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仁）竹年》苏竹

3、2nd。

　　那是一间布置简洁的公寓。
　　木质地板，淡蓝窗帘，衬着白皙的墙面，拼凑成不甚规则的浅系色块。
　　卧室的窗台是唯一没有帘帐的地方，向南。齐整地摆满了盆栽。旁侧，是供植物攀爬的木制框架。藤蔓交缠着向上蜿蜒，覆盖了棕色的木架，延伸成葱郁的苔绿色。午后时分，阳光透过成片的枝叶映在白皙墙上，斑驳成碎影，扩散出浅色的柔光。
　　而今，却已是华灯初上时分了。
　　将浴室的灯关上，公寓陷入了混沌不明的黑暗。
　　额前和耳侧的发被沾湿了些许，周身还遍布着氤氲的水汽。
　　柳生戴上放在旁侧的眼镜，没有开灯，凭借感觉，于黑暗中走回房间。
　　卧室壁上，是窗外透过枝叶洒下的细碎光点，伴着夏季的风，晃成飘摇的亮斑一片。

　　蓦然响起的Totentanz钢琴曲。
　　与之伴随的是手机发出的蓝色荧光。
　　Totentanz在片刻后停止，唯有蓝光还闪烁着提示有新信息。
　　取过手机查看：一条未接来电，两则信息。显示着同一个号码。
　　点开第一则，是简短的留言：柳生君后天15：00有空吗？到时帮忙接待下F大的交流生，麻烦了。
　　第二则的时间稍稍延后了，应是觉得第一则有所遗漏才发的：下次G大的交流生，如果需要，我也会帮柳生君接待的。
　　署名是沢井。
　　柳生没有立即回复。
　　片刻之后，手机的微光暗了下去。
　　关了信息，看屏幕跳转为待机画面，却蓦地想起幸村所给的纸条还未曾自衬衣中取出。
　　将手机放回原处，离开卧室，开了灯找寻已经换下的衣物。
　　衣物按习惯放在边角的台架上，却仍旧被溅湿了些许。浸染在温热潮湿的空气中，再接触时，已经多了些许柔软的触感。
　　翻出那张叠得齐整的纸，摊开。
　　边侧的字迹被微微晕开，却因是简单的数字，还尚可辨认。
　　估计了一下数字长度。
　　……手机号？
　　心下想着，再次把那串数字扫视一遍，重新叠好，然后出了浴室，将手中的纸送入了垃圾桶。

　　离正式开学还有两天，正值新生报道分配宿舍的时候。柳生为几位新生指明道路以及简短地说明了今日的流程，一抬眼便看见了正在四处张望的沢井。
　　“柳生！”对方在张望了一会后发现他，迅速地踱到他的面前。“我就知道你不会迟到的。”
　　柳生惯性地调整了下眼镜，神色淡淡。“我什么都不曾答应。”
　　“拜托……”完全没有昨日发信息时一本正经的样子，沢井苦着一张脸。“我的论文被退回来了，开学前要重交一份，实在是短时间内找不到人帮忙……”
　　“嗯。”柳生应了一声，再开口时只说了两个字，“人呢？”
　　“……”东张西望了一会，沢井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树道，“在那。”
　　顺着指点望见靠树站着的修长少年，柳生对着沢井点点头，“我知道了。”
　　“那就拜托了……”沢井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简单地介绍了下对方的情况，便匆匆走了。看他手中还捏着资料，想必的确是被论文搞昏了头。
　　正打算向树下走去，却蓦地听闻一声闷响，接着便是唰啦一声。
　　柳生转头望去，只见沢井手中的文件四散，边低头喃喃着“对不起”的道歉，边弯下腰去拾散落的文件。
　　被撞的女生口中也依稀念着抱歉的言辞，却像察觉到什么，突然朝柳生的方向看来。
　　柳生迎着视线对其略微颔首，对方回点了下头，牵强地扯动唇角，露出有些不自然的笑容便立即错开视线，蹲着帮沢井收拾资料。
　　移回目光，柳生走到那棵树前开口唤道，“柏叶君？”
　　少年原本低垂的眉眼望向柳生的方向。
　　不过两米开外的距离，隔着阳光与树影，明暗不接的两个世界。
　　“是。”对方打量了他一会，回答道。
　　“由于沢井君有些事需要处理……暂时由我接替有关F大联校的交流事项。”
　　“嗯。”对方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情绪，只是微躬着身，扫视着周遭的环境，百无聊赖地发表着自己的意见，“不过……我刚刚已经草草游览过校园了，如果接下来还是观赏，也没有什么意义吧？”
　　“那么，柏叶君认为……？”未完的话，意思已表达得足够明了。
　　“这么热的天……”拖长的散漫语调，柏叶跨出几步，立在阳光之下，“不如……去吃蛋糕吧。”
　　墨色的发，随意地散了些许在额前。明明是平淡无奇的面容，却在笑起来的时候，有了些许蛊惑的味道。
　　柳生微笑了下，不置可否。
　　“可以。”片刻之后的回答。算是接纳了对方的提议。
　　伴着交流生一同经过沢井身侧，隐约听闻“加藤？真是抱歉，刚刚没有注意……”“怎么了，论文还没有写好么，这么匆忙……”的寒暄。
　　柳生俯身，帮忙拾起了最后几页散落的文件。

　　午后的咖啡厅并无多少人，令人留恋的安静。
　　墨发少年面前摆着还未开动的蓝莓蛋糕以及一杯红茶。
　　少年不客气地打算对蛋糕下手，却突然停下了动作。
　　“柳生君不吃么？”视线移向对方面前仅有的一杯阿华田。
　　“嗯。”平淡地应了一声。
　　“这样啊……”少年有些遗憾地叹息，“沢井君说这里的蛋糕很好吃呢，柳生君不尝尝看？”
　　端起面前的阿华田，柳生的回答依旧不起波澜。“不必。”
　　“尝尝看吧。”少年说着，成功地阻止了柳生的动作。
　　手中的阿华田来不及凑近唇边，便已被一勺递自面前的蛋糕挡住了去路。
　　将手中的瓷杯放下，柳生看向对面的少年。
　　少年依旧伸着手，极有耐心地等待着，神情诚挚。勺中的蛋糕泛着淡蓝的鲜明光泽和浅淡的水果香气。
　　柳生没有动作，少年回望着他，亦不曾动。
　　那勺蛋糕依然固执地伫立在面前。
　　把目光从对方身上收回，柳生勾起唇角，就着对方伸自面前的手将蛋糕吃下。
　　“是不是很好吃？”少年问着，自顾自地又挖了一勺，仍旧递自柳生面前。
　　唇边的弧度更甚，柳生随和地接受了少年所谓的好意。
　　像是不断循环的过程，少年挖着自己的蓝莓蛋糕，却无一例外地送到柳生的唇边。
　　似是因距离过远而有所不便，少年移了位置。待蛋糕被解决大半时，少年已经坐到柳生身侧，手更毫不客气地勾过对方的脖颈，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
　　柳生神色不变，只是吃着本应属于墨发少年的蛋糕，对这看似暧昧的动作习以为常般的不以为意。
　　“看起来真的是很好吃呢……”少年感叹着，把最后一勺蛋糕凑近柳生唇边。
　　柳生没有吃下，微微偏过头，靠近少年耳侧。
　　“玩够了么……”漫不经心的声音，和着唇边似有若无的微笑，“雅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