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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17章 狭路相逢终有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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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对顾琮只有友情?”
子皎心烦意乱地放下书,走到窗前,推开窗。
清风夹着细雨飘在脸上,一阵清凉,她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那双黑沉沉的眼眸直直地看着她,她一下子想起初见面那天。
她唱了一首歌,那双眼眸也是如此地打量着她,仿佛一汪深潭,初看平静无波,细看时却是深不可测、暗流涌动。
他轻轻问她,“真的对顾琮只有友情?”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他仿佛只是接着之前的话题,最后确认一下。
但是,为什么他的眼中有一簇小小的火光,那样的流光异彩,仿佛,这不仅是一个确认,一个结束,还会是一个开始。
不——子皎猛地睁开眼,四贝勒,皇子……
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她早已明白,皇子意味着什么,他们的身份有着云泥之别,那——决不可能。
况且,她自嘲地笑笑,以他的身份,应该早就妻妾成群了吧。
“姑娘,您怎么站在风口啊!”心竹一进屋就大惊小怪地走过来,“今儿个淋得透湿,这会子又站着吹风,仔细着凉了可怎么好!”
子皎无奈地看看她,为什么跟着她的丫头都这么啰嗦啊,那喜儿也是这般,想到喜儿,微觉怅然,不知道秀瑛和喜儿现在怎么样了……
天色微微暗了下来,心竹将窗关上,点起蜡烛,“姑娘爱惜些自个儿的身子吧,就当是可怜奴婢了,姑娘要是病了,奴婢少不了得受罚了。”
“姑娘。”心兰在门外轻声道,“二爷让您到书房去。”
子皎一怔,衍浔找她?居然还让她去书房?“知道了,我吃好饭就过去。”
“二爷说,让姑娘这就过去。”心兰的声音冷冷的。
子皎无奈,“好,我这就去。”
心竹忙道,“姑娘还是先换件衣裳吧,瞧您发髻都松了,奴婢帮您重新梳一梳吧!”
子皎无奈地换了衣裳,在镜前坐下,任心竹摆弄,模糊的铜镜中,只见心竹满脸喜色,不由得暗暗叹息。
衍浔找她有什么好开心的,肯定没好事。
心竹这丫头,一心以为子皎是衍浔内定的继室,或者至少也是侧室。
拆了发髻,长长的头发披下来,子皎坐着,头一次注意到自己的长发又浓又密,直垂至地,见心竹把梳妆台里的牛角细齿栉拿了出来,顿觉头大无比,心竹每天早上都用这把细齿栉为子皎细细地撸一遍头发,一梳就要梳很久,子皎可没兴趣再试,忙道,“用这个梳太费时辰了,就简单些编根辫子吧!”
心竹道,“那怎么成?衣饰发冠都是礼数啊,难得二爷这会儿召见姑娘,姑娘可不能失了礼数,奴婢只在发髻表面梳梳,理顺就行,不费时辰的。”
还是给子皎绾了个小二把头,脑后垂着燕子尾,插上珠钗,戴上相配的耳坠,心竹后退一步,略带惋惜地叹道,“可惜姑娘的体已首饰太少了,不过也好,以姑娘的容貌,原也不需太多装饰,这样倒显得素雅。”
心兰在外面催道,“请姑娘快些吧,二爷等着呢。”
“行了,”子皎推开心竹拿着细粉的手,“不化妆了,别让二爷等得久了。”
心竹不放心地看看,除了脸色还有些苍白,也算是明艳动人了。
子皎想了想,附在心竹耳边吩咐了几句,心竹一脸的不确定,疑惑地看着子皎,子皎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心竹犹疑地点点头。
子皎稍稍放下心来,出了门,跟着心兰往书房走去。
天色将暗未暗,灯笼尚未挂起,晦涩的光线下,什么都显得有些模糊。两人沿着回廊走着,细细的雨丝打在身上,只觉丝丝寒意渗入单薄的衣裳。
到书房门口,门外的小厮向内通传,只听门内传来衍浔贴身小厮桐福的声音,“爷,魏佳姑娘到了。”
随即门打开,桐福笑着迎出来,“魏佳姑娘快请,二爷等着呢。”
子皎笑着点点头,便走了进去。
书房里可能一天都没开过窗,淡淡墨香暖融融地扑面而来,子皎顿了顿,见衍浔正坐在桌前写着什么,便识趣地站在原地,半蹲下请安,“给二爷请安了。”
衍浔继续写着,看起来,不像是奏摺,也不知是什么。
这蹲安哪里可以一直蹲着的?为什么总是有人为难她呢!子皎暗暗可怜起自己来了,没身份,没地位,还老是不招人待见。
唉,膝盖周边的肌肉好酸啊……
唉,万恶的封建社会啊……
衍浔好整以暇地写啊写啊,不看她也不叫她起。
子皎终于怒了,什么人嘛,小心眼,她怒视衍浔,大声道,“子皎请二爷大安了!”
