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酒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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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如晦的死仿佛只是一件小事，没人会在此时留意这个小人物的消失——尤其是娄少陵，因为就在同一天，他的父皇驾崩了。
娄少陵甚至还没来得及换下朝服，就被纷纷扰扰的人们按着披上了孝服，又簇拥着拱上了皇座。
毕竟，燕这座绵延百年的北方王朝，短短数月间接连死了两个皇子一个皇帝，西面战场未休，朝廷里人心惶惶，在这个关头，必须有人站出来主持大局。
也只有寿王娄少陵了，如今只有他拥有足够尊贵的身份，还拥有与那身份匹配的蜚声天下的美誉。
新皇登基，自然百务缠身，所以，当江福宁再次见到娄少陵时，已经是半个月后，暑气弥漫的八月了。
她终于得以和许多寿王府的人一起，乘马车进了宫。
与旁人的雀跃不同，江福宁穿着一身墨色的衣裳，神色孤冷而死寂，她独自坐在角落，等马车到了地方，率先起身下去，旁人多半知道她是新皇看中的女人，不敢轻易得罪，所以虽然有人小声议论她穿得晦气傲慢无礼，却始终没人敢站到江福宁面前说她一句不是。
江福宁住的地方名叫倾云宫，偌大的美轮美奂的宫殿，只安排住了她自己。
旁的伺候的宫女和太监早等在宫门前，与江福宁熟悉的王府丫鬟小桃一起，迎接她这位新主子。
江福宁不愿穿着华丽束身的宫服，很快就得到允许可以不穿，她不想住处有那么多陌生的面孔，宫人们很快就被遣走了，只留下小桃和两个守护宫门的侍卫，在倾云宫里，江福宁仿佛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只除了一样，她想见皇帝，得到的答案却永远是不可以。
“陛下，很忙啊。”她叹息着，摘掉了小桃给她梳妆时插的满头金钗，将头发绑成方便的一束，柔顺地垂在背后，衣裳也换回轻便的湖青薄裙，站在宫墙下审视地看了一眼，然后，轻轻松松地跳了上去。
正是晌午，金碧辉煌的宫殿群在阳光中散发着高贵浩瀚的光芒，江福宁所住的倾云宫是离皇帝寝宫最近的一处，从高处看，两座宫殿几乎是连在一起的，只不过皇宫守卫森严不同于外面，想跨过这短短一段宫墙，对江福宁来说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她也只能坐在墙头，远远望上一眼了。
每每想到此处，江福宁都觉得特别绝望，她甚至来不及向娄少陵表明自己那颗孤傲不羁的浪子之心，就被他率先自作主张的圈禁了。
正想着，却见外面廊道上众多宫人举着轿子，抬着几个妃子不知要去哪里，看他们的方向，似乎是去御花园的……江福宁没去过传说中宛若仙界的御花园，不过小桃曾在倾云宫门前教她辨认方向，所以江福宁知道，西边那个最大的院落里，就是陛下的御花园。
这么多人去御花园做什么？
江福宁问小桃，小桃对她并无隐瞒，只是忍不住对着江福宁不成体统的装扮皱了眉，“今日陛下在御花园宴请南越使臣，那些妃子多半是去参加宴会的。”
江福宁点点头，发傻地问，“那妃子都是陛下的妃子？”
小桃笑着道，“当然了，不是陛下的妃子还能是谁的妃子，多是从前在寿王府时的老人，姑娘您应当都见过的。”
兴许见过吧，不过如今全换了宫装，难怪江福宁一时没认出来。
江福宁也笑了笑，弧度优美的双眸微微眯起，笑容清丽无匹，略施粉黛的脸上却流露出一点点可怕的寒意来，“她们能去，为什么我不能去？”
“因为姑娘您还未被正式册封啊，这名不正则言不顺，没有办法的。”小桃并没有揶揄江福宁的意思，她知道如今陛下对姑娘的重视程度，虽然陛下人还没来过倾云宫，可自打江姑娘进了宫，各种赏赐恩许就没断过，也正因为此，小桃才不怕实话实说会惹得江福宁讨厌。
江福宁听了小桃的话，对自己的处境又有了几分清醒认识，“所以，如果陛下不传召我，我就永远也见不到他了，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姑娘。”
小桃不明白，像江福宁这样身手了得的女侠为什么总纠结在这个问题上，难道她们江湖人士脑子都不太好使么？
皇帝哪能是能随你的性子招之即来的？
好在经过小桃一番教导，江福宁又短暂的明白了这个道理。
中午时候，趁着小桃午睡，守卫松散的工夫，江福宁偷偷留出了倾云宫。
这是入宫以来她第一次偷跑出去，从前不这么做，一是忌惮宫廷威严，二是给新皇陛下一点面子，而最重要的是，对自己能在守卫森严的皇宫里凌波微步毫无信心……
