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月清荷记事》李瑟瑟

3、杨花如雪雪如烟

　　其实要说刘备对诸葛有意思，该从什么时候追溯起来呢？
　　大概是从隆中开始罢？
　　去请诸葛亮的时候，三次，关羽张飞两人早就炸毛了，刘备虽然宽和仁慈不计较，但是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的，虽说他现在是孤穷一身，可到底是大汉皇叔，谁见了不是敬他三分？可是他却偏偏在这儿吃到了好几年没吃过的闭门羹，倒不是他心胸狭窄，搁你身上你高兴？
　　所以刘皇叔他不是一般人，他是二班的。（什么？）
　　"我说……"黄月英见刘备终于走了，就转回去敲诸葛亮的房门。
　　"别吵。"门里水声疏零，那人的声音也弥漫在水雾里，像温茶里散开的蜂蜜"没洗完。"
　　刘备一听两眼就放光了，看那架势就要和诸葛亮一起扑腾进去共饮一江水，李瑟瑟正在考虑要不要拿绳子捆住看起来有点狂躁的刘备，刘备"哎"了一声"前两次他在躲着我。"
　　李瑟瑟刚要回答，门外的黄月英又说话了"我看你都打算跟他走了，还矫情个什么。"
　　门里的水声停了一会，静了许久，诸葛亮轻轻一笑"我就是想看看他，值不值得我去托付。"
　　"托付？你这是要嫁给他么你？"黄月英轻轻踹了一脚门"洗完快点披上摊子，擦干了快换衣服，大秋天的还要洗澡……"
　　……
　　桃叶落碧，桃枝交错。
　　窗前垂落的竹帘早已经撤下，诸葛亮披了件素蓝的衣裳走出来，香阶下秋风如碎，而人影削薄，孤单单立于明月中。
　　诸葛亮弯腰拾起一片叶子，手又默默的攥紧，叶子像脆薄的蝶翼被他攥碎在手心，手一张开，碎屑像星砂滑落于指间。
　　"他从要遇见我的时候就不快乐。"刘备说。
　　他遇见你就没有快乐过。李瑟瑟想说，但是没说，只接了一句"那要不要我把他带走？"
　　刘备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叉，出，去。"
　　"开个玩笑都不行。"李瑟瑟叼着棒棒糖再次翻白眼。
　　只见诸葛亮瞧着远处夜色里不甚分明的远山，瞧了半天，淡淡一笑，拍了拍手，又转身进屋去。
　　满阶梧桐桃花月明中。
　　只是梧桐是将落的梧桐，桃花是早已开败的桃花，明月多愁，付于乱蛩声。
　　出山之前，诸葛亮给自己卜过好几次卦，可是没有卜出来一次关于自己的未来结果。
　　要是自己的命真那么好卜，尧就不会崩于苍梧，精卫不会命丧东海，巫山瑶姬也不会红衰碧散。但若真的卜出了未来，那么诸葛亮还会不会跟刘备出山。
　　二顾茅庐那天，正下着瓢泼（？）大雪。
　　水松，杜若，蘅芜，白芷，佩兰，檀香碎屑，玉粉珊胶，以蜜和丸。
　　诸葛亮在兴致勃勃的鼓捣，诸葛均看了半天也不知道他在鼓捣什么。
　　"不能吃就烧，连烧也不能，就用来玩好了，反正大冬天的也没事做。"诸
　　葛均从诸葛亮这里得到的回答就是"我也不知道我在干什么。"
　　吱呀一声，小童推了门进来。
　　"什么事？"诸葛亮头也不抬。
　　"那位刘皇叔他……又来了。"
　　"二哥。"诸葛均放下书"你还不见客？"
　　"不去。"诸葛亮摇头。
　　"为什么？拒了他一次还不够？"
　　"三弟，选主公不是挑白菜，白菜还有好有坏，何况主公的好坏，是否值得托付，这是更重要的问题。"诸葛亮的眸子像两泓深不见底的湖"我想要扶一扶这个天下，我想找一个也愿意诚心诚意让我帮他扶的人，如此而已。"
　　诸葛均起身，推开门。
　　"二哥你不用托付这个词怎么样？说的你自己好像要嫁出去了似的……"
　　接着诸葛均一矮身，躲过了飞过来的一个软枕。
　　刘备觉得心里有个什么地方被一只柔软的小拳头砸了一下，不痛，只是泛出了细细密密的心疼，像线一样，一圈一圈的，慢慢的裹了心。
　　李瑟瑟觉得现在自己还是不说话的好。
　　窗外的雪片扑簌簌的落，像白色的芙蓉花片。