衍浔这才忽然惊觉似地抬头看看她,“哦,你来啦,起来吧。”
子皎站起来,只觉得膝盖关节无力,头一阵晕,微晃了晃,强自稳定,不管怎么样,她可不要在这二爷面前出丑。
衍浔一边写着,一边漫不经心道,“杵在那儿作什么?过来。”
子皎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衍浔抬头斜睨她,语带讥讽,“怎么?怕爷我吃了你不成?”
子皎昂了昂头,一个讥讽的笑容丢回去,“二爷忘了么?您对子皎下了禁足令,不让子皎靠近书桌的。”
衍浔放下笔,向子皎走过来,扯起一边嘴角笑道,“怎么这会子这么听爷的话了?不跟爷对着干了?”
子皎一脸的皮笑肉不笑,“二爷别尽消遣子皎了,子皎哪儿敢跟您对着干呀?”
衍浔哼一声,“你好大的胆子!”
子皎歪着脑袋,一脸疑问,“二爷这话从何讲起?”
衍浔斜睨她一眼,“爷不管你是怎么让王爷把你弄进府里来的,既然来了,你就得安分些!”
子皎冷笑,“请问二爷,子皎又哪里磕着您的眼了?请您明示。”
衍浔冷冷地看着她,“爷不跟你计较,你回去收拾收拾,一会儿你就走。”
“走?”子皎奇道,“去哪儿?”
身后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去我的郡王府。”
子皎大惊失色地转身,只见屏风后转出来的人,赫然便是那直郡王胤禔。
胤禔一脸得意的笑容,“魏佳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子皎冷冷地看着胤禔,“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郡王爷大驾。”
“还不向郡王爷行礼!” 衍浔叱道。
子皎轻蔑地看了衍浔一眼,“二爷急什么?郡王爷都没跟子皎计较了,还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衍浔脸色骤然铁青,“你——”
“衍浔毋须动怒,” 胤禔难得的没有发怒,还笑嘻嘻的,“待皎儿到了我郡王府,我自会调教得她乖乖的。”那志得意满的语调中,不免带了些残忍的意味。
“郡王爷说笑罢?”子皎自知不幸,语气放缓,话语中竟是半点不让,“子皎是太后金口,赐给显亲王爷的,子皎的去留,自当由王爷决定,您这样,不但对二爷不好,太后和王爷的面上也过不去啊。”
胤禔昂起头,十足傲慢地笑道,“我不过向王爷要一个奴才,这点薄面王爷总要给我的,至于太后那边,哼,你还真当自个儿是块宝了?太后哪里还会记得你这小小奴才,你去留也罢,死活也罢,谁知道,谁记得?哈哈,哈哈!”
子皎心念急转,忽然笑道,“子皎自然不是什么宝贝,却不知郡王爷为何几次三番地要带子皎去您府上呢?莫非……郡王爷就这么想要子皎——听您的话?” 烛光中,那带着几许挑逗的笑容如此媚惑动人,竟让胤禔和衍浔一时呆住了。
胤禔的目光顿时变得轻佻起来,“你若是乖乖地听爷的话,爷自会好好疼你。”一面已经欺近,伸手欲捏子皎的下巴。
子皎躲开他的手,强忍心中的不适,微微蹙眉,嗔笑着横了胤禔一眼,“子皎不要,郡王爷不过哄哄人家罢了!”
胤禔的笑容愈加轻浮起来,“那你随我回去,不就知道我是不是哄你了?”说着走上前一步,就去拉子皎的手。
子皎忙退后一步,躲过胤禔的手,见他脸色微变,忙笑道,“郡王爷急什么——”
“唔?”胤禔打断她的话,危险地眯起眼睛,“不,我不急,皎儿还有什么招数?还想怎么戏弄本郡王啊?真当本郡王是好糊弄的么?!”
