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林海番外集》秋闲日暮暮

8、【现代番外】情深如海三

　　第三章书法

　　“钟繇为师，二王之后，唐言结构，宋尚意趣，再以后的就不用看了。所以，你这些帖子里，除了这几本，其他的都扔了吧。”徒偃面不改色地把林谨知为了儿子学书法特意买来的几十本字帖翻了翻，挑挑拣拣之下，把宋朝以后的都挑出来，扔到垃圾桶里——那里除了些近代大家的摹本外，还有几本装帧精美的《景德御制诗集描红本》。

　　这个世界，是“本有”，是“元初”世界的另一面。
　　徒偃从血缘上虽然是Z国人，但他一直在A国成长，对于Z国古老的历史只是耳闻，直到第二次觉醒后他恶补了一段时间Z国历史，才发现了些微的不同。
　　前一世里，林海虽然不曾全盘托出，可在两人厮守的时日里，也说过自己所知道的过往：夏商周、秦两汉、三国两晋南北朝、唐宋元明清……可是这个历史朝代顺口溜是“元初”世界的Z国过往。而在这个“本有”世界里，Z国小孩子也有自己的顺口溜：五帝连商周、强秦接三汉、五胡乱华南北朝、唐宋元相替、大夏做终结……在元朝之后，是一个延续了六百多年的大夏朝，中间有过盛世，有过内乱，最终在血与火的战斗里，终结于时代潮流涌动下由革/命者吹响的号角里。
　　在中学历史课本里，越是近代越是描写详细，景德帝司徒偃的名字是为了衬托景仁帝司徒逸的丰功伟绩才出现的：他在年近半百的时候毅然废掉了太子，选择了景仁帝为自己正确的接班人，并且退位之后避居海外，让景仁帝能够在大夏施展才华而不受制约，仅此而已。其他的，确立海外殖民之国、推广嘉禾种植、使大夏朝达到封建王朝盛世的巅峰之类，都是“景仁盛世”里要考到的内容，和景德帝没有多少关系。
　　大夏朝皇帝家姓司徒，在如今已经终结封建王朝上百年的现代社会里，Z国标榜人人平等，且政权的得来又与大夏朝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对已经没落的前皇族并没有赶尽杀绝，反而很是大度，每每开个政治上的大会什么的，主席台的后几排座位上，总会摆上一两个司徒某的牌子，头发花白的前皇族分支子孙，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老老实实地当花瓶。
　　如果徒偃一直是个普通人的话，第二次觉醒之后，说不准还会动过几分“那是我的王朝，我要拿回来”的念头。可对于隐之会下任会长的候选人而言，不远的将来，他会将整个世界都玩弄于股掌之中，亚洲的大国对于这个世界虽然重要，可也不在他的眼里。选择Z国B城作为历练之地，纯粹因为值得他去惦记的林海生活在这里而已……

　　“就这么扔了啊……”林海小声说了一句，看了看徒偃的脸色，后面的话没有继续下去，而是闭了嘴，两只手放在腿上，老老实实地坐在座位上，就像在课堂上那样，等待徒偃的教训。
　　“我儿子就交给你了。”这是林谨知的原话，当着儿子和家庭教师的面。这个暑假里，即将跑去欧洲分公司忙碌的林谨知把林海扔给了徒偃。暑假学校生活不方便，徒偃就此在林家住下。对林谨知而言，反正儿子身边的保姆、厨子和司机都很爱护林海，生活上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那么教育方面的事情，就交给这个“勤工俭学”的小老师吧。
　　徒偃自以为自己没有板着脸，可林海显然对他平常的冷淡样子有些畏惧，他心里叹口气，面上接着道：“学书法，有一条要切记，那就是师古而不拘泥。不过你现在初入门，还不用想那么多，打好基础了再说。篆、隶、草、行、楷，各有渊源，初学者，以楷书为入门，临帖为上。”
　　林海很想说我只是想练练毛笔字，好在同学和老师那里不被嘲笑，没想过要成为书法家……不过徒偃虽然长得好看，可是一直冷着脸，对着老爸都没怎么动过表情，看着就是个不好对付的人，自己还是不要反抗的好。徒偃看林海眼珠子转了转又老实听训的样子，也不知怎的，想起了永久冰川上被阳光照射时的那一点金光，一年之中只有半年，一天之中只有落日时分的那一刻能够看到的金光，是他以前用来平复心情时最想看到的东西。
　　他铺陈纸张，点笔沾墨，下笔游走如龙，却是篆、隶、草、行、楷，用各种笔法把《登鹳雀楼》各写了一遍。他写完之后，林海看他的眼神已经从单纯的畏惧带了些崇拜：“真好看！虽然不懂，可是真好看！”
　　徒偃微微一笑，看在林海眼里，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徒老师，原来你会笑啊……”还没说话，他也知道这话说的不对，一下子捂住嘴，“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徒偃伸出手去揉了揉林海柔软的头发：“我怎么就不会笑了？”
　　林海捂着自己的嘴，看不到他脸上所有的表情，可徒偃表示亲近的话语和轻柔的动作，让他的眼角弯了弯，显然是笑了。林海放开了手，整个人放松下来：这个老师，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可怕嘛……

