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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苦命鸳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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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苦命鸳鸯
后门那边撤得差不多了,秦叔宝做个手势,招呼围子上的兄弟们也边打边撤,绕个坡顺着小路去和大部队会合。
兄弟们有一搭无一搭地放枪,敌方的蹚将听着,知道这头要撤退了,也慢慢地靠拢过来,雷声大雨点小地意思意思。
土匪杆子间的战斗便是如此,一方进一方撤,便打不起来。一放进一方守,才会发生战斗。各自都是为了份血汗钱,为不同军阀势力、这个帮那个会卖命,可又说不准哪天这些势力揉到了一块去,谁也不愿真的和谁结仇。再说,秦二哥的名气,那是一面移动的旗帜,有一呼百应的能耐,谁会去招惹他呢。
唯一有点冒险的就是从围子上往山路跑的这一段,无遮无拦的,横飞的枪子不长眼睛,嗖嗖地追魂夺命,蹚将们也嗖嗖地脚下生风,口里念着徐三哥教的口诀:天灵灵地灵灵,三太子您快显灵,借您一对风火轮,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王伯当听着这词,觉得像狼牙棒掏耳朵那么难受,眉头都拧起来了,忍不住喝道:“这谁写的,狗屁不通。”
徐懋功捋着胡须,忽然回头对谢映登说道:“小谢啊,哥哥我有个事要托你办——”
他话说到一半,身后的王伯当闭着眼睛大声念道:“天灵灵地灵灵,三太子——”
徐懋功悠然地一笑,对谢映登说:“算了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谢映登天真地“诶”了一声,走回王伯当身边,愉悦地说:“你瞎念什么呢?念这有什么用。你得念‘道可道,真可道也。’”
徐懋功僵着笑容抖着拂尘,心想这个险恶的世界啊,真是一刻都不能心软。
秦叔宝跑出几步,发现程咬金和罗成落在最后,扯着那杆猎枪不知道在嘀咕什么,看见他回过头来,向他摆摆手,让他快走。秦叔宝走了一段,又回头来看。程咬金松开了枪,向着远方指了指。罗成握稳了枪,滑膛托杆射击一气呵成,砰一声百步穿杨,打在敌方蹚将藏身的大石头上。紧跟着又是一枪,碎石漫天尘土飞扬。
程咬金朗声喝道:“憋崽子听着,以后爷爷下围子,谁再敢聒噪,谁那脑袋就跟这石头一样,见得着壳见不着浆子。”
对面的蹚将隔着厚重的尘土毫无目标地回骂。
程咬金嚷痛快了,啐了一口嘴里的土,嘻嘻哈哈地向众人跑来。
众人听见枪声都回过头来看,也跟着痛快地笑骂了一回。
秦叔宝不动声色,目光跟随着罗成,看他用没受伤的胳膊撑着身子,翻越忽高忽低的土坡。叔宝回过头,正对上王伯当的视线,各自心里有数,这位公子爷可不简单,练的是军人的把式。二人心照不宣,接着赶路。
尤俊达望着跟上来的程罗二人,笑容有些困惑,摇了摇头低声念叨了一句“邪性了”。
秦叔宝也觉得蹊跷,参不透,那两个不搭调的人是如何在短短的几天内建立了友谊。
众人赶上了大部队,中午的时候盘在半山坡休息,刚生起火要烧水,只见尤俊达慌慌张张地跑过来问:“看见四哥了么?”
单雄信个头高,站在坡顶环视了一圈就尽收眼底了,摇头说:“没有。”
众人心头一沉,这荒郊野岭的,指不定野去哪了,就都傻看着单雄信伟岸的身躯,仿佛他有一双鹰眸,能一览千里之外。
单雄信皱着眉说:“看我有啥用?说了没有。诶,二哥,那个罗成也不在。”
秦叔宝心想那是一定啊,那俩人一个福星高照一个艺高胆大,凑一块天下无敌,哪能闲得住啊?他吸了口烟,淡定地说:“等等吧,等会饿了就回来了。”
他说得有理,可总叫人觉得哪里不对,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谁嘴欠,补了一句:“不会是刚才惹毛了对面,被人逮去了吧?”
