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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维斯康提的牌(二) ...

  •   远山熏有幸去过一次公安局的心理咨询室,那还是她刚来局里入职时,其他课的前辈带她参观诺娜塔。

      和冷色调的公安局内部装修风格不同,色调以沉闷的暖色调为主。穿着白色大褂的医师坐在壁炉前,一群和熏一样的新职员打招呼。熏站在队伍最后,只看到一张模板化的笑脸。

      她并不喜欢那个地方,工作一年以来再没去过。

      熏这么和眼前的白发男人说,男人从始至终脸上的笑容没有改变。

      她现在坐在公寓隔壁305号房间的客厅沙发上,房间主人则坐在侧边一张单人沙发上。他今天穿了件浅薄荷色的针织衫,领口和针织衫下摆露出里面浅色条纹的衬衣。一如既往简洁又不失礼节的穿戴。

      房间采光极佳,连客厅的茶几和展示柜的空余角楼都零星放了书。看得出主人在她进门前整理了一番,但还是来不及还原出个一板一眼的接待空间。

      从熏进门算起过了二十分钟,他让她尽情发泄想说的话。为了检测身体状况对色相的影响,按照安部的话她还戴上了一个据说是可以跟踪生理变化的手环。

      “据最近的调查显示,独居的社会人患上心理疾病的可能性比家族家庭要多得多,这也是你时常觉得色相不稳定的原因之一。多问一句,什么时候确定色相异常这件事的?”

      “六年前住院期间,之前都没多大实感。”

      白发男人边听边在手里的文件纸上记录些东西。

      “为了查清楚远山小姐色相变化的诱因,请尽量想一些和家人在一起的画面。越崭新的越好,比如目前为止和他们面对面的最后一次相见,说出来也没关系,这样效果会增强。”

      “会有用吗?”

      “荣格的情结理论里对此有些许描述,个人潜意识是极不容易被发觉的,它隐藏在心灵深处。潜意识里的每个情结,都是有原型的,而心灵又是以这些潜意识为基础的。我想验证的是,远山小姐心灵相关的情结是否和家人有关。”

      熏没有完全听懂,但她不好意思浪费安部先生的时间花为她解释名词。她靠在沙发背上,闭眼在脑中走马灯似地回忆。

      “……最近的一次,还是我在医院里。我躺在无菌病房,父母在病房外给我打气。病房和侧室相隔的玻璃很大,我能够完全看清粗他们的脸,到现在都记得。”

      “那就是说,没有实际接触。”男人看了看熏手上终端的色相显示,“就算没有直接接触,色相也在缓慢降低中,果然家人对你来说是很特别的存在。”

      熏惊得一下子睁开眼,“真的吗?!”

      色相稳稳停留在62的数字。她不敢移开目光,“不可思议……”

      居然,降低到对她来说这么清澈的数字。

      “我开始信心理学了。”她一本正经。

      “个人心灵的属性也会影响潜意识,你看到家人就能得到愉快的记忆,而有的人对家里的理解等同于‘责任的累赘’一类的同义词。不那么复杂地说,也能简单将它们作‘积极’和‘消极’看待。比如,一个同一事物——”
      男人从文件纸后面拿出准备好的东西,这是一张用艳丽色彩描绘着图画的纸牌,又比一般的纸牌大一点。“维斯康提塔罗牌,从古至今有很多人通过对它们的不同理解来诠释命运。”

      熏刚伸出手,又担心有什么禁忌,歉意地笑笑坐了回去。

      “我不是什么占卜师,这对我来说也只是心理诊疗时的道具而已。”

      男人表情依旧安定自如,他把一叠牌抵到熏面前。

      熏拿起第一张,画面上的人看上去是个流浪者。褴褛的衣衫,头发也许久不见打理,他正看着牌外的方向和熏的目光对个正着。那是双迷离又茫然的眼睛,熏除此之外看不出什么特别。

      “说说你的看法。”

      “流浪汉,生活窘迫。”

      她想把牌还给他,但是男人并没有动身来接,熏只好又收回了手。

      “你要询问他详细时,他会顾左右而言他。用大智若愚的态度面对世界。单纯到近乎疯狂的态度使他放弃社会现状,他选择和世人不同的路。”

      男人的注意力全在她手上牌面的图绘上。

      “——看牌的人,和牌中的人,谁才是真正的愚人?”