　　晚饭是金叔叔做的，他特意询问了徒偃的口味，得到“吃什么都行”的回复后，脸上充满了“这孩子这么年轻就出来勤工俭学，家里一定很苦”的理解和怜悯。当晚在饭桌上，林海、徒偃、保姆张阿姨、司机李叔叔和厨子金叔叔，几个人围坐一起，虽然张阿姨、金叔叔和李叔叔名分上与林海是雇佣关系，但林海对他们比起老爹来还要亲近，全然当做家人一般，自然不会讲究什么分桌吃饭。
　　只是第二天开始，这几个林海的家人陆续遇有不得不离开的事端：先是张阿姨在老家的儿子自己办了厂子发了财，她虽然喜欢林海，可亲生儿子发达了要孝顺母亲更让她高兴，便在林海的催促下打包回了老家。而后李叔叔在C国的远房伯父过世，给他留下了大笔遗产，虽然与林海亲近，可能当富翁了也没必要给人家当司机，便在林海的祝福下打包去了机场。
　　就在林海一日晚饭时看着空了两个位置的饭桌有些发呆的时候，金叔叔踯躅半晌，米饭扒拉了半碗，方才开了口：“林海啊，我，唉，我也要走啦。”
　　“什么？”林海吃了一惊。
　　“唉，你知道，我只会做饭，本来给你做一辈子饭也没什么。可是有个老朋友给我推荐了个私家饭庄，人家看上我的手艺了……去了就是掌勺的……”
　　林海嘴里含着口米饭，嗯嗯了半晌才终于咽了下去，他笑道：“哈，哈，那，那是好事啊……你和我爸说了吗？”
　　“说了说了，老林也同意了。其实吧，我本来想坚持到暑假过完你去上学的，可是这不是有徒老师嘛，老林也说这个暑假有他陪着你，我们也放心。等开学了你还是住校，不会耽误你的。”
　　“嗯，嗯……”林海低头扒拉了几口饭，才抬头笑道：“那好啊。等我有空了一定去你那里捧场。”
　　金叔叔虽然担心林海，可毕竟自己的前程更重要，过了两天，看徒偃收拾家务有模有样，做出来的饭菜虽然花样不多，可也还算可口，也就摸摸林海的头，转身走了。
　　那天的晚饭，林海和徒偃在饭桌上一直默默。徒偃吃饭的时候本就不怎么说话，林海本来总是和阿姨叔叔们说笑，可如今却默默吃了饭，回了房间就关上了门。
　　祖父的温暖他那时年纪太小不记得了，老爸虽然疼爱自己，可毕竟聚少离多，从有记忆起，就是这几个叔叔阿姨和他在一起。如今陪伴自己好多年的家人一个一个都走了，林海心里方才明白他们各自有各自的家人和前程，自己再和他们亲近，在他们那里也排不到第一位去。奈何心里清楚，却仍旧忍不住难受。
　　房间里没有开灯，徒偃收拾了厨房后站在林海的房间外，看着地上黑黑的缝隙，听着房间里小男孩压抑的抽泣声。他心里说了句“对不起”，然后深吸一口气，仿佛给自己壮了胆。推开门进了林海的房间。
　　林海蜷缩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被徒偃连被子带人抱在怀里拍着安抚半晌，他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也就不再动了。
　　徒偃听着林海说自己从有记忆起的一些童年往事，那里没有祖父和父亲，只有阿姨和叔叔，“爷爷走了，他们也要走……”可最终他们也都要走了——“他们都不要我了……”
　　听着听着心里疼了起来，徒偃说：“我在这里啊，以后我陪着你。”
　　“过了暑假，你也会走的。”
　　“我不会走。”
　　“你骗人！”被子被男孩掀开，红红的眼圈和抽泣的声音压不住小男孩的愤怒，“你肯定也会走的！你只不过是来教我写字而已……”
　　徒偃环过林海的头，让他以更舒服的姿势靠在自己怀里：“不，我不骗你。即使我走，我也会回来，我不会离开你。”

　　林海下定决心要好好练习书法，他放弃了最喜欢的电脑游戏，离开了摆满了各种电子产品的卧室，在满是木头香味的书房里安心待下来。
　　在徒偃的指导下，悬臂提笔，凝神静气，落笔，一笔一划。
　　徒偃从他的身后环过小小但挺拔的身子，握住了林海的右手，“这样握笔……”“这样下笔……”
　　又是一笔一划，一笔一划，慢慢地，欧阳询的《九成宫帖》呈现于纸上。
　　“你看，你能写得很好。”
　　林海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