尤俊达一跺脚:“得,我找找去吧。这老程啊,满嘴跑舌头,早晚得吃亏。”
众人心说,老程有一半的技艺不是和你切磋出来的吗,可又不好给他添堵,就憋着没说。
王伯当厚道地挺身而出,说:“还是我去吧。”
众人觉得靠谱,就把尤俊达留住,换王伯当去,给他牵了一匹快马。
秦叔宝郑重地交代道:“万一有事先回来报信,别轻举妄动。”他顿了顿,思考后面的话要怎么说。
王伯当接口道:“要是有危险,我先把四哥带回来。”
秦叔宝看了他一眼,迅速地点点头。
众人交头接耳,无不佩服,都说秦二哥讲义气,为了兄弟忍痛割爱。
王伯当心里却明白,那罗成身手好得很,方圆几百里这些野生的阿猫阿狗奈何不了他。怕只怕啊,是军队的人来找罗成,白白地把程咬金搭了进去。
谢映登刚生完火,拍掉手里的灰,也站起来。
王伯当拦住他,柔声说:“你歇一会。我去去就来。”微笑着摸了摸他的脸,转身走了。
谢映登望着他的背影,莫名地不安,抬头看湛蓝的天空中一抹七彩祥云,分明的吉兆,心中为何如此惶惶呢?
众人见秦叔宝面色凝重,好心地安慰他,天涯何处无芳草啊,吉人自有天相啊。不知谁顺嘴问了一句,那罗成是什么来历啊。
叔宝说,不知道。
众人大惊,七嘴八舌地问,没搞明白?没摸清底细?
叔宝正在思索罗成可能来自哪边的军队,来他们的土匪杆子有何目的,和李渊的军队会有什么利害关系,又或者自己曾和他在哪里相遇,一时间千头万绪,脑子里忙乱得很,懒得解释,微微一笑说:“搞了摸了,没清楚明白。”
众人正在琢磨他的话,就见一骑白马向着他们奔来,那马膘肥体壮,毛皮锃亮,正是罗成的那匹马。跑到近前,程咬金跳下来,怀里抱着一只大白鹅,他使劲地摇头,呼哧带喘地说:“先别问,听我说,王伯当被虹霓寨的人给抓走了。”
这一下炸开了锅。谢映登手一抖,咣当一声,一锅开水全泼在了火上,手都烫红了。他盯着蒸腾的水雾眨了眨眼,走上几步,攥住了那匹白马的辔头,直望着秦叔宝:“二哥,马借我一用。”说罢也不管秦叔宝答不答应,牵了马就走。
“慢着。”秦叔宝一把按住了马头,转过身来问,“虹霓寨是什么东西?虹霓关那村子改叫虹霓寨了?”
徐懋功跟他解释说,他不在的这几个月,周围几个村子的年轻人劫了几回道,抢了几十杆枪,纷纷做了蹚将,把村名改成了寨名,什么虎牢寨啊、虹霓寨啊云云。在这遇上了,估计是听说城里闹了革命,赶趟凑分的。
赶趟凑分,那是说得好听。说得不好听,就是趁火打劫,从那些乡绅土豪旧官兵那抢银子粮食兵器弹药,白手起家的蹚将都是这么豁出命地干。
秦叔宝问,军队或者青帮有没有给他们填枪啊。
徐懋功眯着眼睛摇摇头,芝麻大的寨子,仗着地势才存下来,军队青帮不往山里来,要他们有什么用,顶多是和大刀会的残党打连连。大多还是老实庄稼汉,等着咱们回去要来投靠的。
秦叔宝又问,要来投靠咱们,怎么把王伯当劫去了?
程咬金撇撇嘴,清了清嗓子:“是这么回事。虹霓寨的人里面有个小娘子,是寨主辛文礼的媳妇,叫玉梅。那虹霓寨的人一个个长得歪瓜裂枣的,小媳妇看见王伯当,就跟看见神仙下凡一样,俩眼睛都放光。那辛文礼呢说了几句不三不四的话,王伯当一怒之下,就把辛文礼给射死了。”
众人听得眉毛直跳。徐懋功问:“真射死了?”
