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八章 ...


  •   怀中躺着从奶妈那儿抱来的小花,指尖挠着它的耳根,常惜柳心不在焉地坐在廊下,抬头望着流云飘动。微风带来早开的银桂香气,沁人心脾。
      她已经好几日没有去书房了。想来顾含章那日那样地生气,应该也不想要见到她才是。更何况,既然不能回应他的情意,离他远一些也好。
      这几日间,顾可贞也一直很忙碌,每日待顾含章一出门,她也紧接着就出府去了。她总要午后才回府,神色有时候高兴有时候又有些忧愁。
      也不是真正的侍女,下人的活从来轮不到她去做。
      去看奶妈,奶妈自己也有丫鬟服侍。想帮忙做些别的,丫鬟小厮都拦住她:“柳姑娘是贵客,怎么能让您动手?”
      这样一来,简直就是无事可做,除了望天就是看花。
      小花的耳朵忽然动了动,接着常惜柳就听见了锦靴踩在落叶上的声音,脚步缓慢,应该是顾可贞回来了。
      “可贞,今日玩儿得高兴吗?”
      脚步声停下,却没有回答。常惜柳觉得奇怪,回过头去看,顾可贞一身粉衣站在院子门口,一脸的泫然欲泣,连眼眶都是红的。
      忙把小花放下,跑到她的跟前去拉她的手:“你怎么了?”
      顾可贞看着她,哇地一声就哭了。
      常惜柳掏出帕子来给她拭泪,劝也劝不住她。只好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低声地哄着:“好啦好啦,没事的,没事的。”
      顾可贞哭了好一会儿,才抽噎着渐渐地收了声。
      “柳儿,他……他……”
      “他怎么了?”
      “他说……让我做他的侧妃!”
      连常惜柳也呆了一下。她原以为,童蒙如此喜欢顾可贞,定会争取娶她做正妃。如此一来,她也好做别的打算。可这顾可贞,前几日还很高兴,怎地今日忽然就这样了,哄着她便又是一番追问。
      十日前,东祁王收到西燕王宫传来的消息,东祁王常知临称他的女儿绿柳公主突发急症,正在医治。病情来得突然,宫中御医都有些措不及防,据悉青杨公子与乌柏公子正四处寻找医治之法,只怕治好了也要将养好一段时日。
      如此一来,绿柳公主与东祁公子的婚事只得暂时搁置。
      消息到的时候,童蒙正与顾含章在一块儿,两人商量着政事。一听到婚事搁置,童蒙便与顾含章道有事要出宫,回到殿中立刻传了飞鹰给顾可贞。
      这便是常惜柳给她梳头的那日。两人在宫外相见,童蒙握住顾可贞的手不放,对她道出婚事搁置一事,说两人终能在一块儿。
      顾可贞亦是喜出望外。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早已情根深种。她的家世极好,说起来给童蒙做正妃并无不可。怎料西燕与东祁近些年来边境上屡有摩擦,但两国都没有交战之意,如此一来和亲变成了最佳的选择。
      偏偏西燕的两位公主都与童蒙年龄相适,东祁王童观就有了让儿子纳常惜柳为正妃的想法。
      顾可贞虽生性单纯,但身为宰相之女,自知儿女情长无法与两国国事抗衡,即使心中抽痛也该远离童蒙。
      无奈童蒙态度强硬,相约见面时她倘若不去,他便固执地一直等待不离去。一来二去,顾可贞总是心软,与他相见。
      婚事这样一搁置,两人便有了希望。存着这样的希望,他们日日相见。高兴之中,顾可贞却总觉得不安。这种不安持续到了今日一早,竟得到了应验。
      “西燕并不止绿柳一位公主。她若真重病不能嫁,也还有碧槐公主。是常惜柳还是常惜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东祁的下一任君王,你要为了东祁娶一位西燕公主回来,蒙儿。”
      当童观这样对童蒙说时,他便知无望。
      可怜两人快乐的,互知情意的时日竟这样短。
      他早知顾可贞不会答允,却仍旧忍着心痛问她:“你可愿做我的侧妃?”
