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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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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德天子大斧一挥,拔山盖世,龙骧虎步,赫赫生威。
“冒!”
第一式,劈脑袋,自上而下,斩天盖地。第二式,小鬼剔牙,由下而上,拨转乾坤。第三式,掏耳朵,横贯东西,驱星扫月。耍完三招,斧头往地上一振,须发纷飞,威风凛凛。
叔宝起身叫好。
咬金得意,招呼叔宝过来,说:“二哥啊,不瞒你说,我这斧法乃是一梦中老人所授。他说我这斧头,能保真主,定天下。”说着将叔宝拽过身前,斧头塞在他手里,自背后伸手一托,扬头示意,“来!”
那三招战场上见过,原本不稀奇,只是忽地近在眼前,夹着股劲风,引得叔宝几分热血,睡意全无。当下握住了斧头,随着咬金挥动起来。
“诶劈脑袋!”咬金扎开马步,带着叔宝手肘,抡头砸下。
“劈脑袋!”叔宝跟着念。
咬金一托叔宝的腰,使上劲,大臂回旋,献斧纂,喝道:“小鬼剔牙!”
“小鬼剔牙!”
再一撤步,就势回身,横扫千军:“掏耳朵!”
“掏耳朵!”
“好!二哥!好得很!”三招过后,咬金兴致大发,“再来一回!”
叔宝耍得痛快,自然称好。
咬金叫道:“一劈脑袋!”
叔宝也喊:“劈脑袋!”
“二鬼剔牙!”
“鬼剔牙!”
“三掏耳朵!”
“掏耳朵!”
几番耍弄下来,这两竖一横,真叫人气喘。咬金脸憋得通红,仍乐个不停,看着叔宝,忽然灵机一动,拿过斧头,道:“二哥,你不、你这么着。看好了啊。”
劈一竖。“神拳太保!”
挑一竖。“赛孟尝!”
砍一横。“似专诸!”
这每一招均使了一半,便乐不可支,卸了力气,勉强三招耍完,已扔了斧头,前仰后合:“这么一喊啊,定叫人闻风丧胆,还当是哪个神仙来了呢。”
叔宝也开怀大笑,连连摇头:“快别说了。”
咬金走近了一搭肩:“二哥啊,记着了吗?”
“记着了。”
“好啊。以后你我兄弟一道,除暴君,斩奸臣,保真主,定天下。”
这一番话,听得叔宝一腔碧血丹心,沸沸扬扬,用力握了握咬金的手,眼光灼灼望着他。忽一转念,怔了怔,道:“四弟,你意思是?”
这一问,咬金笑不出了,唉声叹气,道:“二哥!我这皇帝做得辛苦。起早贪黑,图什么呢?你们议事,我就是一尊大佛,往上一摆,俩眼一眯,听得云山雾罩,忒没意思。”
叔宝知道这话认真了,也收敛笑容,思索起来。
咬金见他沉吟不语,赶紧道:“当初可说好了,等推倒隋朝,就选个有道明君,这皇帝我可不干了。”
如今大魔国初建,才于四明山大战隋兵,这改朝换代,着实言之尚早。叔宝为难地看看他,却见他谆谆切切,知道是憋得慌了,再一想,他们这一干兄弟,整日里忙忙碌碌,哪个不辛苦,大哥承掌调和阴阳,三弟主理章奏谋议,五弟统领操练兵马,罗成更是两处奔波,连他们大魔国的皇帝,也过的不容易啊。
心一软,口上也软了,安慰咬金道:“等推倒隋朝,选个明君。你我一道保真主,定天下。”
“还是二哥懂我。”大魔国皇帝仿佛真的就卸了担子,欣然笑了起来。别人说的话他不敢保,秦二哥的话,那就不同了。
明月千里,碧空如洗。大德天子兴致昂扬,全无睡意。
叔宝一看,铁了心,送佛送上西天,奉陪到底吧。一伸手,道:“四弟呀,你把你刚才的三招冲我使一遍。”
“哟,二哥这是要跟我老程过过招啊。”掳掳袖子,斧子踢到一边,“那我也来会会神拳太保的拳头。”话音刚落,手成刀,劈脑袋,抡圆了照叔宝头上劈去。
叔宝挺身,双拳一架。
咬金手刀换勾,一个风轮,小鬼剔牙,直咄叔宝下巴。
叔宝躬身,往下一按。
咬金撤步,转个身,掏耳朵,虎拳就要扇在叔宝脸上。
哪知叔宝借着方才的力,反转腾挪,一个空翻跃到咬金身后,手刀已架在咬金项上。
咬金不服,要再来过,自然结果还是一样。
咬金道:“二哥!这不成,你这是耍赖。你都知道我的招数了。”
叔宝笑道:“你可是大名鼎鼎的混世魔王,多少人见过你这三板斧啊?”
