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最好 ...
-
在绽放新绿的枝头结出花苞的春末时分，立海大附中结束了所有的考试。
一年一度的假期仿若没有什么区别，却又有了真切的不同——
所有的一切尘埃落定后，立海大的三年级生，终究毕业了。
偌大的网球场骤然空了，全然没有以往连假期都被训练项目占满的喧闹氛围。
仿若是新部长还未适应自己的新身份，却也没有人呵斥着告诉他该怎么做了。
一片寂静中，唯独平日较少使用的室内训练场地还有些许人气。
空旷的训练场回荡着轻音乐，勾起因陷入假期而起的慵懒，行差踏错的缭乱步伐彰显着并非所有运动皆与舞蹈相通的真理。
轻缓的乐声中，不时传来身体碰撞声和吃痛的呢喃——来回往复的全是还未完全定性的少年声音。
两两成组练习的人，是立海大的新部长与曾经的正选们。
“……能不能不练啊？毕业舞会什么的……浮夸得像是冰帝的余兴节目啊……噗。”话音以泡泡糖的破碎声作为结尾。
正低头盯着脚尖，专注于不能踩脚的桑原点头赞同，却在脑袋的起伏间对上幸村的视线，瞬时僵住，踏着来不及退开的步伐被丸井踩个正着。
乐声短暂的停顿后，轻柔的乐曲循环着重新来过。
在幸村环视下，噤若寒蝉的少年们踏着几乎听厌的旋律继续一板一眼地进行着练习。
抱怨归抱怨，没有人提出明确的异议。
举办毕业舞会是立海大附中学生会的决定，众人只能选择参与或不参与。
若在纠结中，对比一下青学与四天宝寺曾经举报的联校活动，还能从中体会出些许庆幸。
浮夸又老套也勉强吧——毕竟即使以「搞笑」为终极目标的表演者众人不在意，却依然让以真田为首的立海大群众看见广为流传的「白石姬」等活动照片时感到一阵恶寒。
音乐再次停止的刹那，幸村看着撞成一团的柳生和仁王，捧着水杯走至柳莲二的身旁。
“连柳生也练习得不顺利，是分组不对吗……莲二。”轻缓的语调里满是真诚的疑惑。
柳的视线尚未从练习的众人身上收回，闻言只道，“是性别问题。”
幸村张了张嘴，发出一个无声的音节。
舞蹈集训已有几日，柳生是其中唯一一个略有舞蹈基础的。之所以至今亦练习得跌跌撞撞，并不完全因为仁王不配合。
初时为了筹备舞会，特地邀请的舞蹈社的成员来进行舞蹈培训。彼时众人皆有女伴，练习过程虽不完全顺遂，但舞蹈水平也因不断重复既定的舞步，有了长足的进展。
而今，两两相对的少年们，注定其中之一所需的舞步配合与之前练习相悖。
幸村沉默着，仿若陷入了几日前的回忆。
最开始的接洽中，舞蹈社的社长不可谓不热情。
不仅当下满口答应，还迅速召集了社员，当日下午就开始了舞蹈集训。
挑选完合适的乐曲，从基本的舞步开始进行集训，甚至连因不苟言笑而在组队时落单的真田都由身材高挑，身高也恰好足以匹配的社长自告奋勇地接收……初时的舞蹈练习的确是事半功倍，顺利非常。
“——预测到事情的走向，所以莲二你才说「真是糟糕的巧克力」。”幸村在回忆中恍然，柳的神色却如最初一般纹丝不动。
“只是因为赠予的对象不合适。”放置在不远处的笔记本未曾有任何相关记录，然而事情的脉络依然十分清晰。
舞蹈社的社长带来了很多零食。
美名其曰在练习期间补充能量。
丸井与切原等人十分高兴，欢欢喜喜地在休息时间狼吞虎咽。
而待到舞蹈社社长在一堆蛋糕饼干之中，掏出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递予真田时，融洽的气氛却瞬间微妙起来。
若之前的一切铺垫都可算作平常，但这般举动，就已是司马昭之心了。
网球部众人凝神静气地围观着他们惯常十分严肃的前任副部长，却见真田没什么表情变化地略过递自眼前的巧克力，径自打开自己的水壶喝起水来。
这个插曲似乎未曾引起丝毫波澜。
然而接下来的训练中，不时传来舞蹈社社长的低声痛呼。
一日的舞蹈练习结束后，没有瓜吃的众人蓦然听闻一声质问，“这是真田君你的拒绝吗？”
指的之前练习顺利的真田突然陷入踩脚旋涡，女伴那双穿着单薄舞蹈鞋的脚被踩得狼狈不堪。
“……虽然不喜甜食的当事人或许不记得，但她的确在真田收到的巧克力榜单上占据头名。”柳望着舞蹈社社长带领社员离去的背影，语调平板地进行着事件概叙。
幸村与柳并肩望着同一方向，“我好奇的是……莲二，你为何连巧克力榜单的数据都收集？”
仿若涉及资料收集的隐秘，柳对这个问题不置一词。于是幸村轻叹了口气，换了话题，“以笨拙的踩脚方式作为拒绝真是匪夷所思……真田是故意的吗？”
