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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命运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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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娘离去后第二年,蓝玉鲤鱼发出微光,宁典失足落入忘川身亡。
我托白灼替我执掌《冥典》,独自一人落到奈何桥边找到许御川。
许御川接过玉,低头沉默了好久,再抬起头时已是泪流满面,嘴里低喃着不成句的词汇。我问他有没有什么话要说,他摇了摇头,喝下孟婆汤,过了桥去。
看着他走入轮回门,身边的孟婆叹了一口气,说了句话。
我诧异回头,孟婆说的是,“众生皆苦”。
“众生皆苦”,我在五千年里无数次跟白灼这么叹过。
命运是一张大网,“爱恨情仇”是织成它的线,多少生死来证明了一句“众生皆苦”。
“然而众生皆苦,尔能独乐否?”
只是不知道,我在这么喟叹他人时,又是谁在喟叹我。
突然一阵恍然,回过神来轻轻一笑,想得太多了。
抬起头,天尽头不夜城城门大开,我跟孟婆道别向城中走去。
福缘酒楼里,火迟光坐在角落独饮。
我坐到他身旁,端起酒壶看,上好的血桂陈酿。
他趴在桌上抬起眼看我,语气已有了七八分醉意,“你……是谁?”
我望着他笑,“我叫叶笙,火迟光。”
“叶……笙?不认识。”他继续灌着猩红的醇香液体。
“嗯。”我回答。
冥界的黄昏天从来不变,区分日夜的只是光线明暗而已。
天空灰红,已是夜晚,火迟光的琉璃红长发也被浸染上一片灰芒,他一壶又一壶地喝,双眼神色迷茫,口齿不清地自言自语着。
又过了好久,火迟光醉倒了不省人事,我扶起他走出酒楼,走出不夜城,一路走到三途河畔。
莲泉冒出来,笑嘻嘻地绕着我们飞,“客官要点什么?”
彼岸花具有魔力。红色曼珠沙华,唤起亡者生前记忆;白色曼陀罗华,使人忘却忧恨情深,恶自去除。
我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要,只是把火迟光放到花丛中躺下。
莲泉撇撇嘴,凑到火迟光面前,又撇撇嘴,“他不漂亮。”
这话把我逗笑了,“莲泉,他是男的。”
莲泉反驳,“你也是男的,你很漂亮。”
我想了一下,回答,“他这样比较好看。”顿了顿又添上一句,“我喜欢。”
莲泉放下这个话题,坐到我身边,“我给你讲讲画娘跟许御川吧。”
“好。”
年轻英俊地将军爱上美丽善良的青楼女子,将军的家人极力阻止他们在一起,并设局让将军与女子之间产生了误会。将军以为恋人负约,灰心另娶他人,而青楼女子有口莫辩,加上恋人的背叛,哀莫大于心死,自刎。将军事后得知真相,遂终日酗酒,七年,卒。
“嗯。”我点点头,拢起火迟光散落的琉璃红长发。
“唉……”莲泉叹了一口气,窝在我怀里抱住我。
我知道莲泉为什么叹气,这也是我一直学不会她跟白灼的地方,关于——时间。
最开始的时候我还会哭也会笑,也交过很多朋友,像寒心烈、云楣、诸玉良等等。
我们一起漫步过冥界的山山水水,一起品酒吟诗,一起说风说雨……后来寒心烈死在妖魔手中,云楣去投胎,诸玉良到天界去了,很少再回来。我难受过,悲伤过,可是随着时间流逝,我很少再记起他们的片段。
然后我就想,漫长的生命和时间给我带来了什么呢?
我很久很久才想出一个答案。
在被无限延长的生命里,看身边人来来往往,所有停留都成了一个刹那,所有陪伴都被衬托得很短,心于是就越空虚,也就越难再去接受什么。
接受有什么意义呢?终究都会远去。
我跟莲泉白灼在一起已经五千年,但这又怎么样呢?他们都存在了数万年,五千年说来很长,是我全部的生命,可如果我现在消失了,一个五千年后,两个五千年后,他们总会忘了我的。正如我也在忘掉别人一样。
所以说看得多了,忘了多了,人也就再难体会悲欢。
莲泉说我是陷入了时间的局。
我想也是,身在局中,不喜不悲。
莲泉说她一定要帮我走出来。
我只是笑,不置可否。
我很羡慕莲泉那样不会被时间困住,可也没办法,我走不出,看不透。
“小叶儿,你爱火迟光吗?”莲泉脑袋埋在我怀里,声音沉闷。
我拍着她的背,“爱啊。”
“小叶儿,你还知道什么是爱吗?”
“……爱啊……”答非所问,因为无法回答。
灰红色的光线逐渐变明,三途河畔的红白花朵一一缩回,河上魂灵的哭号经年不绝,我躺到火迟光身侧,良久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