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黄昏里》蓮恩

3、初恋情人

　　三
　　这赫正已看似悠闲终日无所适事，来到枫田小镇明着是来渡假的，实则还真是来渡假的。
　　就如前面所说，他每年都会出现在黄昏之家这个地方，所以知道他的人也不少，但也因为他终日无所事事，骑着个重型机车，穿着紧身黑色背心，脖子上栓了条皮绳，皮绳下坠着个星型银饰品，嘟嘟嘟嘟的机车声响划破夕阳晚风；惊醒围在树下下棋的，纳凉的，散步的，发愣的人们，各个有些恨然：老的感叹自己已逝的青春，摇头叹息。女的感叹没能被他『压』过，很是遗憾。年轻小伙儿恨他没事儿在那儿闲晃，抢了他们风采。
　　很坏，坏的扎眼。
　　众人虽然摇头叹息，但还是很喜欢看到他，他就长得好看呗！
　　在黄昏里，年纪大的管正已叫小伙儿，正云楼里办公的喊他土匪，而几个崇拜他的年轻男子则喊他『大哥』。其实正已比较喜欢『老大』『大当家的』之类的称号，听起来就像□□老大，或山寨主，但他毕竟是个读过书的文化少爷，怎么装屌耍酷，那骨子里流露的气质不说谎，少了风霜，没江湖味儿。
　　所以，话说回来，正已白天睡到日上三干，夜晚骑车在黄昏之家里游荡，每年都这样，今年也一样，那不，三月底到这会儿日子一晃就过了半个月。
　　这天，因为张姨事先知会，说北方大城市里派来了两位内科医生以及一位人事主任，还说那主任是他认识的人，这让赫少相当纳闷，猜不到是谁，张姨又不告诉他，好奇心起，这天他也就早早起身，刻意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胡子，在『客栈』里等候。为此，屋里还请了几个急需赚烟酒钱的老伯来打扫，张罗饭菜。
　　谁知一上午『空山不见人』，惹得正已有些不高兴，嘀咕到：【你们晓得医生迟到会发生什么事吗？史人！】
　　一直到午饭过后，门外的灰白道路上卷起一阵滚滚灰尘，半新不旧的日产车在大门外，喀咙喀咙，风尘仆仆地停了下来。几个老伯颇为慎重地，在大门处迎候。
　　赫少朝大门望去，静了片刻，一阵车门开关的声音之后，大门打开了，进来了一个土匪样儿的男人。
　　赫少瞇着眼睛，见他粗鲁不拘小节，一双夹脚脱鞋把自己衬托的更像个匪类，记忆里他并不认识这样一号男人，不过邋遢归邋遢，仍看得出有些眼熟倒是真的。
　　他清了清喉咙，趿上室外拖鞋迎了上去，惯常扑克牌的脸朝对方点了点头：【欢迎。】
　　土匪露出三十二颗牙，笑得春风满面：【害油，少爷，你也长得不输我家那个嘛，啧啧啧……现在的孩子都吃啥东西呢，个个俊俏漂亮地，诶，我说张婆子……】
　　清河对赫少哈啦了几句就没再理他，自禁朝屋里走去边对着张姨喊话。
　　赫少也不在乎，看着后边儿站着的秀气男人，心想这大概就是张姨所谓的『他也认识』的人了，心内一阵翻江倒海搜括记忆，还是没印象，干脆直接伸出手，【主任，你辛苦了。】
　　【喔，不，我是新来的医生，勋阳，这位是我的助理，贞观，赫先生以后还有劳你多照顾了。】
　　【你客气了。】扑克脸眉毛一挑，轻轻点头，一连认错两个人有点尴尬，正准备转身进屋。就在这时，从大门外进来了另一个人，身高腿长，满脸的阳光笑容，短短的五分长寸头，把一个青春男人的朝气显现的淋漓尽致……。
　　赫少一下认出了这个人，一时有些晕眩。他在世上活了三十二年，见过无数美艳佳丽，遇过多少潘安宋玉慕容冲，却无人能及记忆深处那『春闺梦里人』，他盯着眼前的男子，没了少时的病态柔弱，少了昔日的精致白晰，现在浑身呈现的是朝阳升起后的活力与热情……。
　　李云泽被他盯得有些胡涂，仰起嘴角，手一伸，迎了上去：【正已！】叫得一个亲切。
　　一阵清风拂过，十里杨柳，白云悠悠，像把菜刀……把他尘封的记忆批成两半，露出残忍撕心裂肺的疼痛，直教人想死……正已不能相信眼前的事实。
　　【云泽？】
　　他轻轻叫了一声，很想冲过去拥抱对方，想到十年不见，不但没有生疏，想到这漫长岁月，仍不减对他的冲动，想的念的，化为一股激动却动不了。
　　【我刚听张姨提过你，你好，我是李云泽，以后还得你多多照顾呢！】亲切不减，紧握的手传来他内心的热情。
　　原是本能地张开双臂准备迎接一个拥抱，见对方生疏的自我介绍，赫正已回过神，心绪一下坠入谷底，他忽然觉得心如刀割。
　　原来他根本不认识自己！
　　原先的惊讶、惊喜也一下跌入冷淡！
　　用力压下那股刺痛劲儿，赫少一手抚上胸口，留下一句，【欢迎，李主任。】转身进屋。