      那个从小追在他身后喊“蒙哥哥”的小女孩早已生得婷婷玉立,却不再唤他蒙哥哥,只是静静背过身去。
      “蒙公子请回吧。”
      忍了多时的眼泪在她回到府中,见到常惜柳的那刻终于爆发。若知道会有这样伤心的一日,不如当初不要动情。
      世事无常,由不得人选择。
      无法劝她忘记童蒙,想来这是不可能的;也无法劝她答允做童蒙的侧妃,不论是感情还是自尊,她都不会接受。只好拍着她的背,默默地揽着她。
      顾可贞垂了好一会儿泪,才抹了脸道:“好了柳儿,我没事了。只是不想用晚膳,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别让人来打扰我好吗?”
      常惜柳点头,看着顾可贞转身回房去了。

      两人住的小院静悄悄的,柔和的光亮从顾可贞的房间透了出来。常惜柳始终有些放心不下,推门出去,瞧见顾可贞的丫鬟小翠端着盘子正站在院中。
      小翠仿佛看见了救星一般:“柳姑娘,能请您把这菜拿进去给小姐吗?她之前吩咐过不让我打扰她,可是……”
      “给我吧。”接过盘子,常惜柳看着生怕小姐生气的小翠一溜烟跑走,转身上了台阶,轻叩房门:“可贞,我可以进来吗?”
      没有回答。她又敲了几下,仍旧没有应答。伸手一推,房门并未上闩,一推即开。刚一跨进房门,常惜柳便心道不好。房中空空荡荡,灯火通明却不见顾可贞的人影。
      放下手中托盘,跑到床边一摸床铺,那整齐的床铺显然并未动过,触手一片冰凉。梳妆台干净得出奇,一旁八仙桌上的茶壶茶杯原封不动地摆着,所有的都说明房间的主人已离开多时。
      顾可贞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这么不见了。
      从下午分开到现在已过去了好几个时辰,若她走远,真是难以寻找。天色已晚,即使顾可贞会武,她仍旧是一个年轻姑娘家,倘若她遇到什么不测……
      不敢再想下去,转身奔出房门,常惜柳直朝顾含章一人独住的侧院跑去。刚跑到廊下,迎面过来两个丫鬟。她放慢脚步,倚在廊边微微喘息几下,平复呼吸。
      两个丫鬟见她神色如常,便行了礼径自离去。常惜柳直到她们走远,看不见那两人身影,才重新提起裙摆向侧院跑去。
      远远地便听到利刃划破空气的声音,那动作听来连贯又迅捷。院门就在面前,她脚下一缓,却因方才跑得太快而收不了去势,一个踉跄就要跌倒。
      手臂被扶住,肩背也被有力的大掌托起,赶到她身旁的顾含章只着了一件单薄的长衫,一手持剑,神情诧异。
      他方才练剑之时,原以为在风中闻到了一丝她身上的香气是自己的错觉,就如同他总在午后错以为她泡好了一杯茶,递到他的手边一般。
      然而,她已经十日不曾来了。
      身边的软垫没有人倚靠,孤伶伶地躺在案几后。笔架上的玉管羊毫也未粘墨汁,寂寥地空悬在那。
      都怪自己太心急。他以为,那日在屋檐之下,她与他一样心动,而她却偏过了脸。他以为,她也如同他一般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却隔日便见到她和程允升一起逛市集,谈笑风生。
      他气,气她未曾动心,拒绝自己。他恼,恼恨自己这样沉不住气,为何要先动情。所以一时性急,对她说了重话。而后仔细想来,她并无过错,倒是自己失尽了风度。
      只怕她不会再愿意见到自己了吧,顾含章这样想着。直到触摸到了她的手臂,她的发丝,看到了她抬眼看自己,他才相信,原以为不会再来的那个人,此刻就在他的眼前。
      常惜柳却来不及去看顾含章的神情转变,刚一站稳,便紧抓住他的衣襟:“公子,可贞不见了!”
      顾含章闻言一愣,可贞不见了?
      “怎么回事?”他一边问着,一边直起身向院外走去,似乎像是要找顾崇,召集小厮们一块儿出府去寻顾可贞。
      见他已走出去好几步,常惜柳忙追上去,情急地想要拉住他。他的步子比她大得多,她一个抓空,更是着急,紧追两步,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
      “不要找人,公子。”
      顾含章如她所愿地停步,回头看她,手下用力,抓紧了她想要抽回去的手问:“为什么?”