咬金急了:“照你这么说,那见过我招数的,不都没得打了?”
叔宝道:“莫急。我用你这三招,你来招架。”
咬金正在火头上,心下更有些别扭,道,我这三招何等威猛,哪能轻易就破了?你功夫高超,才制住了我,若是换做别人,即便知道我的路数,也未必能赢我呢。便装模作样,胡乱比划,草草应战,刚第二招便被叔宝摁在地上。
若换了往常,叔宝也不生气,只是这回入夜已深,因困生烦,真有那么一刻想揍他一顿。一把揪着他的前襟起来,喝道:“再来!”
咬金心底一阵哀嚎,心说二哥这是错了哪根筋。不得解,无奈何,只能全力应付。
只见叔宝手刀劈来,赶忙挺身招架,直震得双腿发麻。再看叔宝措手倒勾,便欠身一压,也顺势反跃,避过叔宝一记横扫,就要去探他的喉咙。
哪知叔宝这一记横扫未停,飞转一圈,眼看就要砸向咬金肋下。
咬金一闭眼,得嘞,我又输了,哥哥这是要打我。
刚一站住,只觉得肋下痒痒。睁开一只看,叔宝早收了势,像儿时那般闹着玩呢。
咬金正对上叔宝的眼睛,只见他双目含笑,映着皓洁月光,明亮亮一片,哪有一点要打他的意思,心头一热,恍然大悟,原来二哥是要指点他功夫,便笑嘻嘻拉开架势,道:“二哥,赐教!”
这一回,仍是抵住一竖,按住一竖,却皆是虚招,不等叔宝一横出手,便用上全力挥拳去拦。双臂一碰,大惊,怎知叔宝这一横也是虚招,打在上头软绵绵,咬金收不住力,身子歪了过去,只觉得天旋地转,心中却喧嚣鼓噪,欣喜若狂,直叫:“哥哥!妙啊!”
叔宝趁机兜手一挥,若是实招,就要削掉他脑袋了,却终究只是虚晃,将他扶正。
咬金突然大喊:“捎带脚!”
叔宝微微一愣,明白过来:“好,就叫捎带脚。这捎带脚如何使,全依着那招掏耳朵,算得半个招式。”来到咬金身后,摆出掏耳朵的步势,带着咬金的胳膊,上下左右,虚实进退,一一点拨。
前胸贴着后背,手背粘着掌心,耳边的话夹着一股微热,往耳朵眼里钻,惹得咬金半个身子都痒,心中轻飘飘,脑中嗡嘤嘤。再一侧头,正遇上叔宝眼中含笑,明亮亮的,一眨眼剪一片月光,恍惚间时空倒转,神魂摇荡,仿佛回到了斑鸠镇,两人贴着肩,亲密无间,深一脚浅一脚往家还,虎头虎脑,天真烂漫,不知道分离聚散。
直到元帅府的亲兵挑着灯过来,咬金才回过了神,身上好像当年的斑鸠镇那般热,耳中仍是擂鼓声声,好似一颗心关不住了,要横冲直撞出去。五月的湿风一阵阵吹在面上,闷在胸口,喘不过气。咬金直愣愣望着叔宝,几分笑容几分倦意,隐约听他说,时候不早,陛下也该休息啦。
再一晃神,大魔国王已经躺回了床上。身上仍是燥热不已,胸口腹中如有一盆炭,火烧火燎,手心手背肩头腰膀,无一处不烫。闭上眼,竟是斑鸠镇那一抹月色撩人。
啊呀一声坐起来,恨道:程咬金!你堂堂大德天子混世魔王,却是何等小儿女姿态!
再睡不下去。随手抄起一把蒲扇,大吼一声:“冒!”将那三招半耍了又耍,仍不解气,吹须瞪眼,来回踱步,一思量,那杨广不正在扬州呢吗,便去会他一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