“可不是真射死了。”程咬金苦于抱着白鹅,比划不得,“脑门上戳了个窟窿。”
徐懋功又问:“那王伯当是怎么被捉去的?”
“那玉梅一眨眼成了寡妇,悲愤交加,带着她那几个丫头,下手那叫狠啊。王伯当呢,好男不跟女斗,就被擒去了。”
尤俊达叹道:“红颜祸水啊。”
程咬金笑问:“你指的是哪一位?”
谢映登早听不下去,牵着马头说:“二哥,让我去吧。伯当要是没事,我就救他出来,他要是有事,我也不回来了。”
“得、得,你先打住。”程咬金把大白鹅往谢映登怀里一塞,“这可是大伙的晚饭,飞了跑了唯你是问。”又对众人说,“先别急,那罗成老弟悄悄跟着他们呢,万一他们要对王伯当不利,他再想办法。我那杆枪也给了他了。”
秦叔宝一皱眉:“他没跑?”
程咬金一笑:“他哪舍得跑?”
“他也不认路啊。”
“虹霓寨的人认路不就得了。”
“他一个人应付得了吗?”
“那咱赶紧去支应呗。”
秦叔宝一想也是,他肯定是被这一档接一档的事弄糊涂了,不然怎么就问了这么一箩筐的废话呢。只是这事情中的哪一环,都让他觉得不可思议。可转念一想,他遇到的这些人,一个个胆大包天敢想敢为,活得潇洒奔放无拘无束,还有什么比这更宝贵呢?这么一想,便涌上了一股热血。当机立断,大部队押着货回瓦岗,他们这群兄弟带着一队蹚将,今晚就在虹霓关安营扎寨。
虹霓寨挽着白帷,灯笼上裹着白布,空中飘着素纸,天上一轮下弦月,凄凄冷冷地照着。辛家大宅的灵堂传来诵经的声音,隐隐约约夹着些悲切的哭泣,空气中弥漫着香烟烛火的味道。
辛家后院的一间小房里有个铁牢,除了几根竖着的铁框和框上那一把硕大的铁锁,更像是一间客房。炕上铺着被褥,桌上供着酒菜,点着一盏油灯。
王伯当坐在炕上闭目养神,不一会听见门口有响动,那玉梅的丫鬟又来游说了。
“伯当小爷,您饿不饿啊?这酒菜都凉了,我们奶奶让我给您换新的。”小丫鬟将小碟子小碗小酒壶从铁栏间放进去,旧的撤出来。
王伯当睁眼一瞥,半睡半醒的样子,说:“姑娘,我一个大老爷们,这小碗用的不痛快。”
小丫鬟笑:“爷啊,您早点答应了婚事,往后我们天天大碗酒大块肉地供着您。”
王伯当也笑:“你们老爷尸骨未寒,还没下葬呢,这婚事也办不成啊。”
“一码归一码。您这是答应啦?”
“你先让我看看你们的碗够不够大,我吃着痛不痛快,再说答不答应。”
“您肯吃我们的饭啦?”
“我又不是神仙,哪能不吃不喝啊?”
小丫鬟听他松了口,很是高兴,却不急着走,说道:“可不是嘛,我们奶奶也说了,您虽然长得跟个神仙似的,可毕竟是血肉之躯,哪能不吃饭呢。”
王伯当淡然地点头,记起程尤的某段对话,顺嘴溜说了:“吃喝拉撒放屁打嗝生疮长癣,一样都不能少。”
“哎哟您这话可别让我们奶奶听见。”
王伯当困惑地说:“怎么?你们奶奶不准人吃蚕豆,不让人上茅房?”
小丫鬟大窘:“爷,您挤兑我干什么呢?咱不说这个了行么?”
