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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嘒彼小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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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秋天。
赶上难得的好天气,白露披散着头发眯眼坐在医馆的后院,让阳光充分的照射在脸上、头发上。院子外面有一群小子打闹着、尖叫着跑来跑去,笑声传进来,压过了屋子里席先生讲解医书的声音。白露听着这些声音,突然觉得生命中可爱的事真多。
一个小小的身影,蹑手蹑脚地摸进后院。
白芷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坐在后院里,刚想躲就被叫住了。
“我不会告诉席先生的。”白露笑眯眯的说。
然而逃课的孩子却是不大领情的样子,只是仰着头眨巴了几下眼睛就溜进屋去了。白芷心里清楚着呢,席老头儿才不会骂他。早几年前,老头儿发觉管不下自己时,便什么事都由着去了。他溜进屋子里,偷瞄一眼席先生才在好友黄芪身边坐定。
桌子后的席先生依旧是拿着医书,一一讲来,仿佛没有看见方才溜进来的白芷。白芷吸吸鼻子,捅了一下黄芪。黄芪不动声色的往边上挪了挪……
日头才将将爬上竹林。
故事就从这个建在竹园边上的小医馆开始了。
白露是个长相恐怖的女人。她就住在医馆里的一间偏僻的屋子里。因为她有单独的屋,所以大家并不是能经常看见她。白露似乎也知道自己的模样很吓人,她几乎从不出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白露与外界的交集就是医馆的主人——席先生。
席先生是医者,很年轻的医者,但是医术很好。
他的医馆开在一个竹园旁边,离村子有些距离。
“奇怪的人。”村民们说着。
但是有个什么病痛,他们第一个想到的还是席先生。
这个奇怪的人不但开医馆,还在医馆里养了一群孤儿。
白芷和黄芪自记事起就住在医馆,除了自己还有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也住在医馆里。有一个叫做席先生的人照顾他们,这个人既不是父亲也不是母亲,就是先生。
其实,关于这件事有什么不对他们一直没有意识到。上面提到的几个词也是医馆里大一些的孩子告诉他们的。
但是他们再深究下去,那些大孩子也说不什么来了。反正就是先生啦,大家都这么叫的嘛。他们就这样既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的在这间小小的医馆里长起来了。
等他们再长大些,终于知道世上还有一种人叫做孤儿。
当他们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这群小子也迎来了他们的叛逆期。
白芷的叛逆期格外的长。
其他的人都开始安生的坐下来学东西的时候,他还整天的在外面疯,有时与附近村子的小子们出去田埂上跑个一整日也不觉得累。
白露大概就是这个时候来的医馆。
没有人对白露的到来进行解释。孩子们只是隐隐感到了这是个病人,很难治。难治到是个足够让席先生为难的病人。所以白露在医馆里常住也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黄芪说他总是能看到席先生在白露房门前叹息,每次从那间屋子出来的时候,眉头都皱着的。白芷则是幸灾乐祸的笑,“也有他为难的时候!”黄芪放下手中的医书转头问,“你将来打算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
显然没头没脑的问话让白芷搞不清楚。
黄芪叹口气,“你以为我们能永远住在这里?到了时候我们都要离开的。就好像防风他们一样。那时候你靠什么生活?耍嘴皮子么?”白芷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问道,“那你打算干什么?”不等黄芪回答,他突然跳起来,一把抢过黄芪的书大声道,“就靠读这些个破书?!你要一辈子守在这个破地方?!每天就是给那些村民诊病抓药!”说着白芷把书摔在黄芪面前。“你受得了,我不行!”
被摔了书的少年仍是坐在那里,不动声色低垂下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儿才说,“大概,不会吧。”
然后他就起身离开了,留下白芷一个人站在廊下发愣。
白芷不知道黄芪怎么想的,黄芪自己也不知道。
他们对于这个世界还完全没有概念,他们眼中的世界不过就是松明镇。那是他们去过的最远的地方了。黄芪随着席先生学医,也只是因为他只知道这个能糊口。毕竟他是不想去种田的。还有一个原因——不论白芷平日里怎么诋毁席先生,黄芪自己个儿心里却是明镜一般,那小子不过就是想跟席先生对着干罢了。席先生这样的人,大约就是书里说的举世无双吧。
若是能成为那般的人物就好了。
席先生是黄芪见过最好的人了。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形容,书里的词到底也不能说尽席先生,黄芪琢磨了很久也没想出个什么,最后还是用了个“好”字概括。
那天的谈话开始让白芷不那么自在了。逃课出去在田埂上走着,踏着草哼着小曲儿与附近村子里的娃们打闹也不那么有趣了。他知道黄芪说的对。
可是白芷不知道该怎么办。况且自从黄芪什么也不说的走开,他总觉得憋着口气。黄芪没错,自己偏偏就是不自在。
思量一番之后,白芷决定去找白露谈谈。起码这个女人是从比松明镇更远的地方来的,想来是见过些世面的。
与上一次见面不同,白露这次盘起了头发,安静而又端庄的坐在那里,乌黑的发挽成髻,闲闲的斜插一只绿檀簪子。她问白芷,“你可是有话同我讲?”
白芷站在门口考虑要不要走进去说。因为白露长的真的非常吓人,少年心中有些打鼓。
忽然他瞄到黄芪一闪而过的身影。
接着他就端端正正坐在白露面前了。
“咳,除了种田,开医馆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养活自己?”白芷很直白的问,他并不想在这间屋子里待太久。
白露想也不想就答道,“摆渡、开铺子、走镖这些都可以啊。”
这不是个好回答,至少白芷没有从当中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不耐烦的眨眨眼,“这种东西,和种田有什么区别啊……”说完很没干劲的样子挠挠头发。
白露笑了。
笑起来也是吓人的样子。
“那你跟着席先生好好念几年书,去考个功名。就算考不中,在村子里教教书也还不错。”
“啊啊。那我还不如跟黄芪那小子一起学医算了!”
没耐性的少年已经不想再继续谈下去了,他起身准备离开了。刚跨出门去,白露冷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若是想找刺激,你或许可以去临安府。”
“临安府?”
十二岁的白芷转过身,秋日的阳光洒在他背上,暖融融缓慢的覆盖了岁月。
那是白芷第一次听到“临安府”这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