      察觉到熏的迷惑后,他很快把语调变得稍有起伏,脸上那种捉摸不透的神色也换了下去。

      “零号牌,‘愚人’。这就是放在维斯康提最上面的牌。因为不同的人能从牌面得到不同的解答,所以解牌时通过正位和逆位的不同,同一张牌也有不同寓意。”

      熏恍然点点头,又转回去仔细琢磨牌上图案表达出来的意思。

      “安部先生会去寻求什么吗,像张牌的意思一样?”为了让谈话更加融洽,远山熏打趣。

      意想不到的是,听者并没有将这个问题当做过渡句。

      “给你作纪念吧,这张‘愚人’。它的主牌义就是‘寻求’。”

      *

      远山熏来找野边验尸官的一个小时前,野边静吹才发现有外人未经她允许进入过这里。

      野边静吹不是第一次发觉办公室被别人擅自打开过,对方使用了她没见过的权限打开了大门的门锁。办公室内里面不过是一些工作相关的瓶瓶罐罐和备份文件,虽算不上机密但一想到东西被人翻动过,难免会起警惕之心。

      只有更里面的休息室逃过一劫,那里的锁需要用专用钥匙才能打开,强行进入不仅需要花一番功夫,而且还会闹出很大动静。

      明目张胆踏入她的地域,似乎比起获得资料更重要的企图是引起她的注意。

      对方比自己更沉不下气呢,静吹不觉得这件事有多严重。

      ——按这个节奏下去,先浮上水面的指不定是谁。

      她愉悦地笑了一下,此时脸上已恢复常态。

      身后的远山熏毫无察觉地在烦恼。

      远山熏得承认她对邻居的安部先生有好感,所以她差点就把他送的塔罗牌放进钱包里了——可惜穷逼的钱包放不下这么大的牌。因此她又在考虑要不要买了相框裱起来放在办公桌上赏心悦目。

      “呵呵,这不就等于把‘傻逼’两字当做名牌放在座位上了嘛,开会经常在领导席上放的提示名牌那一类。”
      野边静吹抿了一口热可可,另一杯递给她。

      熏趴在办公桌上接过杯子,“才不是这么低俗的意思!”

      “哦,那你给我通俗讲解下‘愚人’这个名词的意思,请。”

      熏绞尽脑汁想要找出个听起来也这么睿智的说法,两分钟后她就宣告了失败。同时,她也打消了把牌裱起来的冲动。

      “话说你这么夸新邻居,飞鸟君会郁闷的。他一心一意对熏的守护,我们可都是看在眼里哟。”

      “那最多也是‘保护’吧,不要偷换概念呐。”

      “哈,你认为这是执行官对监视官应负的责任吗,好天真的姑娘啊我当年也是这样的年纪……人家上次不是专门给你买了御好烧带进工作区吗,我的个天啊那天整个走廊都是御好烧味。”

      “那、那是他欠我的!”

      “细细想想,飞鸟君他也不欠你。”

      熏一时语结,找不到合适的话反驳。美女法医摆出一副“你看我说中了”的表情,和熏同处一室后她进入工作模式,把这次的解剖结果告诉了她。

      “除了尸体有着明显坠亡的特征,没有其他疑点了。”

      熏迅速忘掉刚才的玩笑,“金泽跳下高处前,身体上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没有。血液分析也做了,显示她那时候身体一切正常。没有酒精和毒素残留,也没有被强迫留下的挣扎痕迹。”

      “这么说,她真是自己跳下去的。”

      “那是你们的工作,我只负责描述客观事实而已。”

      “……越来越没有头绪了!到底怎么样才能远距离让被害者心甘情愿去死啊!”熏破罐破摔揉乱头发,放下手时一脸无力。

      “心甘情愿?”放下杯子的静吹轻蔑地勾了下嘴唇,“我劝你在真相出来前别太早下定论,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被害者有自杀倾向对吗,那‘心甘情愿’又如何谈起。”

      熏只是不小心口快使用错了词语,但静吹的提醒让她的思路明朗了一些。

      “被害者不知道自己会被杀死,她不知道这么做会死。”

      “她做了什么?”

