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司茉歆

23、巴黎

　　夜色已至，从塞纳河上游吹来的风带着些许的凉意。傍晚那场不期而至的雨已经停了，站在酒店房间的阳台上，区昊歆瑟缩着紧了紧身上披着的外套。

　　“身子虚就别吹冷风了。”颜天宸修长的手指夹着两只高脚杯从房间里走出来，将其中一只递给她，又为她添上了三分之一的葡萄酒。

　　“吹一吹冷风才能更清醒。”她晃了晃杯中的液体，抿了一口。

　　他将酒瓶放回一旁的冰桶里，手肘支在栏杆上，微笑着道：“有时候挺佩服郑臣聿的，面对你的任性居然能够不为所动，这一点我就做不到。”

　　“比如？”她抬眉看着他。

　　“比如身体还没恢复就纵容你喝酒，比如看着你在这里吹冷风却只能给你披一件外套而不是拖你回房间里，比如……”

　　她轻笑了两声，打断了颜天宸还想要继续下去的举例说明：“没什么好佩服的，那个男人天生骨子里就有一股霸道的性子，或者说，对于这些小事他并不在乎，也就懒得费嘴皮子劝说我，他唯一在乎的只是我是否按照了他的决定执行。”

　　“这话听上去尽是不满，可你的语气却并不像是在抱怨。”他侧过头来，将方才有些涣散的眼神聚焦在她脸上。

　　她含笑低头：“女人倔强如我，该抱怨的恐怕是男人吧。”

　　她开着玩笑，情绪也不再像是下午见面时那样低落，只因为颜天宸总是能给人一种莫名的舒心感觉。

　　又是一阵冷风袭来，见她搓着手臂，颜天宸便放下酒杯转身将她拥入了怀中。

　　突如其来的一个拥抱令区昊歆怔愣了许久，这个怀抱充斥着陌生的感觉，体温、气息，还有剃须水的味道，都与自己熟悉的那个怀抱大相径庭。于是她就这样不知所措地靠在他胸前，手里还端着没有喝尽的酒。

　　一直到风停下来，颜天宸这才放松了手臂，却依然将她圈在怀中，他扬起一个魅惑的笑容，语气轻柔：“你说那些婚外恋是不是都有一个这样的开端？”他说着便低头去吻住了她的唇。

　　她全身僵硬地被他搂在怀里，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因为贴近自己而放大了好几倍的脸，片刻后等她回过神，颜天宸灵巧的舌尖已经撬开她的唇齿探进了口腔。

　　猛然间清醒过来，她蓦地趔开身子将他推开，还未稳定的情绪使她的呼吸显得有些急促。

　　意识到自己的冒昧，颜天宸低下头去，接着便听到她说：“无论怎样，我毕竟是郑臣聿的妻子。”

　　言外之意颜天宸自然明了，于是他点了点头，轻声道：“抱歉，是我太冲动，以后不会了。”

　　颜天宸离开后，区昊歆坐在床边有些出神。自己或许是真的太爱郑臣聿，爱到了任何人都无法取代他在自己心里的位置，即便他霸道、冷漠，甚至剥夺了她做母亲的资格，可她依然对他的一切无法自拔。

　　离开的那天，起初她的确是想要带走自己的那只陶偶，可最后却选择了他的那只，原因只有一个，她想要看到他的脸，无论自己身在何处。

　　然而对于颜天宸，她更加希望他只是对她一时产生了好感，在她眼中他是个好人，至少对于她来说他是善良的，无害的，所以她并不希望看他难过。只是，他想要的这些她永远也无法给。

　　第二天，区昊歆一大早便赶去了秀场，今天是她设计的鞋子第一次在巴黎时装周的T台上展示，对于这背后所能带来的收益她并不感兴趣，她只希望把自己作品最好的一面展示在世人面前。

　　忙前忙后地料理好了一切，T台秀开始前她终于得以在T台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灯光暗下来，模特们穿着华丽的时装来回穿梭在T台上，绚丽夺目。曾经也有设计师邀她从事模特的行业，只不过她对于公众场合的抛头露面并不热衷，于是那些人也只好感叹可惜了她这副天生的模特身材。

　　不多时，她们品牌的时装秀已经接近了尾声，衣帽部分的设计师在台下的一片掌声中从后台走出来向观众致意，而她则在时装秀开始前便拒绝了这样的邀请。

　　她们的品牌作为压轴被安排在了最后，本以为那位设计师携模特走下场便是结束，却没想到T台上的聚光灯骤然亮了起来，一位身着水蓝色长裙的模特缓缓走出来，然而吸引区昊歆目光的并非模特的长裙，而是她发髻上那只与长裙同样颜色的发夹。水蓝色的波浪形状，像是海浪一般，碎钻拼凑出浪花的模样。这样一只精巧的发夹一瞬间便令她出了神。