但是没有办法，江福宁已经看得太清楚了，娄少陵冷待她，还派了小桃这个鬼丫头来给自己洗脑，为的就是磨去江福宁江湖人一身的匪气，他想让她也变成这皇宫里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活死人。
娄少陵啊娄少陵，你这安的是什么心。
江福宁的神色落拓而紧张，她的脚尖轻轻落在宫城纤尘不染的青瓦上，像是走在一片片锐利的刀尖上，当她蹑手蹑脚地从小道钻进御花园，忽然展现在她眼前的，是一片宛若仙境的人工湖，浩瀚无波的水面像一片巨大而碧绿的平镜，反射着岸边精巧绝伦的水榭花廊，繁盛的百花争奇斗艳，傲然向天吐露着馥郁芬芳，许多江福宁从未见过的美丽宫娥手捧瓜果，仙女一般从身边走过——所幸她躲在高大的树丛后，没有被她们发现。
等宫女们全走过去了，江福宁从树丛间钻出来，摘去挂在衣上的黄色树叶，将衣裙整理得平平整整，就在刚才，她忽然改变了主意，不仅不想躲了，还要大大方方地走到娄少陵面前去，因为直到刚刚她才忽然发现，原来她身上这套从倾云宫随意翻拣出来的裙子，居然和今日御花园伺候的宫女们一模一样……
这大概就是天助江福宁吧。
江福宁这么想着，迈开了步子，向着酒宴举办的高台走去。
皇帝是什么样子的？她从前没想过，那身象征着至高权利的冕服穿在娄少陵身上会是什么样子，江福宁更不敢想。在这段日子里，她总是替他感到高兴，又为自己感到悲哀，而深埋在内心的愤怒像一簇簇旺盛的火苗，每到黑夜探出头来，拼命地灼烧她的心。
娄少陵可以冷遇她，甚至可以辜负她，但是今天，他必须给她一个答复。
江福宁不动神色的混入宴席，在一片觥筹交错中，专注的视线第一时间对准了坐在最高处主位的，皇袍加身的男人。
在看到娄少陵的瞬间，她有片刻的失神，仿佛是不敢相信似的，原来那时而清逸时而诡秘，时而狡猾时而冷酷无情的男人，还会有那般高贵自若的面孔。
与两月前相比，娄少陵似乎清减了些，脸色也不如平时，然而一双黑如沉墨的美眸却依旧锐气逼人。
黑红两色的冕服穿在他身上，将他本就俊逸非凡的相貌衬得有如神祇，此时娄少陵俊眉微挑着，接过了南越使臣双手奉上的美酒，他是那么年轻，姿态又是那么潇洒而富有朝气，哪怕南越使臣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北燕皇帝，却在席间片刻的相处中确认了，面前这个曾是北燕战神的男人，不仅拥有天下最雷霆万钧的手段，也拥有天下最宽宏仁慈的胸怀。
江福宁不确定娄少陵有没有看到自己，她就站在他身侧不远处，未免被主管太监赶出去，还要做出一副随时准备伺候陛下用膳的姿态来。
便在此时，她听到陛下清越而高贵的声音低低响起，“斟酒。”
江福宁愣了愣，环顾四周，确定娄少陵这是在和自己说话，连忙走过去跪在皇帝案前，“是，陛下。”江福宁提起酒壶，姿态谦恭而自然地替皇帝斟满了酒，她的头始终低低的，柔顺的发垂着遮挡了半边面容，也避开了皇帝带有审视意味的令人不安的眼神。
眼神流转间，江福宁与皇帝四目相对，她略带惊慌的神色落入新皇眼中，激起那人唇角微微上扬的弧度，江福宁却有些恼火，将酒杯略微发狠地推到皇帝面前，然后便要起身离开。
不想这时却听下面有人说道，“皇帝陛下，北燕真是钟灵毓秀人杰地灵之地，就连小小一个宫女的相貌都是如此倾国倾城。”
原来是个喝醉了的使臣。
不知怎的，江福宁瞧着那使臣的样貌竟有些面熟，她又仔细想了想，很快就想起来，上一世她作为侯府刺客刺杀的那个南越使臣，不就是这个人吗？！
一旦想起这人是谁，他的贪财好色也立刻浮现于眼前了。
果然，那使臣紧搂着旁边伺候他用膳的侍女，借着酒意恳求皇帝，“不知北燕尊贵的皇帝陛下能否把这个宫女赐给小人，小人感激不尽，定会为北燕南越两国的友好关系竭尽全力！”
旁边其他的南越使臣兴许是觉得丢脸，纷纷劝他坐下，可那人却耍起了酒疯，居然还想在酒宴上与人大打出手。
有人劝，有人笑，小宫女委屈地挣脱开来，跪倒在地上，不敢哭更不敢求陛下主持公道。
大太监徐悟松站出来，“使臣醉了，送使臣回住所休息。”
又是一番熙熙攘攘，等闹剧结束了，小宫女抖着身子站起身来，江福宁这才看清她的相貌，果然是国色天香明艳动人，难怪那南越使臣借酒装疯，想要占她的便宜。
皇帝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便让宫女下去了。
这小小的插曲，并不能对两国友谊产生任何影响，众人推杯换盏，很快就将这不太光彩的一页翻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酒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