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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里红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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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深秋,城门外长风萧索,深宫内青铜的金钟声一直回荡在京城的上空,这一天有很多百姓都站在城墙上看辞别亲人的新嫁娘,当然很大一部分是没有能够嫁给少将军的痴情少女们,难免觉得不甘心而想看看那传说中京城第一美女郑梦鱼的堂侄女——能够御旨赐婚给少将军的又是怎样出尘的一个女子。
幸而她并没有太让人失望,郑家的血脉给了她美丽的外表,繁复的婚服增添了她的富贵,国人的送别赋予了她尊荣,不仅如此,就连金章殿监国大人也不得不动容的是郑家姑娘端庄坚毅的神情。
孙缙看得出郑大人将自己的女儿教养得不错,一个美丽的女人或许会在岁月的流逝中憔悴老去,一个坚强而聪明的人却永远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生母。
然,忆往昔岁月,想多了都是惆怅。
金章殿双手托起酒杯,道:“闵公主,此行北去甚远,一路安好。”
郑姑娘被封为长公主闵,封地是在北门关以南的一处郡县,登记入了宗庙之后便已经成为皇族成员。然而这个即将离开生身之地的新娘脸上却并没有太多的悲伤,或者是因为脸上新娘妆容的香粉涂得太厚而叫人看不出来。
只见她将遮住眼睛的红纱别在耳后,双手接过金章殿手里的金杯,道:“谢殿下隆恩,还请您怜惜小女此次远行苦寒之地,保我郑家平安康泰。”
“公主放心。”金章殿大监国看着郑姑娘坚毅的神情,这女子身上流淌着与郑梦鱼一样的血脉,而他的母亲是郑家的女儿,或许这二人之间多少应当是有些相似的。一想到这些,孙缙笑着点了点头。
得了金章殿的应允,闵公主便像是放落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嫣然一笑将杯中的酒液饮尽,用她这一生以来最大的力气朝着送别的队伍喊道:“愿天下父母平安康泰,不孝女儿长跪谢罪——”
语毕,红色盛装的身影在花车上深深叩拜,滚滚的马车将这不能承欢膝下的新嫁娘送向远方,直至那一抹颜色彻底消失在金黄色的地平线外。
站在送别队伍里的郑大人与郑夫人看着已然空阔了的官道,忍不住老泪辛酸,然而已经被尊封为公主的郑姑娘其尊贵已经超过了他们二人,送别的场面他们够不上身份,只能站在后面远远地看着,直到最后一句告别,也是隔着万千人海,听到耳中只剩下一句模糊的哽咽。
“大人……我的女儿她……”郑夫人终究撑不下去了,崩溃了长久以来端庄贤淑的贵妇模样,忍不住趴在郑大人的肩头嘤嘤哭泣。
看热闹的人群渐渐散去,只剩下郑大人还扶着自己的夫人站在城门外不忍离去。等郑夫人略略平复了心情,用绞皱了的绢帕拭去脸上的泪痕,两人相互搀扶着往回走。
刚刚将郑夫人送上牛车,郑大人突然回过身问道:“郑简呢?”
十里红妆,送嫁的车队驮着价值千金的嫁妆沿着官道蜿蜒而行,为首的那架红色金凤马车里坐着新敕封的闵公主,除了连恒宫、金章殿安排的五百侍卫,就只有一个陪嫁丫头和几个侍从是从郑家带出来。这次负责送嫁的官员看着这个城门下拜别父母的新嫁娘也忍不住心有怜惜。
闵,有心则悯。
怕当初为公主选字的连恒宫殿下也是有心的,希望远在边关的少将军能够怜惜这远离亲人的姑娘。
送嫁官忍不住一声叹息,在寻常婚俗中,新嫁娘都是由自家兄弟送嫁的,便是有些人家的姑娘没有亲兄弟也会叫上同宗同族的男儿来端妆匣,寓意娘家对新娘的祝福与支持,然而明明有亲弟弟的闵公主却不能由郑家的儿子送嫁。
然而在送嫁官无限感慨的时候他却并不知道,有一个人早已经悄悄随着郑家所准备的嫁妆跟在了送嫁的队伍后面。
郑简在送嫁队伍后面尾随了几日,却一直没有混进去。一则是因为看守太严,难以找到机会,一则是因为郑大人从小将他拘在京城郑家,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他光是看这一路的山野风光,也不觉得无趣。
只不过这却是苦了被强迫跟随的郑窦,一路既要照顾好自己家小主子,又要收拾好两人的行迹,免得被送嫁的护卫当做威胁人群给就地消灭了。
接连几日下来,郑窦准备的东西都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要么就按郑简的想法赶紧混到送嫁队伍里和郑姑娘联系上,要么就索性被拆穿让人送回大与去。然,第二种选择郑简是绝对不会让他实现的。
至于第一种选择郑简如何不想实现,只是他挖空心思,那作为新娘闵公主的郑姑娘一路行来却一直是深居简出,就连她的贴身侍女丫头郑丫也不曾露过面,这叫他能怎么办?
终于,太阳落山之前,送嫁的队伍没有来得及到达下一个城镇,只得选了一片靠近水源的空地扎营。郑简吃完包袱里最后一点存量,满足地摸摸肚子看着被火光照亮的郑窦苦瓜脸,露出一个漂亮的笑容。
饶是跟在郑简身边多年的郑窦也是看得一愣,然很快就被口腹之欲拉回神思来:“公子,这……都吃完了接下来几日怎么办?”
“人无定势,水火无情……”郑简挑着火堆里的柴木突然显得信心满满,“今夜我们就能混进去——”
正如郑窦之前所担忧的,他的大公子果然又想出了一个馊主意——火烧送嫁营帐。然,他必须是跟着郑简去执行这馊主意的。
入夜之后郑简带着郑窦在营帐群的最外围点了一把小火,打算趁乱混进去,因为郑姑娘是一人一个帐篷,又是主帐十分好认,基本不用担心进去之后的事情。
然而等这边火势刚刚起来,就听得营帐里已经混乱的嘈杂声,郑简与郑窦对视一眼,两人脸上皆是意外。
里面竟然也是正巧走水失火。
当下不再多话,用暗色的布衣一兜脸面就趁乱从栅栏的缝隙里钻了进去。
慌乱中郑简被郑窦拉着还撞在了两个士兵身上,不过他们俩怕被认出来一直低着头,只看一大一小两双靴子从身边走过,多说一句不敢。
等找到主帐进去,郑简顿时松了一口气,这里的布置果然是公主闺房,然而奇怪的是内外却都没有侍候的人在,等他撩开纱帐走进去,就看到一身红色嫁衣的闵公主独自坐在床边背对着门口不知在做些什么。
“老姑娘——”郑简忍不住小声喊了一句。
然而床沿上那人却像是被惊吓了一般双肩一抖,迟迟没有回过身来。
“老姑娘,是我,郑简。”郑简用衣袖抹了一把被烟火熏得有些发疼的眼睛走到那人面前,刚刚伸出手碰到她肩膀——
“公子救救奴下吧——”
身穿闵公主红色嫁衣的郑丫一个翻身跪在地上满脸泪水地看着郑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