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爱》夜水岚

4、我知道我在自欺欺人（4）—修改

　　我从没想过自己会one night stand，虽然我经常这样跟凌柯讲，但也只是为了发泄发泄他处处留情的不满情绪。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跟在凌柯身边，每次喝得要醉不醉的时候，凌柯就会挡着我不让我喝。

　　因为他说我喝醉了特别麻烦，我只知道自己要醉不醉的时候挺听话的，从来不闹酒疯，倒是不知道自己真醉了是怎么个麻烦法。

　　我记得我只醉过一次，那还是在我十八岁的时候，出国两年，被老爷子耳提面命地喝令回家过年。

　　那时候凌柯身边的莺莺燕燕已经数不胜数，个个胸挺臀翘，千资百媚，挡都挡不住。回家后我真觉得委屈，添油加醋地向杜心容诉苦，妄想他这个做哥哥可以借着兄弟情好好帮我教训教训他。

　　没想到当时杜心容听了，挑着眉，左右上下前后地看了我一遍，然后语重心长地教训我：“小五，不是哥不帮你，你也知道凌柯是一个很正常的男人，难道要他一天到晚陪着你这个黄毛丫头转。”

　　我气得一脚就揣过去，发誓再也不认他这个大哥了。后来章敏跟着他爸爸来我家拜年，我才算找到了同盟者。

　　那个时候的章敏还在读大学，言情小说看了一大把，一肚子风花雪月的主意。她也不介意我比她还整整小了三岁，神情认真地听我讲完了我的情史，仰头思索一番后，煞有架势的评价：“这个是很典型的青梅竹马，一般来说青梅竹马的感情都有一个普遍的盲点，”然后很吐血地问我，“他知道你喜欢他不？”

　　我目瞪口呆：“怎么可能不知道，”红着脸，小小声地咕哝道，“凌伯伯都开口说我是他儿媳妇了。”又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章敏摸着下巴，摇头：“不对，不对，你没当着他的面说，”口气简直像个专家，“青梅竹马最容易让人想当然了，”最后一锤定音道，“你应该找个机会当面跟他表白一次。”

　　那个时候的自己简直无所畏惧，想了想，还真觉得有点道理，于是两手一握拳，连开场白都没设计好，就决定上了。

　　最后真要临阵上场，多多少少还是有点羞怯的，于是章敏又再接再厉地出了个主意：“要不喝点酒吧，”她歪头冥想了一下，“这场景还挺熟悉的，照小言的走法，成功几率应该挺大。”

　　于是我在脸红心跳中点了点头。因为是头一次喝酒，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酒量是多少，只记得自己仰头喝掉了半瓶老爷子珍藏了许多年的红酒，惹得章敏在一旁“姑奶奶”地直叫。

　　事后她才说，倒不是担心我醉了，是看我这么个熊样的喝法，简直糟蹋了一瓶极品的红酒：“82年的Petrus呢。”她摇头直叹息。

　　我也顾不上这些了，因为喝完酒我就醉得一塌糊涂，这会儿把章敏拉到一边是为了问她事情的后续到底怎么样：“凌柯到底有没有来啊？”我十分心急。

　　章敏一扬眉：“当然来了，有我出马，什么人搞不定。”

　　我立刻紧张了：“然后呢？”

　　“然后，”章敏微微垮着脸，“你家凌柯太奸诈了，框我去拿醒酒药，回来门就锁上了，我什么都没看到。”

　　于是我立马垂头丧气地倒在了沙发上，抱怨：“早知道就不喝酒了，喝得我浑身难受。”

　　后来章敏还给我出过不少主意，可是不管我说什么，凌柯永远都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表情好像隔岸观火，仿佛全然与他无关，有时候甚至只当我是小孩子在胡闹，连敷衍都不耐烦，我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泄气。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醉得这样厉害，竟然还会隐隐约约想起当年的那些事，那个时候的自己仗着老爷子疼我，总觉得天下诸事可为，又理所当然地觉得爱情一定是轰轰烈烈，百折不挠的，所以我总是拼了尽地去追凌柯。

　　为了不让凌柯甩掉我，我又胡搅蛮缠地跟着去了美国，那个时候年纪小，又人生地不熟的，语言也不是很通，再说因为文化不同的缘故，也没多少朋友，就更加缠着凌柯。估计凌柯那时候被我缠得挺烦的，后来干脆给我办了个寄宿学校。我死活不干，几次逃回来，又被凌柯送回去，最后在学校生病发高烧，沉默地抗议不肯吃药挂点滴。

　　美国又特别讲究人权，也不敢逼我，于是打电话给凌柯。凌柯板着脸，送我去医院，我不肯，他也没强我，把我送到了他住的地方，又请了医生，陪着我打完点滴。

　　这是唯一的一次我沉默抗议，整整三天没有开口说话，凌柯一开始脸色也不好，我不说话他也不说话，第二天他就没坚持住，开始哄着我说话，到了第三天，他用尽方法逼我说话，最后甚至低下头好声好气地跟我说话：“小五乖，你想住家里就住家里，好不好，只要你开口说句话，我就让你住。”仿佛我不说话，简直比我生病还要糟糕。