      “不、不知道。”

      “如果凶手确定她会在那个时间死在那个地方,就一定提前给了她指示的吧。比如,请在九点时在包厢里假装自己在胸口碎大石。”

      “拜托对死者尊重一点……”

      静吹的性格熏很清楚,她也明白就算这么说了也不会让法医小姐有多忏悔,只是想到要不说这么一句,搞得自己良心不安就糟糕了。

      “我能为死去的她找到通向真相的蛛丝马迹才是对她最大的尊重。所以说你们这些活人真麻烦啊真麻烦,怪不得我当年的同班同学考了医师资格证就转行当情报分析员了……”

      “来自凶手的提示啊……”

      “——好好听前辈说话啊喂。”

      确实,之前凶手也诱导了死者触发机关。这次他给出的提示是什么呢?时间,包厢移动到什么位置,或者他站在哪里给出信号?

      抽出时间还是要再去一次现场,熏打定主意。

      *

      公安局休息区的自动贩卖机卡住了远山熏一张千元大钞。

      在采用暴力方式被局内巡逻工蜂警告一次的前提下都没办法让它吐出钱来的熏,连按了150円的咖啡六次和100円矿泉水一次,成功没让贩卖机占一点便宜。

      提着七罐饮料的熏再次站到了刑事课一系的门前,看样子今天也没有监视官在一系留守。

      “看看是谁,可爱的监视官小姐~找CALL酱,他不在哦,和两位监视官大人一起出勤了。是吧,老爹。”

      “我记得是,代官山町二丁目区立公园。”

      熏仓促环视了室内一眼,果真没有看到狡啮慎也。
      一系目前仅有剩下的三名执行官当班,回答她确切地址的是另一位年纪稍大的执行官,坐在走道另一边。在熏视线看过去时两个人有一秒对视,他颔首问候,熏觉得他的脸庞很慈祥,很快放下了不安。

      扎着黑马尾的女执行官只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我是来送谢礼的,一点不足挂齿的东西。”熏回神,这才把手中口袋里的矿泉水拿出来,将整个口袋放在了最靠近自己的桌子上。

      “哦!Thank you~”

      “滕。”老人严厉地唤他。

      “有什么关系嘛,就当是部门间的平日走动好了。”

      老人只好无奈地道谢,“真是过意不去,让你破费。”

      “这次是托狡啮先生的提示才有了侦破方向,如果有可能我会当面再感谢他。”

      “要应付宜野先生饮料来源太费事了,我帮你只告诉CALL酱这是你送来的好不好。不然宜野先生一定会为难我们,啊说不定还会全退回安全课。”被叫做“滕”的年轻监视官尝试着和熏说明情况。

      熏对宜野座伸元的印象使她点点头。

      滕的电脑桌面上打开着接收文件的画面栏,那有加载完毕的一张油画一般美丽的照片。主体是个塑像般裸体的妙龄少女,诡异的是她的身体被扭曲成了异形,旁边还有无数鲜血般朱红的花朵点缀。

      恶趣味?熏觉得直勾勾看别人的电脑不礼貌,她有意回避画面方向。

      “现场图片传回来了。”悠悠传来女执行官的声音。

      “哇,这个现场真有够不像现场的。”

      熏消化了一下两人的对话。现场?她对这个词无比敏感。

      “这是,尸体的照片?”

      “这当然是死者啦,不然为什么要让刑事课出动?”

      三位执行官对照片都是见怪不怪的神色。

      她忍不住再看了照片一眼,被做成塑像的尸体细看之下可怖无比,这是比她见过所有血腥现场更令人震撼的画面。熏顿时觉得胃部排山倒海地蠕动,她切身体会到了色相浑浊带给身体的真实感受。
      来不及看终端上的色相数值,她捂嘴别过头迫使自己忘掉。就在这时,熏听到了指节敲击玻璃发出的轻微闷响,还没辨别声音方向,滕就指着门外道:“找你的?”

      森崎信哉站在门外对着她指了指终端。

      远山熏面如菜色回头跟刑事课一系执行官说了一声“接下来还有工作”就逃似地匆匆告别,她伸手按开一系的玻璃门。

      再呆一秒,再看那画面一眼她就要憋不住了。

      刚出门心情还未平复,熏抬头就撞上了森崎泰山崩于面前而色不改的一张冰脸,“有新情况,案发附近一个晨跑的居民向公安局透露,他曾在当天早上八点看到过被害者。”

      熏什么也没听进去,她强忍不住,把矿泉水往他手里一塞,扶住森崎的双臂开始干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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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维斯康提的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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