　　＊＊＊
　　进了木屋，张姨指着窗边的一把大木椅，很热情地邀着李云泽坐下。临时请来的老伯把茶端上桌。
　　【谢谢，老伯这太客气了我自个儿来就行。】云泽客气地说。
　　眉眼一弯，白晰晰的牙一露，那模样跟朵向日葵似的，看得大伙儿直喜欢。
　　正已坐在斜对面，朝云泽的方向瞥一眼，脸色变得更加不好看。张姨多少知道自家少爷的纠结，立刻出声话家常。
　　【一路上辛苦了吧，等会儿吃过饭你们好好休息休息。】
　　【谢谢张姨。】
　　【那个，黄昏之家有宿舍供应，我明天带你们去看看，若是不喜欢的话住这儿也行。】
　　云泽一听，这客栈清凉宽敞还有『美人』相伴，立马回道：【不了，张姨我就喜欢这儿，我看我就住在这里，行不。】
　　其实，从这见面开始恍神的，不只正已一个，云泽也被恍惚的魂不守舍：这样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藏在这深山野林里，多可惜，又觉得庆幸被他发现了，他原是被正已那外在吸引的转不开眼睛，但对方那几秒钟的『痴迷』凝视，更让他高兴，也就失了魂。
　　【行啊，当然行，只是乡下不比城里，你得忍忍了，喔，对了云泽，你父母放心吗让你这么下来？】
　　见正已剎那间的痴迷，云泽很有把握那是『喜欢』的意思，这让他满心痛快。一双眼睛也就离不开他，老盯着他看，无论谁问话，在回答前他都自然地往那张脸上扫瞄几分，再回答。
　　【放心的，是我父亲让我下来的。】
　　云泽有些脸红，这么一把年纪了，还让人不放心的扯上这样的话题。他顺势说出自己刚从大学毕业，前天才回到国内，几乎没在北边停留就跟叔叔直接下来了。
　　众人听着他诉说，赫正已面无表情，根本也不答腔。
　　云泽老盯着正已的脸看，看着看着，那似曾相识的感觉就更加强烈，他很想问问是否在哪儿见过他？思来想去都没个答案。
　　正已被他盯得有些恼怒，最后吐出一句：【李主任，你这是在我脸上发现了什么东西让你想吃呢，还是你压根儿就喜欢男人？】他说的语调清晰、荒唐，又极为冰冷，明显流露他并不欢迎这个人的到来。
　　说完，他随即站起身，如同一声『散会』当即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也不管现场还有长辈，清河。
　　云泽于讶异之余一阵脸红，一阵憋气，心想这么好看的人，怎么脾气这么傲？
　　张姨看了刚才两位少爷的相见，心里捏了把汗，她吆喝大伙儿到厨房吃饭，这才走向云泽，热情地说，【你别看你正已哥冷冰冰的，他很善良的，以后你就知道了。】
　　【妳放心张姨，我了解。】
　　张姨见他微笑，一点儿也不介意的样子，内心有些疑惑。【来，先吃饭吧，还是先上楼放行李？】

　　＊＊＊
　　房里，正已冷静沉思。想起往事，激动的直磨牙。
　　这人曾经跨坐在他腿上，哭着要他立誓将来一定要『娶』他。正已直到现在都忘不了腿上那踏实的重量、温热的感触，双手环抱他时的刻骨铭心。
　　你一走十年，音讯全无，而今疯狗似地乱出现，还住进我的窝里。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这一次，若没捏碎你那颗黑心，老子就干\死你！
　　身体往后一仰，重重地靠在椅背上，正已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走廊对门响起了声响，轻声细语，难掩欢愉，是张姨带着他进房，给他们分配房间，【这床挺复古的……是水池，那里头有鱼吗？这整夜开着窗我都愿意……，张姨，住这儿真没问题？】
　　不变的天真语气，像春日浪漫的雨丝掺杂了针头，扎的正已浑身生疼。
　　【要不勋阳你和贞观住那间。】【嗯，好，谢谢张姨。】【云泽你就住这间，行吧。】【当然行，对面是……】【你正已哥，这房都没啥隔音设备，你对墙喊一下他都听得见的。】【喔……】
　　云泽朝对门那木头墙瞥一眼，脸色跨了下来，他发现正已似乎不喜欢他。

　　＊＊＊
　　这来到枫田小镇的第一晚云泽很是疲倦，就这么早早洗梳之后，躺到了床上。这几天，他先是从大学的毕业典礼上与同学胡搅蛮缠地闹了个通霄，然后就跟着父母收拾行李赶飞机，千里迢迢地由美国飞到了北边，还不待停歇又被父母亲催促着到乡下来上工，他不是没有疑问，但父母亲的猴急让他住了嘴，被逼着马不停蹄地到了这儿，对于即便是体力过人经常运动的云泽而言，还是有些吃不消。
　　这一连串的赶来赶去，云泽心中没有起浮，没有什么高兴、兴奋什么的产生，就像他这一生一样，风平浪静，几乎没有波浪，一股最平常的心活到了现在。直到刚刚遇到了正已。他的心跳起伏很大，激起了从未有过的浪花。
　　他很快地发现，父母亲猴急猴急地催促，绝对不是单单要他下来工作而已，要他与正已相遇？不然是什么？这令他很是起疑。
　　看着小窗外的点点星光，树影摇晃，这夜，云泽沉沉稳稳地睡了一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