　　刘备陪着此时的诸葛亮在火炉边发呆，他不说话，素蓝色的衣裳映着柔静的侧脸，像十丈红尘之外美好盛开的清荷，无人攀折。
　　刘备听着屋外自己的声音，那时候的他只想早日迎得大贤图成基业，他不知这大贤是什么模样，如果他那时知道，如果那时也同现在是一样的心情呢？又会怎么样，他会不会还将他留在原地，可是留在原地，亦不是诸葛亮所想要的。
　　这终究只能是个无解的题。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诸葛均走进来，手里还拿着张笺纸"哥，刘皇叔走啦，还有，他给你留了封信。"
　　诸葛亮伸手接了过来，看了半天，突地吊起秀气的眼角"字居然这么难看……"
　　刘备真他妈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可是他扬了眉眼的样子真心好看，琼靥玉葩的好看，甚至是，活色生香。
　　刘备稳了稳心神，那好，他原谅他了。
　　看着刘备那个模样，没办法的牙痒痒却又欢喜的心砰砰。李瑟瑟嘴里咬着棒棒糖，若有所思的偷笑起来。
　　三顾，这次隆中的桃花终于开了。
　　莺啼柳翠之间，桃花终于开到了江南。
　　满阶轻粉柔絮，小梅飘雪桃花红，宛转映了人面，玉光染袖，竹榻上有人浅眠，舒展了长睫，轻合了秀眸，渲染了花骨冷宜香的眩惑画意。
　　"皇叔你那时候真的一点邪念也没有？"
　　"要是真有那时候也没有。"
　　"现在呢？"
　　"装睡，你看他睫毛抖的这么厉害。"刘备继续没办法的牙痒痒"上去把他亲醒得了。"
　　再回头看一眼那时的自己，拱手垂目立于重帘外，阳光静好桃花嫣丽，他不醒，他就等，不急不躁，等那份惊艳了浮生百画的初相遇，从此轻红白香，傍
　　暖玉生薰。
　　"想想，也还是那时候好。"
　　"帮我件事，多谢了。"刘备看向李瑟瑟。
　　"皇叔你不要突然客气的让人发冷哎……"但李瑟瑟还是问"什么事？"
　　"帮我折枝桃花来。"刘备看着装睡的诸葛亮，目光里都是温柔。
　　"好。"李瑟瑟点头，清风一阵，长窗微开，伸出手来，小袖在暖金阳光里轻飘，指尖温暖，折一枝桃红如醉，清幽香气散漾，李瑟瑟将桃花递过去"来。"
　　刘备拿着这枝桃花，轻轻将桃花放在诸葛亮枕畔。
　　"隆中的桃花，本就比别处的好看。"
　　就像他，思来想去，他总觉得这世间上无人能比他更好看。
　　细水长流。
　　"我们走吧。"刘备开口。
　　……
　　诸葛亮睁开眼。
　　他没有看见有人过来，也一直没听见有谁过来。
　　而枕边却多了一枝嫣然桃花，红如胭，而春如醉。重帘外柳丝长软花梢，白翠宛转红画夭，刘备正在阶下等着，不急不躁。
　　一笑，桃花枝握于手心。
　　"大梦谁先觉，生平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
　　"你昨夜为我卜了一卦，如何？"
　　是日清晨，诸葛亮问黄月英。
　　算筹从桌子上掉了下来，黄月英连忙弯腰拾起，秀丽眉目一直轻蹙着，然抬起头看着诸葛亮时，笑靥如花。
　　"如鱼得水，似龙得霖，极好的吉卦。"
　　诸葛亮听她说，看着她，许久，淡淡的一笑。
　　"多谢师姐。"
　　……帘外桃花笼烟，香淡笑匀红，钗钿羞煞芙蓉。
　　从此，便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
　　"这次你要看莲花？"李瑟瑟盯着刘备手里那枝白莲，这白莲似乎很……喜欢刘备，在他手里晃荡，很欢喜的模样，要开了呢。
　　刘备抱着看起来很高兴（……）的白莲花，点头"对，就它了。"
　　"那好。"
　　白莲花柔光弥散开来，一期一会，正如人的相遇一般，一期一会，便成了世间独一无二的风景。
　　山黛远，月波长，谁写愁痕寄潇湘。
　　空疏影蛩声锁莲塘，回廊外闻络丝娘唱，寒粉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