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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西北壮士铜琵琶,背对关门唱斜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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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救救奴下吧——”
身穿闵公主红色嫁衣的郑丫一个翻身跪在地上满脸泪水地看着郑简。
郑简怎么也不曾想到自己费尽心思混进来看到的会是这样一副场面,顿时脸色一青,猛地抽出放置在嫁妆里的金刀朝跪坐在地上的郑丫削去——
一缕沾着少女血的断发慢慢飘落在地毯上。
“公子慎重行事!”已经看出状况的郑窦慌忙压低声音喊道。
郑简握着刀又向下压了几分,语气狠戾地问道:“你把我姐姐怎么了?”
郑丫早已经被郑简的模样吓得失了血色,然而却不敢轻易动弹惹到了他,纤细的脖颈靠着冰冷的刀刃有些费力地开口道:“公子……姑娘她……让我扮作闵公主去北门关……”
“你敢狡辩?”郑简控着刀刃向肉里进了几分,看着细细的血丝渗出来,阴狠的神情完全不像平常那个十六岁的郑家公子。
“我没有胡说!”郑丫被自己流出来的血吓得几乎要昏死过去,慌乱地哭喊道,“姑娘在你来之前刚刚乔装离开——”
郑简忽然想起进来之前所看见那两人,慢慢收回了金刀。事实上他也不相信跟在郑姑娘身边的郑丫会做出弑主代嫁的事情,然而一路过来没看到任何守卫又只看到郑丫一个人盛装在营帐里,便忍不住关心则乱。
“郑窦你换上这里的衣服去外面看看情况。”郑简翻看了几个郑姑娘随身的箱子,而后将金刀收回刀鞘却并不放回原处,持刀站在郑丫面前道慢慢道,“你起来,把事情完完整整地说一遍。”
一个黑点掠过秋风万里的辽阔碧空,北门关内的人看到了天上的猛禽,也看到了城门外那一支红色的车队。一顶八角金铃鸾凤雕花香车自南方的京都官道而来,载着郑家的美丽新娘,停驻在斑驳的城门楼下。
送嫁官拉住缰绳,看着眼前的场面忍不住眉头一皱,掩饰般握拳咳嗽一声,瞥了瞥身后的八脚金铃鸾凤雕花香车。
北门关的城门开是开了,不过开的是低矮的侧门,迎接的将士们是来了,不过来的人都是伤残老弱,面若菜色,木愣愣的双眼看着这精致华贵的车队不知在想些什么。
“恭迎闵公主殿下……”一个头发凌乱花白的老者走出列慢慢俯身说道,沙哑干涩的嗓音就像北门关的烈风刮过送嫁诸人的心头。
“耿少潜少将军呢?”这样的迎接场面实在叫送嫁官看不下去忍不住出声询问,“他怎么不出来迎接公主殿下?”
“将军正在忙军务抽不出身来……”老者嘶哑着嗓子慢吞吞说道。
“再如何也总该出来迎接一番吧?”送嫁官听得气闷,“这样,这样也太藐视君上了!”