      “可贞她……是为了蒙公子的事。”

      漆黑静谧的永年城,早已进入了梦乡。
      通向城外的道上,两骑奔驰,一前一后停在了城门口。
      城门口的守卫持刀靠近,借着城墙上的灯火去看那两匹马上之人。靠前的骏马上坐着一个高大男子,神色严峻。靠后的那匹马也缓缓向前,灯火下显露出一张极为秀丽的女子脸蛋,满脸焦虑。
      守卫看呆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戒备道:“来者何人?城门已下闩,闲杂人等不得随意出入!”
      顾含章的手摸向腰间,摸到了童蒙所给的王城腰牌和禁宫腰牌。方才他与童蒙相见,童蒙得知顾可贞不见了,整个人疯了一般要出宫寻找。顾含章与常惜柳无论如何拦不住他,只好随他去,三人分开去寻找。
      刚要将腰牌摘下,却觉得不妥。顾可贞乃是宰相之女,身份本就特殊,如若让人得知她与童蒙纠缠不清,只怕会麻烦不断。
      东祁虽民风开放,这样的事还是会对顾可贞的名声不好,更何况是宫中秘辛。他们连府中小厮都不愿告知她出走的消息,现下更不愿外人知道。
      常惜柳见他略有犹豫,便从袖中掏出了顾府的腰牌,递到那守卫面前道:“相府中有人得了急症,要找的那位大夫却在城外,病人等不得,还望您通融一下,放我们出去吧。”
      那守卫接过腰牌,仔细看了两眼确认的确是相府所有,听她柔声恳求,一时心软便把腰牌递还给她,低声道:“好吧,姑娘快去快回。”
      回头向门前的另几个守卫喊道:“开城门!”
      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露出足够两骑通过的距离来。常惜柳一夹马腹,率先策马奔出了城。身后马蹄声极近,顾含章也紧跟了过来。
      她虽骑术不如顾含章,到底也是从小就会的,两人各自策马,速度要比共乘一骑快得多。她心中甚是担忧,只想着赶紧找到顾可贞才好,便拒绝了顾含章共乘的要求,自己从马厩中牵了一匹马出来。
      出了城她便放慢了马速,跟在顾含章的后头。两人一路向南,途径了城郊的村子后,道旁可见的人家越来越少,渐渐地变成了密林,四周一片漆黑。
      常惜柳本就不辨方向,黑暗之中更加心慌,只能跟紧前方顾含章不甚清晰的背影。顾含章听身后的马蹄声散乱,似乎显出马背上主人的无措来,一勒缰绳回头看她:“柳儿,怎么了?”
      见他停下,常惜柳策马来到他旁边,在斑驳又暗淡的月光底下看着他道:“没事,只是有些辨不得方向。公子,我们这是去哪儿?”
      “去从前奶妈住的小屋。以前可贞不高兴的时候,奶妈就会带她去那儿。后来她自己也偶尔会去那儿散心。”
      顾含章解释着,伸手拉过她手中的缰绳,两骑向官道外侧靠了一些。远处梅江的江水波光粼粼,将月光反射过来,常惜柳这才能看清他的样子。
      虽然心中着急,他仍旧面色平静。心思却极是细腻,此刻还能想到要照顾她,目光中是说不出的关切,和那泄露的一点点焦虑交织在一起,本来刀刻般的脸庞都柔和起来。
      那种丝丝缕缕的柔情,叫常惜柳觉得面上隐隐有些发热。明知他背光看不清自己,仍旧微微低下头去:“那蒙公子去了哪儿?”
      “我也不知,他只道是向南去。”
      缰绳拉动,她身下的马儿被拉向他,两骑离开官道,向江边而行。
      梅江水势平缓,夜色下水波荡漾,远处江面上停着几艘画舫,五光十色煞是好看。江边平坦,两骑奔跑也不吃力。
      江风拂面,常惜柳拨开吹到面上的发丝,定睛看去,已经能够看见不远处临江的一座小屋。小屋简陋,并无光亮。
      她的心微微一沉,看向身边的顾含章,正对上他也看过来的目光。
      顾可贞不在这儿。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