王伯当也觉得欺负一个小丫头,实在没有什么可得意,就不再废话,只搬出最初那套说辞:“婚姻大事,得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情我做不了主。”
“爷啊,我们给瓦岗的几位爷送过信了,可他们把信给烧了。要不您亲自写一封。”
王伯当笑了:“信都烧了,那就是我的哥哥们不乐意啊。”
小丫鬟道:“几位爷肯定是觉得我们逼您,才不同意的。您亲自写的肯定不一样。”
王伯当敲了敲铁栏杆:“我的哥哥们明察秋毫啊。”
小丫鬟没辙了,只好说:“爷啊,您打死了我们老爷,这事您要是不同意,我们只能叫您偿命了。”
王伯当觉得这车轱辘话说得好没意思,干脆闭上了眼睛。
小丫鬟也只好无功而返了。
王伯当闭了一会眼睛,听见门口又是一阵响动,却与上一次不同。他的嘴角忍不住地往上翘,睁开了眼,眼中已是与刚才截然不同的神采。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面对谢映登时,与面对天下人时,几乎成了两个不同的人。
屋子里那盏细小的油灯随着门外夹进来的风忽明忽暗,火光在两双明亮的眼眸中跳跃。这一对苦命的鸳鸯隔着铁栏,交换了一个急切的吻。
铁栏上的灰蹭在了两人的脸上,彼此伸手抹了抹,都笑了。
谢映登戳戳王伯当的心口:“红颜祸水。”
王伯当捉住他的手指,问他:“信是你烧的?”
谢映登理所当然地“嗯”了一声,低头撬那个硕大的铁锁,他专注地、小心翼翼地不弄出声响。
王伯当满心的欢喜,趁着这会工夫入迷地瞧着他:“那以后,我也替你做主?”
谢映登又“嗯”了一声,忽然抬头,一脸茫然:“做什么主?”
王伯当靠近了些:“你说呢?”
谢映登明白过来,轻声笑道:“先逃出去再说吧。我可听见他们要给你下药,生米煮成熟饭呢。”他及时捂上了王伯当的嘴,遮住了王伯当接下来的几声大笑。
王伯当顺势亲了亲他的手掌心,说:“你说这人怎么会这么荒唐。”
“被你这张红颜勾了魂呗。”
“我可不是红颜,你没听说吗,我是生米。”
谢映登笑着抽回手,从怀里掏出一包药递给他,又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王伯当一边记着他的话,一边耍流氓。
交代完了,谢映登便不再说话,低头专心对付那把大锁,可那大锁十分的复杂,他也无能为力。
屋外传来几下“哒哒”地敲窗声,放哨的在催他走了。
谢映登似乎魔怔住了,充耳不闻,仍捣鼓着那把锁。
“小谢,快走吧。”王伯当轻声地催他,不由自主地收敛了几分笑容。
谢映登咬着嘴唇,捏着钎子的手有些颤,却不放开。
王伯当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又多了几分难过,笑容又减了几分:“小谢,该走了。”
谢映登用力地攥着钎子,抬眼看着他,眼底多了一汪灯火的光晕。
王伯当柔肠寸断,轻声说:“走吧,万一他们拿你的命逼我,我答不答应?”
“拿什么逼你都不能答应!”