“也许……”柳事不关己地缓慢回道，“是害羞了。”
幸村颔首，似是对这个结论表示赞同，随后却蹙起眉，略有些苦恼地道，“外援是不可能的了，恐怕接下来的练习，都得靠我们自己。”
按部就班的舞蹈练习接近尾声，毕业舞会转瞬来临。
身着礼服前来舞会串门的网球部新任部长穿梭于各式餐点间，任由不远处的舞池灯光明明灭灭。“不就是舞会吗！有什么了不起。兴师动众练了那么久的舞……嘁，大不了就不跳舞啊！”
“你抱怨什么……练到最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不就是你和仁王吗？”丸井的视线亦流连在精致的糕点之间，蓦地伸手从切原手中一截，“啊，这个！我要吃草莓蛋糕！”
刚捧起餐盘还来不及挖上一勺就被夺走，切原气急道，“丸井前辈！还我！”
丸井一边将蛋糕往嘴里送一边潦草地挥手，“来蹭舞会的小后辈低调点，自己再去拿一份！”
舞池的边缘，幸村放下只啜饮了一口的饮料，“无论如何，这也是我们的毕业舞会啊……”他环视着错落在迷离灯光中，辨不清面目的网球部成员，“舞总是要跳的。”
“跳舞！不能松懈！”真田应和着，带着如临大敌的严肃神情，率先步向舞池。
柳生将手中瑰丽的饮品一饮而尽，放好高脚杯，刚跟着踏出几步，便有人猝不及防地牵上他的手。
来人长发散落，另一只手环上他的肩膀，低垂着头倚在他的颈侧，以一种极度暧昧的动作将他带进了舞池。
灯光暗下，舞曲奏响——
省去邀请舞伴的步骤，在旋律响起的那一刹那，柳生开始了毕业舞会上的第一支舞。
这是一首恰好练习过的曲目，亦步亦趋间，生疏的两人仿若也逐渐培养出默契。
短促的高音后，舞曲的节奏加快，下一刻，即是一个回旋。
柳生放开环绕在舞伴身侧的手，与之相牵的手臂前送，对方顺着他的力道扬起长发，退后几步做了一个漂亮的旋转。
待旋律渐缓，舞伴踏着节奏回身，原本扶于肩膀的手顺势绕上柳生的脖颈，温热的吐息丝丝缕缕落在了耳侧。
柳生在低缓的节拍中退出合适的距离，原本一直垂首埋在他颈侧的舞伴终于抬起头。
近在咫尺的眼眸在闪烁的灯光下映出璀璨的高光，对方直白的视线几乎与他齐平。
柳生松开为了退出距离而临时扣于对方肩膀的手，却没有落回腰际，而是在缓缓地顺着对方修长的脖颈上移。
继续着不合时宜且违背绅士风度的动作，最终，柳生的拇指落在对方的唇际。
带有薄茧的指尖划过柔软的唇瓣，下滑些许，而后在唇下的某个区域反复按揉。
指下的动作轻柔，力度却不小。被揉搓的皮肤泛起与旁侧白皙色泽不同的浅红。
柳生没有退开，却蹙起了眉。
维持单手揽着对方的姿势，柳生克制着不让自己刚离开对方脸颊的手落在耳畔。
足下的步履应和着音乐，柳生依旧蹙着眉，仿若在思索什么。
许久，他斟酌着语句终于开口，“——定妆做得太差了啊。”
话音落下之时，开合的唇却没有及时停下。
曲毕，晦暗的灯光亮起些许。
那是一个没有发出声音的名词。唇瓣开合的弧度熟悉得能够让人洞察他说的是什么。
——仁王君。
泛红的皮肤周围是斑驳的粉底痕迹，在晕开妆的区域中，有个细小的墨点，就像笔不小心戳上去般随意，却在主人惯常勾起唇角时都仿若带着恶劣的意味。
一颗熟悉的痣。
仁王合上相册，不可置信道，“是这样的形象吗？我完全不记得毕业舞会时我是这个形象啊？！”
言辞中仿若包含着往事不堪回首的难过意味。
在他方才翻过的最后一张相片上，昔日身着规整礼服参加舞会的网球部成员中，混入了一张妆面斑驳显得十分滑稽的脸。
柳生俯身将被翻乱的几本相册拾起，齐整地放回书架，对于此般大惊小怪怀疑人生一般的灵魂质问不置一词。
没有得到回应的仁王挑了挑眉，突然想起了什么般，蓦地问道，“……最好的舞伴？在毕业舞会上，你跳过几支舞？”
柳生自书架前回过身来，抬手扶了下未曾下滑的眼镜，“你说呢？”
“喔——”仁王恍然，拖长了语调，唇边的笑意再揶揄不过，“原来当时，我收到了一句告白。”
光阴转瞬顺着指尖发梢擦过。
世间诸事是否都要历经千万般波折？似曾相识的场景，倘若不曾物是人非——
却又要历经多久。
「我最好的舞伴。」
最终才发觉，那句多年后在玩笑性质的交锋中寻到落点的话语，重点却不在于「舞伴」。
而在前缀。
在化于风中的千万个日夜，在眺望不到结局的时光尽头。
我之所遇，唯你最好。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最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