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魔》猫尾葵

25、卧槽说好的黑化呢

　　风扬起漆黑如夜的斗篷，浩瀚闪耀的星尘在身后散落卑微的光。然而，没人有心思对位于地底的寒冰地狱最深处出现的异象表现出半分惊奇。
　　男人的脚步声好像是直接敲击在幸存者的心脏上，每逼近一分，绝望就放大一分。
　　瓦雷诺脸上一片灰败，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查看自己腹部裂开的伤口，温热的血液伴着宝贵的生命力迅速流失——耳边似乎传来凯瑟琳担忧的呼唤，随着贤者的圣愈术落下，一股股小小的暖流在伤口处不断地循环，模糊的视线中，只剩下一个傲然的身影固执地挡在面前。

　　卡修一步步自冰雪阶梯走下，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最前方的少年身上，无波无绪的眼眸终于有了一丝触动。那种微妙的感受，似乎并不是因为他的身体里流着与自己相同的血。在他刚出生的时候，自己就曾动过杀念，血缘这种脆弱的东西，从来就不能成为阻碍。
　　或许是那孩子脸上那执着又有些单纯的表情令他困惑，他终于平静地指出，“还要继续吗？你没有胜算。”不久前歪打正着地解除了血统封印的他目前还不能完全适应并掌控这股庞大的力量，而自己虽然刚刚从冰冻的深渊中醒来，但所拥有的力量和经验却依旧是巅峰。
　　佐伯平静地擦去嘴角血渍，冷笑，“自以为是的男人最讨厌了。”
　　突然，凯瑟琳惊呼起来，颤抖地说：“天哪，那是……”不可置信，恐惧和被背叛一般的愤怒糅合在一起，令她几乎呆掉。
　　阿尔法、贤者和暗黑精灵向她目光延伸的方向望去，然后，他们看到了往后的一生都不会忘记的画面——就在他们眼前，精致的人类少年变成了拥有血色双眸的恶魔。

　　无数次用枯瘦的手固执地撑着受伤的身体站起来，无数次被打倒，但下一次再站起来时，攻势却变得更为强硬凌厉。
　　不是错觉。他是真的，在变强。每一次承受伤害，都是摸索最高效的力量支配方式所付出的代价。
　　“为什么？那些卑贱的人类根本不值得你做到这个地步。”卡修困惑地望住佐伯，一只手强硬地抬起对方桀骜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向自己。
　　“够了！放弃吧。等再过个几千年，你或许可以凭借血统之力打败我。但绝不是现在，现在的你，还是太稚嫩了。”
　　“……”那孩子沉默不语，虽然近在咫尺的瞳孔中映着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但他知道，那里面没有他。一想到那略微迷惘无措的神情不是为了自己，胸口居然有一丝莫名的烦躁和酸涩。

　　他带着那孩子离开了灵魂被囚禁千年的寒冰地狱，重见天日的那一刻忍不住喟然长啸，雄浑的啸声在绵延的雪山之间响彻，犹如集结的号角。他回头俯瞰冰雪覆盖的岩下，无数巫妖、尸鬼和魔兽匍匐在脚下，漫山遍野，一直延伸到大陆尽头。
　　一切皆如蝼蚁。
　　我将缔造属于我的永恒的一切，阳光，空气，水，生命。我将为这个神创的腐朽的世界定义一种新的法则与秩序，让曾经背叛我的人尽情的颤抖哭泣。

　　那一年，魔法界迎来了导致魔法界最终毁灭的浩劫。而这一切的根源则来自于皇帝陛下。
　　元素城虽说不大，但却是魔法界的心脏，城住着的几乎都是有地位的魔法师。城中的大图书馆和魔法研究塔是魔法师们的圣地，每年都会有无数魔法师或魔法学徒不远万里来这里朝圣。今年情况却与以往不同。
　　皇帝陛下亲临，并且带来了一万轻骑。骑兵们都身着轻甲，面目隐没在头盔下，看不清表情。领主亲自出城，战战兢兢的接待这位杀伐决断的陛下。
　　令人没想到的是，仅仅只是一夜，元素城就因某种不为人知的目的从地图上彻底消失，只剩下一段焦黑的城墙。

