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陆伍柒

1、冥界啊

　　黄昏暮色沉霭，金红的微光透过云层投下。
　　彼岸花遍布原野，红色的诡艳，白色的像是碎雪。沿着黄泉路，沿着忘川，沿着三途河，一路蔓延到奈何桥头。几千几百年的时光，对它们而言，也不过是几度枯荣而已。
　　三生石前的女鬼还在唱着缠绵悱恻的情歌，歌声清越，偶尔情绪波动便高昂到凄厉，有如血泪深情的控诉，听起来就让人感到心酸。
　　白灼扑闪着巨大的翅膀落到我身侧，化成了人形，“叶笙。”
　　我对它笑笑，将《冥典》交给他，“白灼，又是百年了啊。”
　　他接过册子，又化为白色大鸟，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后，往阎罗大殿飞去。

　　我已经在这里呆了五千年。
　　五千年前我诞生在冥界，阎罗王找到我，“冥灵，我封你为冥界录史，可好？”
　　我点点头。
　　冥灵生于冥界，死于冥界，是冥界的灵；录史化入虚空，与冥界融为一体，记载冥界诸事，百年一上报。
　　我喜欢坐在不夜云端俯视冥界，看冥界始终如一地黄昏着，没有日夜；看花开了又谢，三生石上刻载三生魂约；看无数魂灵来来往往，离开或者留下……而我就像个局外人，而我就在这里，生死如一。
　　录史各守一方，我在不夜方，不夜城，不夜云端。
　　四千九百年前池曲仙君在冥界飞升，龙墨神君出手阻拦；
　　四千三百年前龙墨神君被罚镇入十八层无间地狱；
　　三千年前贪狼星君任职转轮殿冥王，入主转轮殿；
　　两千九百八十三年前不动明王殿下轮回历劫，至今未归；
　　一千年前火迟光修炼成人形，进入不夜城；
　　两年前名叫画娘的女鬼不愿转世，日日夜夜徘徊在三生石前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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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些人里，我想，火迟光是不同的。
　　火迟光的原身是熔岩地狱中的一团火焰，在熔岩地狱暴动时流散到了冥界上层。我看着它日渐壮大，具备灵智，然后化作人形。是我让白灼将他引入不夜城，因为我不想让他离开。
　　“错！你是想永远陪着他！”莲泉果断地说。
　　我疑惑反问，“有什么区别吗？”
　　莲泉点头，表情高深莫测，“永远，这可是个了不起的词啊！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山无棱，天地合呀！那可真是……哎呀呀，小叶儿小叶儿！你完了，你爱上火迟光了！”
　　莲泉一边说一边满天乱飞，曼珠沙华的花瓣落得到处都是，然后她兴奋地扑倒下方花丛里上蹿下跳。
　　爱？莲泉她是彼岸花的王，她存在的岁月漫长无边，她说的话应该是对的吧？那……我爱上火迟光了？
　　我笑了起来，还有一点不好意思。

　　五年后画娘阴命将尽，在不转世投胎就会魂飞魄散。也许是莲泉跟她说了什么，临走之前她跑上不夜云头，四处张望，却只看到了白灼。画娘轻声唤道，“录史大人，你在吗？”
　　我迟疑了片刻，在白灼身旁显出身形，“你有什么事吗？”
　　“妾身请大人代为转交一物。”
　　“我不能出冥界。”我提醒她。
　　“无妨，那人终归是要来此处的，只是大人在将此物交给他时还请告诉他，画娘未曾负约。生生世世，君为江潮水，妾为水中鱼。”说完画娘递给我一尾蓝玉鲤鱼，摩挲了半晌才放下，终是转身过了奈何桥，饮下孟婆汤，从此前尘尽忘。
　　只是她到底留下一分因果，这玉石一赠出，恐怕真是生生世世地羁绊。
　　活着许下的誓约死亡可以解除，若死后仍旧执着，那誓约便会留在因果册上，画娘应是懂的。
　　“录史不得显现真身。”白灼懒懒地动了一下。
　　我笑笑，轻抚它的羽毛，“没关系的。”
　　莲泉飞上来，探头往不夜城中看了看，“那狐妖太媚了，我不喜欢。”
　　她说的是火迟光的妻子，狐妖宁典。
　　我又笑，“她是好人。”
　　莲泉皱眉，不解地问，“你不是喜欢火迟光么？”
　　“是啊，那跟宁典有什么关系？”我顿了顿，补充说，“火迟光他还在这里啊。”
　　“可是火迟光娶了别人啊！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哎呀，你怎么就不懂呢！”
　　我笑笑，不再言语。
　　莲泉沉默了一下又不甘心地问，“你就不感到难受吗？”
　　“不难受啊。”
　　“哼！你根本就没喜欢火迟光！”莲泉莫名地变得很生气，甩下一路花香，飞入彼岸花丛中不见了踪影。
　　可是，我是喜欢火迟光啊，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心中就一片满足，那么有没有宁典有什么关系？我只需要能看着他就好了。
　　冥界的风在暮光中穿行，掠过不夜城头不夜云端，一只白色的大鸟卧在云上，沉默得像一座雕像。

作者有话说

　　好吧，开坑了，存稿不是太足啊。。。所以就暂时１５００一章好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