　　模特走到T台中央，突然转身沿着台阶走下来，接着便轻柔地取下发夹来戴在了区昊歆的头上。

　　一瞬间几乎所有记者的镜头都对准了她，快门声此起彼伏。而此时的她却无暇顾及，只是左右张望着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但始终一无所获。

　　说不清是什么情绪。不想见到郑臣聿，可真的找不到那个身影的时候却又觉得有一丝失落。她低下头浅浅地笑了一下，自己真是个矛盾体。

　　整场时装秀终于结束，有些精疲力竭的她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缓步走向会场出口，可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一瞬间集中过来的媒体记者围在了中间。

　　区昊歆被一步步逼近的记者们逼得不得不连连后退，却是一个不小心踩在了麦克风的尾线上，身子向后一趔，便跌入了一个怀抱中。

　　她抬起头来，看到郑臣聿淡然的表情，嘴角挂着一抹浅笑，很好看很好看的笑，她甚至觉得这样的笑容不该出现在这个恶魔的脸上。

　　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将她护在怀中用身体抵挡开那些拥挤的人们，走出了会场。

　　然而即使他什么都不说，这些察言观色能力一向出众的媒体们也自是猜到了这便是知名设计师区昊歆的丈夫，大名鼎鼎的帝昌国际董事长郑臣聿。

　　回到酒店，在走廊上看到斜对面的房间里服务人员已经在整理床铺了，区昊歆猜想颜天宸或许也去了会场，或许也看到了郑臣聿，于是才这样一声不响的离开了。

　　走进房间里，郑臣聿背对着她站在落地窗前，不知在想些什么。她也不打算与他交谈，只是想要先去洗个澡。巴黎的气候有些潮热，贴在身上的礼服让她很不舒服。

　　礼服的拉链设计在背后，她反手去拉，却有些费力。而紧接着，身后一双手轻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手臂拉下，随后，礼服的束缚感便消失不见。

　　正想要转身，裸露的背脊却被他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他的唇很柔软，却仿佛要将她的心理防线击溃一般。她咬着牙，她知道如若此时不坚定，便会溃不成军，再也无法坚持下去。

　　于是她转过身，在看到他如从前那般明亮的眸子时，鼻子一酸，眼泪竟先一步掉了下来，一发不可收拾。

　　她脑子里乱作一团，她想他这样许久未见的真挚眼神会是发自内心吗？过去的他和现在的他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还有，如果他们的宝宝出生了，眼睛会像他那样漂亮吗？

　　看到她的眼泪，他抬起手帮她拭去，她却哭得愈发激烈，手心死死地攥着他的衣领，发泄似的捶打他的胸口：“郑臣聿你怎么那么狠心，那是我的孩子，你凭什么剥夺他的生命，你凭什么！那是我们的孩子啊！”

　　听了这话，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也充斥着不忍的情绪，看她如此难过他又何尝不心疼，只是错误已经造成了，即使做再多的弥补错误依然存在，永远无法掩盖。而孤傲的性子也令他无法为了自己的过失低下头去，所以今天他才选择了这样一个委婉的方式将这只连夜为她定做的发夹送给了她。

　　他知道她喜欢这只发夹，当初他买给她的时候她就天天戴在头上，只是那次与他赌气，她随手抓了一个东西就丢出了窗外，却没想到好巧不巧正是她的发夹，自那之后她便失落起来，让他哄了好久才终于又见到了她的笑容。

　　他就这样一直拥着她，很用力地拥着她。一直到她放开手，他的衬衫衣领被她揪过的地方起了深深的褶皱。而她，也终于平静了下来。

　　“我去洗澡，下午约了Chloe一起吃饭。”她声音很轻，因为刚刚哭过所以透着明显的鼻音，说完没等他回答便走进了浴室。

　　见到Chloe的时候，她依然穿着上午时的礼服，优雅地坐在圆桌旁微笑看着他们。

　　“欢迎来到巴黎。”Chloe举起酒杯，“这几天忙得晕头转向，本该带你四处去走走的，真是抱歉。”

　　区昊歆笑着摇摇头，品了一口杯中Chloe特意为她准备的顶级葡萄酒。

　　“这位想必就是区小姐的丈夫郑臣聿先生吧？久仰大名。”Chloe将视线转向坐在一旁的郑臣聿，操着不太标准的国语说道。

　　郑臣聿微微颔首：“感谢Chloe女士对我妻子事业上的支持，以后如有需要请尽管开口，能帮到忙的在下一定在所不辞。”

　　听到他回以一口流利的法语，Chloe的表情豁然开朗起来：“郑先生果然是好丈夫，说实话今天送发夹的那个场面真是令我感动不已，想必这样一款精致的发夹也是价格不菲吧？”

　　“价格对我来说倒不算什么，只是这发夹是她心爱之物，所以才会变得价值连城。”他说着侧过头来看她，笑容依然温暖。

　　晚餐结束，在餐厅门口分别时，Chloe给了她一个拥抱，在她耳旁轻声道：“你有一个好丈夫，一定要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