世界却静谧安然,让我恍若与外界彻底隔绝,这一切似乎就是最合适我的结局,仿佛很早以前我就该知道凝住心神方可万籁俱寂,方可掀不起半丝波澜,方可不为世态炎凉所牵制。
      正想到这儿我突然听到透过窗户有个像鹦鹉似的声音传入内室,“韩姑娘?”
      这声音我认识,它专属于贴身侍候十七皇子多年的太监王津公公。赶快放下手里的活计,我迅速地站起身来整整衣服、挽了挽头发便从寝室里轻步走出来,穿过偏厅推门出去,迎头就见王津正站在廊下等我。
      我快步走过去,恭敬地称呼道:“王公公。”
      王津先看了看我,才小心的试探性问了句:“爷怎么样了?有起色吗?上面都急了,都等着听信儿呢!”
      虽然我不想给他泼冷水,虽然我看的到他眼中那么强烈的希望感,可事实却容不得我搀杂半丝善意的谎言,只一个‘没’字,一切明了。
      “那…..对不住韩姑娘!日子到了,宫里传话下来,今晚你就离府吧。”王津清清嗓子公事公办的说道,“你去收拾一下,到晚就有人来带你出去。”
      “是!奴才遵旨。”我先朝皇宫的方向跪下行大礼,结束后才站起来对他说道:“有劳公公费心。”接着又向他作揖、道谢。
      缓步走回到屋里,重新来到元执面前,注视着他安然熟睡的样子。‘含着金汤匙出生、却红颜薄命’指的大概就是他这种人。做为卑微的冲喜妇,我没权力对显赫的皇子说出任何愤慨和怨言,再说我也不想把这些统统归咎于一个看上去似乎应该是人事无知半点儿的病人身上,那样做不仅不道德而且也起不到丁点儿有利于后事发展积极效果。
      ‘或许这是他对我格外的体恤怜悯,或许他早以料到我受不了‘侯门深似海’的生活。’我在心里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这是身为皇子大人对于我这种卑微之人最大也是最好的善举,我不仅应该心存感激,还该非常非常地受宠若惊才对。
      低下头从针线篓里捡起那只在过去十四天里除了尽心竭力照顾昏迷不醒的元执之外,把余下所有精力都花在其上的荷包仔细端详起来。从最初开始制作这个荷包开始,我便在想不知道自己是否有福气亲手把它交到眼前这个人手中,但这份心我还是要尽,毕竟…..我这一世跟了他。就算最后无功而返,我也再难嫁他人,只能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如果冲喜不成,你也别回来了,宝亲王说你贵命如天,连皇家都不能收你,还会有谁敢要?我家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这是我‘父亲’在我临出嫁前和我说的话。韩家到‘我’这一代已经有八女,继承香火的儿子却不见半个。我没有‘娘’,听说她在生我和妹妹时死了,父亲在听说又是两个女儿后甩门而去,连丧事都没为娘办就草草埋了。
      而这些其实并不是我的真实家事,虽然已经来到这个世上足有四年之久,可我依然清楚地记得‘公元2007年1月31日’这一天,因为那是我笑着告别人世的好日子,在那一天我亲手结束了自己年仅二十四岁的年轻生命。
      有点儿可笑地是,除了那一天,前世的好多东西我居然都忘记了,连原来叫什么,我也说不上来,不过不提也罢,说出来只会让人以为遇上了疯子。而古代女子往往没有名字,单叫姓氏。我现在的父亲,也就是韩老爷虽给我起了名字,奈何在韩家所有人都叫我‘老六’或‘六丫’,有名等于没名;在王府,我自称‘奴才’,主子们叫我‘喜娘’,奴才们叫我‘韩姑娘’。
      为什么会死,我更不记得了。似乎它穿越千年后便不再那么锥心刺骨,反而变的苍白无力,被我完完全全地遗忘于废墟外的迷惘中,再难带回;为什么会穿越,我不知道,以为自己已亡后第一次睁眼就发现自己身处古代…..
      其实,‘我是谁’、‘我前世是干什么的’等等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并不重要,是猫是狗、哪怕作奸犯科都无所谓,冥冥之中我的前生好像一直都在飘零、在游荡,了无栖身之所,所以只要今生能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我就很满足了。这样想来我的前生未免也太凄苦些,只是我纵容自己不再追忆并记起它。
      元执很漂亮,很像他的母亲,说实话不管前世今生我应该都没见过比他更美丽的人了,无论男女皆是如此。偶尔我会想,假若他能睁开眼睛,他的美一定能让日月同时失去光华。
      从被抬出韩家那一刻起我便明了他是自己最后的希望、最后的依靠,父亲的话驷马难追,皇贵妃亦是一言九鼎,哪儿也不会多收留我这么个闲人。四十天的日子转瞬即逝,元执依然如故,做为这世上最美的人,他对他眼前的我的确太吝啬了。那么…..今天就是该我离开的日子。
      “殿下,今天奴才就要离开您了,虽然奴才并没能完成当初万岁爷和娘娘对奴才的嘱托,然庆喜您一切安好,妥然无恶,奴才已经万分涕零,谢殿下厚德!奴才福薄,不能生受殿下隆恩,奴才也万不敢居功,请恕奴才再没有伺候殿下左右的缘分。”最后的告别仪式,我素然的站在元执的床前行大礼,九跪九肃!
      “你是谁?”有人问。
      突然的陌生声音令我心生诧异,当分辨出声音的来源时我猛地一抬头,只见曾经在我面前静默无声了四十天的人居然睁开眼睛,并且还在和我说话!
      ‘这是梦吗?’我禁不住问自己道。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此前我从没觉得十七殿下住的四山晴翠是个多么美的地方,虽然它金玉满堂就算神仙也住的,但对我而言这里却比珠穆朗玛峰峰顶还要寒绝!这儿是埋葬我最后希望的地方…….一座珠光宝气的万年坟墓!可现在…..我忽然觉得这里是如此的美好,这里的阳光好明媚,好耀眼!我仿佛瞬间便看到生命中最伟大的希望女神正在向我热情的招手…….
      “怎么不说话?!”元执瞥着眼打量我问道。
      “殿下!殿下!您醒了!您真的醒了!太好了!”我狂喜且大声地叫喊着。
      ‘上天怜我,上天怜我啊!’感激的泪水奔涌出我的眼眶,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对未来的走向是那么迷茫,那么的害怕,那么的惊恐。原来我还没有学会独自一人活着,我好像从来只是依附在参天大树身上的菟丝花,我怎么能到今天这个份儿上还是不懂如何坚强自己呢?!
      想到这里又不免辛酸起来,不过….正当我欢喜若狂之际却被突如其来的枕头砸个正着,我愣头愣脑地望着它的来源处,此刻的元执正用无比鄙视的眼光盯着我看,只听他厉声呵斥道:“哪个没王法的奴才敢把本王的话不放在眼里,许你一个奴婢走进本王的寝室?!还杵在这儿干什么?!还不赶快滚出去把王津那个该死的奴才给本王叫进来!”
      对于元执的稽延吝啬我半点儿也不在乎,相反我更乐见其成!此刻的我只想赶快把这个惊天动地的好消息火速告知皇室中人:十七皇子——元执殿下又能活蹦乱跳了!随便托他的福我也终于有栖身之处,谢天谢地、菩萨保佑!偌大王府养的起我这个摆设吧,我吃的并不多,一顿饭七个饺子就够了。
      于是我几乎脚不沾地的一路狂奔到主子们面前去‘邀功’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陌上相逢不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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