　　“屠城？你还真做得出来。白兰……或者说，卡修。这才是你的真面目么。”佐伯不无讽刺地说。
　　“魔法这种危险又充满偏见的力量，本就不是人类应该掌握的。”卡修淡淡道，“拥有超出能力范围的力量，绝对是种灾难。他们该试着用用机械。”
　　他那认真的神情并不像是在开玩笑。这个男人，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的法则，将以魔法为基石的世界打碎重组。
　　卡修感觉到佐伯的视线，抬头正好四目相对，“别这么看着我。”走过去在他的唇角落下一个轻吻，“办完这件事，我会把这里的一切都交给有能力的人类来接管，然后我们就回魔界，再也不回来了。”
　　佐伯明显僵硬了身体，这个措不及防的吻令他感到迷茫。“我不记得答应过和你一起，你这样自说自话真的好么。”
　　“你到底在别扭什么？虽然你庇护那些卑微的人类的行为令我惊讶，但那无关紧要，我只要你高兴就好。”
　　“……我和活了几万年的老怪物无法交流。”
　　卡修笑着戳戳他的脸，表情悠远，“你应该知道，时间对我来说并无意义。”
　　“不。时间会消弭爱恨，带走一切。任何曾经珍视的东西，在时间的漩涡中都会支离破碎，氧化腐朽。就像我，几百年前失去凯特尔时的痛苦，到现在已经不那么鲜明，旅途中邂逅的生老病死也不过是瞬息而已。”佐伯顿了顿，微微叹息。
　　英俊的男人偏着头安安静静地听着，在提到卡特尔的时候眼底晦暗不明。
　　“呐。永生，其实并非幸事呢。”
　　卡修凝视着他的双眼，笑起来，他的眼神温柔，曾经沾染过的血与火的冷酷与杀伐在这一刻变得遥不可及。“或许吧。只是现在，我觉得很幸运。”
　　“当你年幼，我来不及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拥有你，但以后无穷无尽的时光中，我将以爱人的身份拥有你，而那个把你从我身边偷走并养育你的男人，他的时间已停止流动——无论你是否爱过。”
　　剩下的时间属于我，也只属于我。
　　少年不可置信地抬头，眼底是毫不掩饰的错愕。本来就对魔族的三观没有太多期待，但卡修直截了当的宣言还是相当令人震惊。
　　他停顿了好半天才艰难地蹦出两个字：“禽兽。”
　　卡修怔了怔，随后大笑着戳戳他鼓鼓的脸，“没错。血缘关系对魔族来说不具有约束力，他们是一群纵欲主义者，相信我，如果你在魔界生活，魔君们的私生活乱得可以吓哭你。”
　　“当然，这里面绝不包括我。”他洋洋得意，“虽说那个抚养你的男人给你灌输的都是一些毫无必要的道义，但我唯一认同的就是对爱侣的忠贞。”
　　表过态之后，卡修期待地望着佐伯，脸上写着大大的“求表扬”，在看不见的角度，耳根却可疑地红了。

　　以白兰陛下为首的自上而下的改革日渐达到白热化，严重地撼动了魔法界的根基。以魔法为依托的守旧派贵族和法师氏族们联合起来反抗由王权撑腰的野蛮而粗暴的革命。
　　佐伯最后一次见到凯瑟琳，是在法师氏族正式与皇室决裂的前一天晚上。
　　觥筹交错的晚宴中，一个美丽的女人身穿不合时宜的法师长袍，袖口绣着代表着高级魔法师标志的烫金的鸢尾花，冷冷地看着舞池里新贵族们跳舞。他们依靠着新兴的机械技术豪赚一笔，敛下不少财富。而古老的魔法氏族却无一例外地没落了。
　　在一旁观察了片刻，一个新贵大步走上前去。这个女人身上的骄傲令他忍不住想要将其践踏于脚下，于是寥寥数语无不夹枪带棒。
　　凯瑟琳心情本来就不好，脾气只有更差，顾忌着王室的力量不敢再为家族闯下祸端，忍得攥紧拳头，指节泛白。
　　“她啊，曾经是我的未婚妻呢。”新贵搂着一个温婉的美人，指着凯瑟琳哈哈笑道。“只不过是一个私生女，却没有一点自知之明，自视甚高地玩悔婚那一套，不过是比待价而沽的卖笑人好些而已……”那小姐依偎在男人胸口，以扇遮面地咯咯娇笑。
　　一整杯冰冷的液体突然从天而降，浇了新贵一脸。刚才还依偎在怀中的女子尖叫一声，赶紧退到一旁。
　　狼狈的男人满身红酒，白色衣物上全是污渍。抬头，就见一少年笑意盈盈地抱着臂，毫无诚意地说，“啊，真是不好意思。”
　　“你这家伙……”他恼羞成怒地挥拳打去，下一秒却发出了一声惨叫——手臂脱臼的巨大痛苦令他不断痉挛。
　　没人看到少年是怎么出的手。
　　漆黑的天台上。凯瑟琳望着皎洁月光下少年柔和的侧脸，终于开口，“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佐伯沉默地摇头。
　　“你再想想。”她急躁地说，“他们都说你是恶魔之子，是卡修寻找灵魂石的引路人，一定是假的吧，是吧？”
　　“骗人的吧，怎么会……”
　　佐伯平静地打断了她，“你心里早就有答案了，不是吗？就是你想的那样。”
　　凯瑟琳无力地垂下头，“为什么要背叛……我们不是朋友吗！”
　　“我怎么都不敢相信，突然间魔法师就像尸巫一样令人闻之色变，所有荣耀都被践踏脚下……一定是他做的吧？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这样下去，还会死很多人，流更多的血，直到魔法界毁灭为止。”
　　“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为什么不阻止他？”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看着凯瑟琳踉跄而去的背影，佐伯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像是悲伤，又像是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