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祭》染简帆

2、新生活伊始1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拉着那把大提琴，优雅而绵长，也许是因为那把提琴太大的缘故，将她整个人映衬得更加娇小，我想，她应该是一个温柔可人的女孩子吧。
　　我就这样在她门口伫立着，像在看她，又像在透过些什么审视我自己，一曲终了，她缓缓地收起，看见了我，对我微笑，可是在我看来，这笑容无疑是个巨大的讽刺，原来，她就一直这么被捧在手心里，得到的是父母所有的爱，所以，她才能小的让如此纯澈而美好，我似乎已经忘记了我什么时候也有过与此类似的笑容，那大概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吧。
　　“你叫栀子是吗？我们是双胞胎姐妹呢，我们长得好像哦，以后我就是你姐姐啦，哦，对了，我叫颜澜。”她那快乐的语气足够让我把一切都毫不留情地抹杀掉。我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邪恶的女巫，想要毁灭自己眼前所有的美好。
　　“......”我依旧冰冷的，不置一词。
　　她似乎看出了些什么，“你不开心么？可以跟我说的。”大概是因为她的语气太过恳切，我淡淡地回了一句：“没有。”
　　“真的没有吗？那就好，妈妈他们也太坏了，竟然现在才让我知道我原来还有一个妹妹。”听见“妈妈”这两个字的时候我的心还是抽动了一下。
　　承认吧，你一直都在嫉妒，一直都在。
　　是因为没有人会保护你，所以才想要用厚厚的铠甲和一根比一根恶毒的刺将自己保护起来，如果也有人为我建造一座刀枪不入的城堡，也许我也会像我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一样，有着温暖纯净的笑容，有着一颗澄澈善良的心，有着......或许我觉得，哪怕就是一座小木屋也可以。
　　可是，都没有。
　　吃晚饭的时候，我见到了我同样从未谋面的父亲，当然，颜澜有告诉我，他叫颜立泽，可是不管他叫什么在我眼里也不过就是一个四十多岁，西装革履，带着生意人的精明与世故的正坐在我对面优雅地吃着饭的中年男人。
　　这张桌子大得令我吃惊，以至于他跟我说话的时候我并没有听到。
　　“栀子，你吃完饭跟我去书房。”当然，这是第二遍，我听到了。
　　我定定的望着他，“好。”

　　书房内，我并不曾料想到我会听到这样一个事实。
　　“栀子，我知道你恨我们，是我们对不起你。”我不想去分辨他的话的真伪，因为过去的十六年已经证明了一切，不过他们不愧是夫妻，那么多的开场白，两个人偏偏能够选中一样的。
　　“......”我不置一词，轻蔑地笑笑。
　　“但是现在，你必须要救澜澜。”他看了看我，我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她得了白血病，需要进行骨髓移植。”我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了“恳求”。
　　“所以你们是因为她要骨髓移植来找我的咯。”我说得毫不在意，因为我从来就没对他们或者这栋房子里的任何人抱有任何的希望，，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我风轻云淡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会那么难受。
　　“是，也不全是......”他说话竟开始有些吞吞吐吐。
　　“够了！”我实在不想再听下去，内心泛起一阵又一阵的酸楚，毫不费力地将我吞没。
　　“栀子，我......唉......”一声沉重的叹息，敲在了两个人的心上。
　　“如果我说我不救呢？”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应该很好玩吧。
　　“她是你姐姐！”果然，他的声音立马提高了好几个分贝，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是吗？这个我今天才知道。所谓的姐姐现在对我来说也不过只是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而已，当然，你们也一样。”我望着墙角，不想再去探究他的表情。
　　他瘫软在座椅里，取下眼镜声音变温和了许多，“这十六年来是我们亏欠了你，我们会从现在开始竭尽所能地弥补你，你留在这里，救完澜澜之后，跟我们生活在一起，过着宽裕的生活，不用再像过去那样，这样难道不好么？”
　　“颜先生，您又何必把您的想法强加在我的头上？我并不是一个木偶，就算是，也轮不到你来掌控。”
　　“或许，你应该叫我一声爸爸。”
　　“那么请问你又是否曾经把我当成过你的女儿呢，颜先生不觉得自己很可笑么？”让我吃惊的是，他竟然没有训斥我，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弥补”，我只知道，过去的十六年，像一张巨大的网，而他们，在网上划了一个巨大的洞，让那张网变得残破不堪。
　　是的，你我都清楚的知道，那是补不回来的。
　　气氛无疑开始压抑，“好了，你出去吧。我不想再强迫你，可是你真的忍心看着澜澜在你的眼前死去么？”他仍然没有放弃。
　　“你们自然会有办法让她活下去，这一点我深信不疑。”尽管我也知道骨髓移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需要配型，而我跟颜澜配型成功的几率非常的大。这也就是他们为什么来找我的原因不是么？
　　躺在床上，睡不着那对于我来说简直是一件太平常的事情，我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望着窗外，这座城市没有小镇上的皎洁月光，没有蛙虫的鸣叫，有的只是无数的霓虹灯永不停歇地闪烁着，还有各种机动车发出来的声音，如果说过去的夜晚是寂寞，那么现在，是落寞，繁华之下的落寞。
　　当我醒来的时候，那两个人已经走了，我看见颜澜正在自己的房间里温习功课，她依旧和上次一样，没有关门，不关门似乎是她的一个习惯，我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她害怕，如果有声响的话会减少她的恐惧感。
　　“颜澜。”我轻轻地叫她，事实是，不管我有多讨厌那两个人，我发现自己并不是很讨厌颜澜。
　　“栀子？哦，爸爸妈妈出去了，好像是去给你办转学手续，以后我们两个就可以在同一个学校啦！”她笑得那么开心，我却不知道我该怎样去面对一个我未知的世界，她看起来其实还好，而且心理方面也没有很大的消极情绪，难道她还不知道自己的病情吗？
　　她突然将目光停留在我的衣服上，然后拉起我的手，来到她的衣帽间。
　　全部都是各种各样的衣服，还有鞋子，帽子，颜色大都偏浅，而且是暖色调，不过她确实适合穿这样的衣服，活泼而不失娴雅。
　　“妈妈太粗心了，衣服都没有给你准备好，也怪我昨天一时乐昏了头，把这事儿给忘了。”她歉疚地笑笑。
　　顿时我只觉得一股寒流与一股暖流同时涌上来，冷热悲欢在体内尽情地碾转。
　　她口中的妈妈不是粗心，而是根本就没有心，至少对我是如此，对颜澜，她还是很花心思的。
　　“那你先自己挑哦，我下去拿饮料，你要喝什么？”她询问。
　　“随便。”
　　“那我们一起喝咖啡好了。”
　　颜澜的衣服大多都是裙装，跟她的气质很配，可是要我穿上一袭白裙，再配上我那千年不变的寒冰表情，指不定让人看成一缕幽魂。
　　于是我找了一件白色的T恤和牛仔裤，站到镜子前，望着那个穿着颜澜衣服的自己，满眼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