　　我终于点了点头。

　　他就逼我：“说话。”

　　我哑着嗓子说了声：“好。”自己都吓了一大跳，不明白三天不说话，怎么会哑成这样。

　　他居然又板着脸教训我：“以后不管怎么闹脾气，不准不说话。”见我只是看着他，又加了句，“听见了没有？”

　　我还想点头，在他冷飕飕的目光下，领悟过来：“听见了。”

　　后来我就知道凌柯特别反感我不说话，反感之余，仿佛还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忌惮。我觉得挺奇怪的，我自己都没觉得什么，他怎么倒是这样一幅模样。但是也没敢多问，因为凌柯对这事挺讳莫如深的，我又不是很在意，也就懒得多问了。

　　从那以后虽然凌柯让我搬回了家，但我也慢慢知道他狡兔三窝，在我住的地方请了个帮佣，自己反倒经常三天两头地不见人影，有时候更是一消失就好多天。我根本没办法，后来就自我安慰，不管他在外面怎么玩，最后总是会回到我身边的。

　　现在想来，才觉得可悲，大约女人对这个男的实在没办法了，才会拿这样的借口自欺欺人。我一生当中最美好的年华都给了凌柯，却只换回他一句“妹妹”，不是不委屈的，但是便是委屈，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怨不得旁人。

　　我一直都懂这个道理，但是就是忍不住难过。今日借着酒意，我大约真的哭了，估计哭得挺凶，隐隐约约听到头顶有人安慰我，于是我哽着声音，咕哝了一声：“凌柯。”

　　头上又没声音了。

　　我就知道自己在做梦了，凌柯还在美国呢，怎么可能会在这里，慢慢便睡了过去。

　　醒过来就吓了一大跳，因为春色极好，我全身□□，而横抱在我胸前的手，修长而有力，但身后的气息十分陌生。

　　我吓得裹着被子坐了起来，动静有些大，而那人估计也被我吵醒了，睡眼朦胧地眯着眼，看了看我：“早。”浓浓的鼻音仿佛还带着睡意。他居然还可以这样神色如常的跟我打招呼，我简直怀疑他是不是把我认错了谁？或者他的身边也许每天都会换一个女人，以至于练成了这种处变不惊的态度。

　　突然我又绝望地想到，也许凌柯就是这样每天清晨对着一个陌生的女人，亲昵地说着早安，却吝啬地不肯分给我一点点时间。

　　大约我想得太入神了，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听得洗手间水流哗哗的声音，他已经在洗澡了。

　　我赶紧找出自己的衣服穿上。

　　穿上没多久，那人就出来了。他还穿着浴袍，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在打电话，声音亦是冷清：“这个价格已经超过我们的底线了，当然不做考虑，行了，到底谁才是甲方，以后这种破事，少来烦我——”

　　语气几分熟悉，听得我未免有些愣神，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在跟我说话。

　　“要不要吃点东西再走？”

　　我抬了抬头，那人迎面站在晨光里，面目模糊得犹如梦中人，我恍惚觉得还在梦里，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他看我好一会儿没说话，抿了抿唇，像是解释：“我也不是故意要碰你，我昨天也喝了不少酒，而你又实在是——”他估计在选择措辞，最后居然说道，“你太能闹腾了。”

　　“胡说，”我反应过来，气得语无伦次，“我怎么闹腾了，我喝醉酒从来都不闹腾，也不发酒疯。”

　　他点点头：“不是那种闹腾，”突然又抬起头来看我，“你喝醉过几次？”

　　我立马回嘴：“要你管。”

　　大概跟凌柯这样吵习惯了，这话我说得还挺溜。

　　他扬了扬眉：“既然已经这样了，”他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那你想要什么？”

　　我有些懵住，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只抬头看着他。那人一双眸子很是深邃黑亮，也许是清晨刚醒来的缘故，眼里浸着晨光，减了几分清冷，眉角眉梢略略上挑，几分熟悉，我又一阵恍惚。

　　脱口就说：“我想要结婚。”

　　我想，我一定还没酒醒。

　　他愣了三秒，最后竟微微笑了一下，这人不笑的时候其实挺冷清的，不过笑起来，脸颊上居然还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胆子倒不小，第一次见面就要求结婚，也不怕我把你卖了。”

　　我立马回过神来，哼了一声：“算了，就当我没说过，”突然又想到另一件事：“你——那个，昨晚带那个没？”

　　他分明就是听懂了，眼里还有淡淡的笑意，居然还逗我：“哪个？”

　　反正都已经到这个份上，我破罐子破摔，脸也不红了：“套子。”

　　“放心好了，”他扯了扯嘴角，敛了笑意，“我还不至于让你做事后处理。”

　　“那就好。”我也没话可说了，“我走了。”

　　他还算绅士地问我：“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了，”我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他突然又说了句：“哦，对了，昨天晚上，你手机几乎响了一夜。”

　　我没理他，关上门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