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宁》韩然

37、第卅六篇

　　车子一路行驶的都很安稳，每个城市的高楼都差不多，墨宁也没什么心思看，不过路过上野公园的时候他还是多看了几眼。拉过昝重的手，“我们过几天来这里玩玩好不好？我听这里的樱花是全东京最好看的。”
　　“呵呵，”昝重说，“其实你想看樱花的话我陪你去富士山脚下，那里的才是最美的，我们带些东西去那里野餐。虽然我妈妈来日本没有纪念，可是寿司却已经很拿手，我让她帮我们弄点。保证你吃过之后鄙视C市的所有日本料理店。”
　　“真的？”墨宁眼睛发亮，一副看见食物的恶狼样子。
　　“我说的你还不信？”
　　“好啊好啊。”墨宁不住的点头。
　　“对了，”前面开车的北川开口，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好像习惯了说中文，“昝重，你的手是怎么了？来之前你电话里没提到啊。”
　　“哦，这个啊？”他抬了抬抱着白色纱布的右手，“我和墨宁晚上去公园散步的时候遇上抢劫的了，没什么大事，过几天就好了。”
　　写小说都成问题了事情还小啊？墨宁有些惭愧的低了头。昝重扫他一眼，低头在他耳边说，“怎么？真觉得对不起我的话，晚上在床上好好伺候我，我考虑下原谅你。”
　　墨宁拿胳膊肘拐他一下，“没正经。”
　　昝重吐吐舌头笑了。
　　墨宁也跟着笑，抬起头的时候从倒车镜里看见了北川沉静的眼神，只一对视北川便马上调开视线，可是墨宁确定刚刚那个眼神里分明写了些什么，而且没有任何笑意。

　　北川沉默的开着车，可昝重那个调皮的笑容却怎么也挥之不去，那样的表情，是他不曾见过的，即使是他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过那么轻松的笑容。那种笑容就好像是在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比他身边现在的那个人重要了一样，这让他觉得害怕。
　　车子滑出市区，开进了一个郊区的住宅区里，稀稀落落的别墅，别致而且清雅。北川在其中一栋别墅前停了车，驾轻就熟的伸手进去开了院子外面小门的暗锁，然后把行李拿下车，就进了门。墨宁扶着昝重下车，虽然他不是伤了腿，但是依然是个病患，手这几天不能沾水，纱布里面还打着夹板，绝对不能被拉扯，而且每两天要定时换一次药。这是医生临出院前千吩咐万叮咛的。但这种事情只有墨宁在小心执行着，昝重丝毫不在意，好像有了那枚戒指，废了他一只手他都不在乎一样。