谢映登猛地推了他一把,头也不回地跑出门去,带去了一阵风,将灯影拉得很长,也将王伯当的喜怒哀乐牵走了。
直到这一刻王伯当才有一丝后悔,不该图一时痛快,杀了辛文礼,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几封书信来回,轿夫抬着媒婆晃了几趟,这虹霓寨便白帷换红帐,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这一晚,离虹霓关不远的临时营帐里,按着麻将六筒的模样设了谢媒酒,红烛照得帐内灯火通明,女方的媒人送来几坛好酒,十几道好菜,热络地与席上的几位男方亲友聊天。
魏征和徐懋功这两个出家的老道坐在最后,闷头吃喝。大伙说您二位是长辈,怎能坐末席啊?这俩人就说这成亲都不从六礼,不看生辰八字,还管他谢媒酒的长幼座次?这话将媒人堵得一个跟头,也就不来招惹这二位。
这一桌子菜没一个合单雄信的胃口,他只好倒了一碟醋,夹一筷子蘸一下,吃一口皱一下眉。媒人的脸一转过来,他就起身换醋碟。
王君可只钟意一道菜,可惜桌上没有,也就无心吃喝,夹着豌豆练筷子功。媒人一过来,他就一摆手,嘴里念着,不能破功。媒人被他弄得一惊一乍,也不来打搅了。
程咬金和尤俊达各怀心事,食不下咽,干喝酒,沉默地坐在两个老道前面。刚才程老夫人请了个说媒的婆子来,交代他好事要成双,这次回了寨里,也得把他的亲给定了,给他说了个姓裴的姑娘。
什么好事成双,根本就是棒打鸳鸯。程咬金喝得满面通红,被那粗红的蜡烛照着,眼睛都跟着红了,好像那酒苦如胆汁,咽一口都那么难受。尤俊达原本就有点紫赯脸庞,这回更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无精打采。二人都是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
秦叔宝对婚丧嫁娶之类事宜一窍不通,脸上带着菩萨的笑容,可每次那媒人刚要对他说什么,他都恰巧扭过头去问罗成话。众人很关心他的感情生活,苦口婆心地劝过他,不要本末倒置,别光搞光摸,先弄清楚底细再说。秦叔宝这回是认了栽,知道他是跳进黄河洗不清。既然如此,他也就大大方方地跟年轻人眉来眼去。罗成也不示弱,毕竟年轻,精神头大,时刻警惕,秦叔宝问他的话,他总是答得滴水不漏。这一回叔宝又问他了,这虹霓关归了瓦岗寨,要如何设防啊?
他想了想,拿筷子蘸着酒,在桌画了张图,圈了几处地方,这要如何那要如何地说了一通,忽然一抬头,说:“你不练兵,设这么长的防线做什么?留两个人放哨就够了。”
叔宝说:“你一直劝我练兵,我也想练,可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多余的弹药。”
“没有弹药可以练体魄、练行兵布阵,或者招一些退伍的老兵、丢了饭碗的官差,光是庄稼汉,出去可打不过别人。”
叔宝无奈地叹气:“这样的人可遇不可求啊。”
罗成只好说:“你们这样边跑边打,人容易分散。好歹你也得有一支亲兵,专门跟着你。万一被逼上绝路,先把别的蹚将遣散,以后再召回来,带着一小队人进退容易些。”他凑近,压低声音说,“你带着整编过的队伍,以后投军队也方便。”
叔宝也压低声音:“那你说按军队的方法,这支亲兵要怎么练?”
“按军队的方法——”罗成忽然住了口,看了叔宝一眼。他刚才有些渴,多喝了几杯酒,脑子里有些轻飘飘的,险些说漏了嘴。
秦叔宝在他耳边说:“你是哪边来的,不能告诉我?”
“不是说过了么,我只是个学生,有几个哥哥在当兵。”
秦叔宝撤开距离,望着年轻人平静的侧脸,被满帐的喜色染得有些红,微微地叹了口气,说道:“票房又往你家里送了一次信,过两天你家里人就会来接你回去了。”
罗成吃了一惊:“你怎么不问我一声?”
叔宝笑道:“哪有绑票的和肉票商量的道理?”
罗成怔了一怔,错开了视线,心中千回百转,却又无可奈何。他的身份说起来很容易,‘我是司令官的儿子,和你是表亲的关系,听说你要被斩首,奉了母亲之命来救你’。只是这话说完,也就该道别了。秦叔宝知道他的身份,一定会千方百计地送他走。
可他心里也明白,哪怕不说身份,他也早晚要走的。他是司令官的独生子,不能和一个土匪头子厮混一辈子。至于他们之间那段经年往事,秦叔宝记得也好,不记得也好,知不知道是他都无关紧要,什么也改变不了。这段短暂的重逢就要到头了。
他黯然地笑了笑,然后认真地望着秦叔宝的双眼。
帐外传来袅袅笛声,众人都不再说话,望着帐内一根根的红蜡,流下千万条的泪。没有了土琵琶相和,那笛声是那么凄凉。那朴素缠绵的歌词,都显得那么寂寞。
弹着我心爱的土琵琶,亲亲你红缨缨的嘴,你我本是同林的鸟,怎能够一个伯劳一个飞燕。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