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碎》十樨

1、战

　　三岁，她清早敲开她的房门，为了告诉她自己能一个人穿起全套衣裳了。
　　三岁，云亦把邱瓷拉进房里强行扒了衣服让她再穿一遍看看。
　　五岁，她给她看自己抄的书。云亦把一叠书稿都藏了起来让她再抄一遍。
　　六岁，她学了琴曲，日日到云府弹。直到云家锁了家中所有的琴。
　　七岁，她给她看自己绣的手帕，简单却整齐的针脚。云亦把自己皱巴巴的绣花绷子藏在了床底下。
　　七岁，她翻出来云亦床下的绣花绷子，笑了一个月。
　　十岁，她摸黑端来一碟点心，只为了在厨艺上再胜云亦。结果却脚下一绊撒了一地。
　　邱家人都说第一次看见她因为赢不了云亦哭。
　　小时候被扒了衣裳藏了书稿都没事。
　　更何况她也并没有败。
　　云亦从那天起就再没进过厨房。
　　但邱瓷说你们不懂。她自己也不懂。
　　其实因为那碟她费了好多心思点心没能送到云亦手上。这个原因她十五岁的时候才明白。
　　十五岁她裁了新买的布，做了最新的衣裳，绣了最精致的花纹。
　　选秀。
　　爹娘不许她再随意外出，她便偷摸着翻墙来到云府。
　　“云亦，我比你高了。”
　　“云亦，梁师傅说我是最聪明的女弟子。”
　　“云亦，我要去选秀了。”
　　“云亦，我再给你做碗吃的吧。”
　　邱瓷做了十岁那年撒了一地的点心。
　　云亦放下剑，尝了一口点心，点头道：“有长进。”
　　邱瓷笑问：“跟什么时候比？”
　　“十岁。”

　　邱家女儿肤白如瓷，因名邱瓷。
　　荣圣主垂恩，特加怜爱，选为常侍。

　　一年以后，遴选武秀女。因当今圣上好武，特遴选身具武艺之女子，成羽西营。
　　云亦入选。
　　羽西营在皇城内城边，独自成营，由老将操练。定期演练，主上检阅。
　　五年后，椒息国来袭。守军上奏，椒息国营中皆是女子。
　　圣旨下，羽西营一并迎战，自营中选副将：云平扬将军女，云亦。

　　邱瓷已是昭容，听闻圣旨，当晚请为羽西营送行。
　　准。
　　她做了一夜的点心。第二天和酒水一同分与营中军士。
　　她代读御笔，望羽西营得胜归来。
　　云亦莞尔一笑。从怀中抽出一条手帕擦了擦酒痕。
　　那帕子绣工虽出自孩童之手，却也有模有样。
　　云亦，胜负无关。你定要回来。

　　半年后，传来捷报。她领着宫人做了寒衣送去边关。
　　一年后战事正烈。她斋戒一月。
　　两年后双方僵持。她彻夜抄经。
　　三年后椒息退兵。羽西营几乎倾覆。

　　然而依旧算是得胜回朝。
　　皇城格外热闹。
　　领头的是从军多年的将军。
　　身后是扛着军旗的旗手。
　　再后面是羽西营余军。

　　副将云亦战死边关。
　　交给云平扬的遗物只有一套战甲，一叠手稿：孩童的字迹，细细密密的墨迹里搀着些洇开的痕迹。
　　云副将有遗物交予邱昭容。
　　一张琴谱。一张食谱。
　　她请旨为她修墓。
　　云平扬忍泪跪恩，小女不过一员败将，不敢承娘娘此情。
　　何况，云亦战死，已草草埋于边关。永世驻守自己战败之地。

　　从此，邱昭容长居内寺，为国运持斋修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