　　进门的时候墨宁是有些担心的，儿子这么堂而皇之的带回一个男性的儿媳妇，是谁都要疯一阵子的，即使他母亲可能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
　　大门一打开就看见了玄关处站立的女人，六十几岁的年纪保养的却很好，听昝重说过她母亲的性格有些小迷糊，不过真的意见才发现她身上有很典雅的气质，出身名门的感觉。墨宁和她算是隐隐约约见过一次，却没什么印象了。
　　昝妈妈看见昝重的时候简直能称得上激动，她快步走过来，抚上他的脸，眼中竟已闪着泪光，“听你爸爸说你前些日子回来过一次，你也不提前打个电话，弄得我身在法国来不及看你。你爸说的没错，你的气色是好多了，人也胖了些。”
　　昝重笑了笑。“妈，我给您打电话时不都一再重复过了说我很好，我很好，是您不信的。亲眼见了是不是该放心了？”
　　看见他的笑容，她也舒心的一笑，用手指抹去了落下来的泪水，“你真的好才行啊，那几年我几乎以为要失去你了。”
　　“我没事了，妈，以前的事情都别提了，墨宁跟我一起回来了，我想让他见见你。”他回身拉过墨宁。
　　墨宁有些紧张，“伯母好。”
　　昝妈妈的视线转到他身上，上下看了又看，好久都没有说话，昝重和墨宁都提着一口气不敢放下。
　　终于，昝妈妈笑了一下，上前一步抱住了他。
　　墨宁有些惊讶，不知道手应该摆在哪里。
　　“墨宁是么？好孩子，好孩子。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哦，谢谢阿姨。”
　　这对话听着有些别扭，可是墨宁实在不知道怎么应对，这跟他想过的完全不一样。
　　昝妈妈拉着墨宁的手一路进了客厅。
　　北川和昝重跟在后面。进了客厅就看见端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昝爸爸，这是墨宁第一次看见昝重的爸爸，很严肃的脸，下巴的菱角分明，昝重那漂亮的下巴就是遗传自昝爸爸。
　　“老昝啊，儿子回来了。”
　　昝爸爸放下报纸，看着儿子的脸，慈祥的笑了一下，随即眼神就落在了他的右手上，“这是怎么了？这么大人了还打架？”
　　“哦，这个啊，刚刚仁还问了呢，遇到抢劫了，没什么大事，匪徒也被警方抓了。修养一阵子就好了。”
　　“那就好。”
　　昝妈妈拉墨宁坐下，“来，你们爷仨先唠唠嗑，我去厨房下饺子，你说要回来我就开始准备了，怕你们吃不惯日本的东西，特意跺了馅子给你们包饺子吃。一会就好了。”昝妈妈忙活忙活的去了厨房。
　　墨宁腰板笔直的坐着，不敢先开口说话。
　　相比昝妈妈的热情，昝爸爸就显得冷淡的多，一眼都没看过墨宁，只一径盯着儿子的脸。
　　北川放好行李，已经从楼上下来，坐在昝爸爸旁边的位置上。昝爸爸看他一眼，“北川，辛苦你了。”
　　“小事情，昝重回来了嘛，我也替你们高兴。不知道这次他会不会待的久一点。”
　　昝重看看好像被隔绝在外的墨宁，对着昝爸爸说，“我想住大约半个月左右，然后和墨宁去一趟墨尔本。”
　　“墨尔本？”北川脸色有些变了，声调都高了一点，却又不是明显。他微微控制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是去观光吗？”
　　“结婚。”昝重答得很快很干脆。
　　墨宁偷偷注意着昝爸爸的脸色，他没什么大反应，只是呼吸重了一点点，却没有反对，或许他是不想答应的，可是当初既然已经答应了昝重来找他，现在反对就未免多此一举了。
　　“你要结婚……”北川有些失神，也是，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墨尔本是世界上第一个允许同性恋注册结婚且不分国籍的城市，哪个圈内人会无缘无故的去那里观光呢？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女人。
　　墨宁觉得这里他好像是正好多出来的人。于是笑着起身，温和到，“我还是去厨房帮伯母吧。”
　　昝重点点头，没有拦着。
　　“什么时候再回来？”墨宁刚离开，昝爸爸说话了。
　　昝重一顿，然后认真的看着他爸爸的眼睛。“爸，我和墨宁在一起之后就不再写书了，我想回公司帮你。”
　　“回公司？”咱爸爸很惊讶。“我之前让你回来帮我，可你不是说你这辈子除了写书什么都不会干么？为什么变卦了？”
　　他抬了抬手，“我的手，之后写书可能会有些困难。”
　　“这么严重？”
　　“我放弃当作家不是因为我的手，如果我想，其实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我有内容，找人代笔也不是难事。可是我现在不想了。之前，我一直以为成为作家，正正当当的出几本书会让自己在墨宁心里加分，但，最近我确定了即使我不再写，墨宁也不会对我不一样，而且我想给要墨宁更好的生活，为他的人生实实在在的负起责任，想要拥有可以给他一切他要的东西的能力，而回公司帮你是最快也是最能两全其美的方法。这不是谁的建议，只是我自己的决定，我想墨宁如果知道我是顺了你的心意而回来的话，他一定不会反对。墨宁的父亲是在他很不情愿的情况下离开他的，而他的母亲也在前一阵子因病离世。我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我的因素，现在，我能与双亲亲近可能是他最乐见的事情了。为了他，也为了你们，我想回来。”
　　昝爸爸透过玻璃拉门看着正和妻子说话的男子，沉思了一下。“你确定，这就是你的一辈子了？”
　　“我没后悔过，当初我以为我已经及时的离开了他，离开了我们相识的地方，可是，直到在法国上学的那一阵子疯了一样的到处都能见到他的身影时，我才发现，我还是比爱情晚了一步，我放不开了。如果我的爱情对于您来说是个耻辱或是一个疙瘩的话，我只能说，对不起，是儿子不孝，不管他的事，是我执意要爱他的。如果你接受不了他的话，我只能离开这里，安静的和他在一个你看不见的地方生活。因为我不能用爱情当借口把他锁在一个牢笼里，他不能因为爱我而必须生活在一个不欢迎他的地方，我的想法请你们理解。”
　　他静静的听他把话说完，低头沉默，很长时间都不说话。

　　墨宁透过玻璃向客厅望，他隐隐约约听见昝重说了很多话，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在干什么？”
　　墨宁回神，不好意思的笑笑，“没有，不好意思，说进来帮您，还一个劲儿的溜号。”
　　昝妈妈笑笑，“没事。”
　　“伯母，其实……和昝重来这里之前的那晚，我生平第一次希望自己是个女人。是女人的话，就可以堂堂正正的见未来的婆婆，叫您一声妈，讨好你，跟你撒娇，陪你逛街，吃饭，买东西，收拾家务。而你也可以在亲友面前自豪的说自己的儿媳妇是个多讨人喜欢的女孩子，催我快点给你家添个孙子什么的。想到你们的时候我就突然好想变成女人，可是我不能，对不起。爱了昝重，对不起。决定和昝重在一起，对不起。”
　　“女人啊……其实你能来我已经很感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