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单相思》西荷

21、天使（九）

　　中年妇人泡了杯茶给顾惜城，两人相对而坐。她的脸上写满不耐烦和无奈。要不是这件事情太蹊跷，她显然不愿提起那段过往。
　　“蓝烟是我从孤儿院带来的孩子，十六岁那年带来，十九岁那年去世。自从她去世以后，我就和先生离婚了，常年在外地工作。可是不久我家的保姆就辞了职，说是家里闹鬼。我本来没放在心上，可是渐渐地附近的邻居都说有鬼，说这屋子里白天有钢琴声，窗帘也自动拉起来，直到这次我的钱被偷，你又说看见她，我才相信。真是孽缘。”
　　“不知道夫人能不能把蓝烟的照片都拿来，让我看一看？”顾惜城不自觉的握紧茶杯。

　　妇人很快拿了一本相册簿子，顾惜城匆匆翻完，眼睛里都快要冒出火来，却咬牙笑着，问到：“夫人当我是傻子，一个故事讲得这样掐头去尾。当年怡心医院的事闹的那样沸沸扬扬，是不是真的？”
　　中年妇人的脸色一下子暗下来：“你也这么问？这么多年来我受到这么多的责问，到底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孤儿院的孩子，连亲生父母都不要她了，我又何必怜惜她。只可惜我的女儿戚辰，那样好的年纪却得了心脏病。蓝烟天生体弱，撑也撑不了几年。我有这样的条件，难道看着自己的女儿去死，而让一个杂草似的人活着？”
　　“你这样做，也不怕遭报应。”顾惜城的手攥成了拳头，哑声说到。
　　“报应？难道我的报应还不够多吗？我的丈夫就是因为天天惧怕此事，和我离了婚。这么多年我孤身一人，她倒还是阴魂不散。要不是我，凭她的命能享受这样的荣华富贵？过了几年好日子也就该安心的去了，还不知天高地厚的变成鬼来吓我。她活着的时候任我摆布，死了以后难道我就会怕她？”

　　顾惜城站起来，把茶杯“哐嘡”一声扫在地上：“我要是你，就不要报警，自己认命。你对蓝烟的所作所为，不要说偷你十万元，把你的房子烧了都不够对你的惩罚。蓝烟是不如你和你的女儿娇贵，可她也有自己的命，你没权利结束她的生命。你给她下毒，活活把她逼死，就为了救你的女儿，还心无愧疚。你这样的人，就是挫骨扬灰也不为过。”
　　妇人被顾惜城的气势吓到，半天才回过神来，羞愤难当，指着顾惜城尖声问：“你是什么东西？这是我们家的家务事，你在这多管闲事。那蓝烟是你什么人，你要这样为她打抱不平。”
　　“我是谁？”顾惜城冷笑一声，“我只是个路人。不过恰巧是你女儿戚辰的男朋友，恰巧是蓝烟在进你家之前关心她的人。你以为蓝烟命如草芥，没人为她讨公道？那你就错了，我代蓝烟祝你有生之年天天都生不如死。”

　　顾惜城从别墅出来，胸腔里的疼痛让他想哭，但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他茫然四顾，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蓝烟。
　　十五岁的蓝烟，二十四岁的蓝烟，都是同一个蓝烟。她像一个精灵，只有在想让你找到的时候，才会出现。

　　晚上，顾惜城打电话给戚辰，他说：“我今天见到你母亲了。”
　　戚辰很是惊讶：“我父亲和母亲在我一上大学就离婚了。我母亲工作很忙，我想过段日子再让你们见面的。”
　　“戚辰，你到底有多少事情瞒着我？为什么你从来不告诉我你得过心脏病，还有那个蓝烟的故事？”
　　戚辰在电话另一端沉默良久才开口：“我不喜欢她，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父母在我病的最厉害的时候带回来一个女孩，妖里妖气的，对她比对我这个女儿还要好。不过她命不好，才来三年就去世了。就算她不去世，将来我也要把她赶出去的。她算什么东西啊，在我家里呆了那么长时间。”
　　顾惜城听了，无力的笑了笑，小声说：“戚辰，你是公主，什么都被保护的很好，哪怕一个人为你死了，你也毫不知情。你的父母对她好，是为了骗她，为了给她下毒，让她死了救你的命。可你不感激她，你们一家人都厌弃她。”
　　戚辰皱了皱眉：“顾惜城你在那里嘟囔些什么呢？就算我对不起蓝烟，她死都死了，你要为了一个死人和我生气吗？”
　　“我不和你生气。我们分手吧。你别来找我，我也不想看见你和你的家人了。我长这么大，终于在你们的身上，感受到了绝望。”

　　顾惜城挂了电话，靠在墙壁上，感觉四肢百骸深入骨髓的寒冷。
　　活着没有受到任何人的怜惜，死了也没有任何人怀念。
　　年少时他的粉丝，戚辰的母亲把她逼上死路，死了以后变成鬼魂，受到邻里的歧视，只有终日躲在那个毫无人烟的别墅里。
　　这世上唯一一个喜爱她，挂念她，她去世以后还能看见她的自己，却一次一次的推开她。

　　如果我有心爱的人，我一定会自己守着他。
　　可是他不相信自己，
　　他一直在寻找蓝烟，却不相信身边的就是蓝烟。
　　他一直都相信天使，却不相信天使就在自己身边。
　　只是蓝烟已死，从此再无迹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