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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 ...

  •   关不住

      一阵春燥,大德天子便睡不着了。挥散了侍卫亲兵,披了件衣裳,拎起宣花大斧晃到庭中。风清月朗,树影婆娑,身上那股燥热就退下去大半。程咬金叉着腰,四面八方环望着,就看见大元帅独自从议事堂出来,匆匆向元帅府走去。
      “元帅!”咬金高声一呼,朝秦叔宝招招手。
      叔宝来到跟前,拱手行礼:“陛下还没休息?”
      “睡了一觉,醒了。”他上下打量叔宝,看他神色有些疲惫。可四下望望,再没个人说话,就不想放他走了。就地而坐,拍拍身边,让叔宝也坐下。
      叔宝一看,也不再拘礼。他刚一坐下,就听身边天子一阵长吁短叹,便问:“陛下,为何叹气啊?”
      “哎。”天子又是重重叹了口气,说:“元帅啊,你想想。要是三哥五弟老兄弟,那一屋子人全叫你陛下,你痛不痛快啊?”
      秦琼就懂了,这是高处不胜寒,天子寂寞了。于是道:“那这四下无人,我还喊你四弟?”
      咬金心想,四下无人能有几时呢?我合不能天天夜里在这等着你,再跟三哥老七老兄各自约个无人的地方吧。他心里明白,让他不痛快的不是称呼。

      咬金是个孝子,可只有一件事怪过他娘。怎么亲儿子取个乳名叫“阿丑”,却给隔壁小子取了个吉祥如意的“太平郎”,有这么偏心眼的吗?
      别人喊倒不觉得,隔壁那娃一叫“阿丑”,他心里就膈应。直到有天,那娃娃忽然不叫他“阿丑”了,大约就是在他们能懂得阿丑是什么意思的时候,隔壁那娃娃就再也不这么叫他了。
      他也只好不再叫他“太平郎”,虽然他觉得这名字很吉利。
      别人家的孩子都互相喊着乳名,这俩一口“叔宝”一声“咬金”,总引得哄笑,装小大人。

      咬金讲到这,手肘拱了拱叔宝:“诶,我说二哥啊,你这脾气从小就这样,他们那么笑话你,你不生气?”
      叔宝笑:“四弟不也是,天生肚里能撑船,大而化之,不拘小节。”
      “咳,我那是懒得理他们。”说完也笑起来。
      叔宝拍拍他的腿,道:“这是帝王的气度。”
      咬金一咂嘴,心说你是故意怄我呢,哪壶不开提哪壶。可是话头偏偏掰不过来,只得顺着问:“这大晚上的,你们商量什么呢?”

      叔宝看看他,也知道他是没话找话,可天子问话,如何能含糊呢,只得硬着头皮,从天下局势讲到演兵布阵,从纲纪法度讲到调兵遣将,从大哥要制新药到三弟要设星盘,从五弟要重排英雄谱到罗成要添新衣裳。
      说到一半,咬金早已神魂飞越,畅游异乡去了。

      那一年的斑鸠镇铄石流金,酷暑炎炎,一连数日无雨。一天半夜,蝉鸣乱耳,咬金热得难眠,摸黑出来,寻到镇外的西瓜地里,饱食一番,解了渴,却没了睡意,不想回家,便沿着田地漫步,鼓着肚皮,手里扔举着半个西瓜,心满意足,逍遥惬意,胡乱哼着小曲,忽然之间,扑通一声。
      水声轰隆隆巨响,直灌进鼻腔耳孔,头上仿佛吃了一记闷棍,扑腾两下,浑身却使不上力气。那满肚子的西瓜直顶的他胸口胀痛,搅得肠子颠倒,心想,完了,乐极生悲。娘哟!我这一去,你可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身边水波大动,有双手抓住了他的身子,而后搂住他的腰。
      呀哟妈呀!咬金大急。龙王爷爷!你可别搂,我这西瓜肚要炸啦!
      脑中嗡地一声,呜呼哀哉,昏死过去。
      再醒转时,他已躺在岸边,摸摸身边的人,迷迷糊糊叫了声龙王爷爷。
      那人就笑了,笑声听着是个少年:“咬金,傻啦?”
      咬金睁开眼睛,刚要开口,腹中一阵翻滚,侧个身,哇地一口吐了个稀里哗啦。
      他蹭蹭鼻子,说:“叔宝啊,你真是个好心肠,我叫了你爷爷,你都不占我便宜。”
      叔宝光着膀子,笑呵呵地使劲拍他的背,又帮他吐出点水,再帮他也把湿衣裳脱了,搀着他慢慢地走。
      咬金问他:“你怎么找到这了?”
      叔宝道:“干娘找不着你,可急坏了。回去你就说你睡着了,我找着你,跟你一块下水玩了玩,千万别说淹着了。我刚才都被你吓着了。”
      咬金点头答应,叔宝笑着,水光映在他的眼底,明亮亮一片。

      这边瓦岗寨里大元帅秦叔宝已说得口干舌燥,再说不动了,只得停下来,眼巴巴望着分明心不在焉的天子。
      咬金猛地回过神,扭头一看,元帅微笑着,月光映在他眼中,明亮亮一片。好像从回忆里走出来似的。
      斑鸠镇一别,再相逢时,模样都变了,只是当时若仔细看看这眼睛,也不至于认不出来啊。
      咬金思来想去,又要走神,叔宝却熬不住,打了个哈气。
      咬金乐了:“哟,二哥,困啦?”
      叔宝喉头咽了咽,总算压过一阵干疼,仍带着笑:“没事。四弟啊,我说了这么久,也该换你说说,你刚才都想什么啦?”
      “哦……”咬金拖着长音,也有些困了,心眼转不过来,也省的麻烦,便老实交代,说想起了当年叔宝救他一命的事。
      “当时我就想啊,我老程是有些福气。诶,对,我还没叫你一声恩公呢。叫你陛下的没有,叫你恩公的可不少呢。来来,恩公受老程一拜。”说着就来胡闹。
      这成何体统,叔宝赶紧托着他起来:“四弟!咬金!别闹。”
      这一声“咬金”,听得老程通体舒坦,当下眉开眼笑,老实坐好。
      只听叔宝说:“咬金啊,若不是干娘收留我母子二人,我二人早已不知生死。这份恩情,叔宝一生都还不完。再别提什么恩公啦。”他垂下眼,也回忆起了往事,“后来我去了书馆,再回来,才知道你母子已去了历城。你也没留下个音讯,我也无处投信。”
      咬金有些迷糊了,晃悠着身子:“你写信我也看不懂。”
      “找个人念给你啊。”
      “你哪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叔宝听出他耍无赖,那一丁点气也都化成笑,无可奈何摇了摇头。
      咬金拱拱他,道:“二哥啊,如今你这心思可有些深沉,喜怒哀乐都藏得好,我老程可看不懂了。”
      叔宝笑道:“得,我也看不懂你,何时学了这门斧头功啊?”
      咬金呵呵笑起来,拎着斧头跑到庭中央,月下独立,道:“二哥!你且看好!”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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