“大人——”
老者正要开口却突然听得清脆的喊声从那通红的八脚金铃鸾凤雕花香车里传出来。
一身盛装红罗纱缎的新娘扶着侍女小心翼翼地从宝马香车里走出来,被袖子遮住的双手提着层层裙摆一步一步走到北门关城下。
六名宫装侍女为新娘铺开那拖地六尺长的红罗纱缎的裙裾,城门下诸人看着那耀眼的红色身影一小步一小步慢慢挪移到门前。
“老人家请先起身。” 红色的广袖藏住双手,只露出一点细小的指尖虚扶了一下。
“谢公主殿下。”身穿斑驳铁甲的老者闻言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站直了腰背立在一旁。
“若是军情紧急我等也能为少将军体量一二,但大人也是为少将军担忧急了。”隔着厚厚的红色面遮,新娘有些雌雄莫辩的稚嫩嗓音轻声问道。
老者多年被风霜雕琢的脸上闪过一丝变化,看了这新娘一眼,才举止恭敬地说道:
“公主,城外风沙甚大,不若与车队进了城再说。”
新娘扶着侍女丫头的手,慢慢点了一下头不再说话,转身一小步一小步走上了那辆八角金铃鸾凤雕花香车。
蜿蜒的车队慢慢驶入城内,直到最后一辆穿过门洞,巨大的木门发出沉闷的声响被完全合拢,秋风卷起黄沙飞过,荒原上又恢复了宁静。
按照礼制,被送到北门城的公主虽然名义上已经是将军的妻子,但在举行仪式之前都应当另居府外。然而此刻的北门关正处多事之秋,很多事情都只能从简来办。身负连恒宫、金章殿旨意的送嫁责任官略了解了一下情况,表示了一下京城方面对北疆安全的关心和对耿少潜将军工作的支持等等,办完交接手续就放下嫁妆快马回京了。
十天之后回到京城的相关人员因圆满完成任务受到连恒宫、金章殿的表彰,虽然谣言庆功宴上有关人员曾经有“再也不干了”哭喊得一塌糊涂的失态行为,事后调查此事纯属虚构,送嫁官员更表示将会追究有关造谣者责任。
总之,作为将军新娘的闵公主就被安置在了北门城最好的宅子——有两层楼的将军府里。
当晚上入夜之后大多数将军府里的人都要到城墙上轮班守夜,就只有几个士兵和闵公主带来的几个人留在宅子里。
郑窦、郑丫守在门口,新娘一个人坐在屋子里。
掀开描金绣凤的面遮,新娘露出一张被胭脂水粉妆点得十分精致秀雅的面容,然而这人除去头上沉重的金冠后好不雅观地伸了一个懒腰,弯下腰解开绑住自己膝盖的布条喃喃自语了一句:“走小碎步真是累死了……”
——此人正是原本要嫁来将军府闵公主的亲弟弟郑简不错。
郑简从小喜好玩兵弄武,更将驱逐北夷侵略者的国民英雄耿少潜少将军当做倾心敬慕的武圣。原本听闻自己的亲姐姐要嫁给少将军还好一顿惊喜,甚至瞒着家人偷偷摸摸跟来北门关为姐姐送嫁。
然而身为闵公主的郑家贵女似乎并不这样想。
当郑简好不容易摸进姐姐郑姑娘的营帐,看到的却是披着嫁衣的丫头——真正的闵公主郑姑娘早已逃婚而去。
郑简见状是又惊又怒,又不敢声张了叫人过来发现异状,对着哭哭啼啼的丫头郑丫一通质问,才晓得郑姑娘根本就不愿意嫁来北门关,早早就做好了半路逃去的准备。
百般权衡之下,郑简最终选择了帮郑姑娘将这件事情隐瞒下去,亲自代姐出嫁。
于是乎,郑家姐姐奔向她所追寻的自由去了,郑家弟弟偷偷蒙混着见自己仰慕的男神来了,皆大欢喜,真是可喜可贺。
装小女儿姿态装了一天的郑简好不容易松懈了下来,连忙卸去了身上的束缚,衣服却还不敢换,生怕临时有什么情况这盛装穿起来却是很麻烦的一件事。环顾了自己所在的这个房间,布置简单甚至很多陈设都有了老旧的痕迹,郑简先是一皱眉,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是顿悟般一笑,但凡想到这是自己心中那人的喜好便觉得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喜欢起来。
然而看着喜欢却不能满足口腹之欲。
郑简与守在门口的郑窦郑丫从午时一直等到日落,又从日落等到入夜,近乎一天没有进食的主仆三人皆是饥肠辘辘,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来过问安置他们的饮食用度。
到了深夜,站在门外的郑窦终是忍不住,开口要去询问一番。
郑简没说“好”答应也没说“不好”拒绝,独自坐在冰冷的房里看着燃烧的蜡烛一言不发。
郑简衣服也没换就靠在床沿上将就了一晚,或许是因为前一天太累的缘故倒也睡着了,只在天亮的时候突然被门外传来的响声惊醒了。
郑简听得门口的郑丫细细糯糯地道了一句:“大人,公主在里面休息。”
一个陌生男子的身形投影在房门上。郑简看着他似乎是停顿了一下,有些沙哑的嗓音淡淡说了一句:“那我晚些再来。”
郑简觉得自己的心陡然疾跳了起来,想也不想便喊道:“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