子皎急得六神无主,心中狂跳,不禁向门外看去,唉,怎么还不来……
“你也不用收拾了,现在就跟我走。” 胤禔一把抓起子皎的手,便向门外走去。
“不!我不去!你放手!放——手——”子皎拼命挣扎,可哪里拼得过胤禔这武将的力气,只能一路抓着能抓到的东西,手指拼命抠住门框。
胤禔怒道,“不识好歹的东西!”用力一甩,子皎只觉得一阵剧痛,手已经松了,连指甲都断了好几片,随即重重摔倒在外面的湿地上,细密的雨丝打在脸上,眼前一片模糊。
子皎只觉心中绝望,忽然想起来,放声大叫,“王爷救我!救命啊——”
“贱婢!”胤禔怒不可遏,也不管她死活了,当头一脚踢过来,子皎下意识地用手挡了挡,正踢中手臂,又是一阵剧痛,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住手!”
胤禔还待再踢,闻声一楞,抬头时,只见丹臻急冲冲地跑过来,见子皎发髻散乱地倒在地上,左手手指血肉模糊,不由得急怒攻心,脚步微乱。
他蹲下身,将子皎扶在怀中。
子皎只觉得自己靠在了一个滚烫而微颤的怀抱,勉力睁开略微涣散的双眼,正对上丹臻焦急而明亮的双眸,一下子放下心来,轻声道,“王爷,你……你总算来了……”
丹臻抬头狠狠瞪了胤禔一眼,冷声道,“大阿哥,本王今日还有事,就不留客了,您请自便吧!”
胤禔有些下不来台,重重地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丹臻抱起子皎,站起来,却觉得一阵头晕。
衍浔忙抢上一步扶住他,“阿玛!”
丹臻冷冷地睨他一眼,“还不快去请大夫!”
衍浔脸上不知是雨是汗,低下头,“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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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皎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眼睛却睁得大大的。
这副身子是娇弱的,身无四两肉,力气也小得很,她身上多处擦伤,左手断了三片指甲,几乎是整片指甲翻掉了,被踢的那一脚不巧也踢在左前臂,骨头八成是断了,现在断骨处肿了起来,可能还有内出血,肿起的地方变成了深深的青紫色,心竹抽泣不已,看着这伤就几乎昏过去。
奇怪的是子皎居然没有晕过去。
大家想当然地认为她一定已经晕过去了,以致于衍浔请来的大夫刘太澄走到床前,猛然看到她睁大的双眼还吓了一跳。
看着自己的肿得高高的手臂,子皎不由得担心起来,这前臂是尺桡骨干,有两根骨头,不知是不是都断了,如果都断了,就是放在现代也是很麻烦的,这里的医疗水平……唉……
别误会,子皎并非学医的,在现代,她学的是英文专业,毕业后从事翻译工作,一家涉外医院经常让她翻译一些文献资料,就这样她才知道了许多一般人根本不会接触到的医学专业术语和基本知识。
刘太澄现年三十有一,是内城官办医馆的游方客座大夫,年纪虽轻,医术却高明,他神情凝重,动作轻柔,手脚飞快地先把子皎的手指处理了一下。
子皎忍痛留神看着,诧异地发现那刘太澄居然把她翻落的指甲盖在血淋淋的指头上,敷上厚厚的药膏,再用干净的“纱布”包好——那是一种织线经络较粗的细棉布,只是没有现代的纱布那么白,看起来也不像消过毒的样子。
唉,但愿她不会伤口感染……
刘太澄用一根手指粗的短捧轻轻叩击子皎的手臂前端,子皎顿时痛得出了一头汗,刘太澄则一脸肃穆,隔着衣袖固定断骨。
子皎咬牙,忍出一身冷汗,咬破了下唇,硬是没吭一声。见子皎痛苦的样子,心竹在边上泪流不止,将手伸到子皎面前,颤声道,“姑娘别伤着自个儿,您咬奴婢吧。”
子皎痛得说不话来,只是摇摇头,努力咬着自己的下唇。
刘太澄心中不由得也暗暗钦佩,没想到这王府里的娇柔小姐还有这么硬气的。
总算这地狱般的折磨过去了,断骨固定好,木板也夹好了。
子皎的嘴唇早已咬破,衣服也已经全部湿透,无力地靠在床边。
刘太澄抹去额前虚汗,到案边挥毫写下药方,交给心竹。
一直注视着子皎的丹臻终于别过脸,声音疲惫地吩咐道,“心竹,让子皎姑娘好好休息一会,这间屋子,除了本王和这位刘大夫,不许再让任何人进来。”
“是,王爷。”心竹低声应道。
刘太澄收拾好医箱,走到了外屋,见丹臻脸色灰白地跟着出来,便好言安慰道,“王爷请宽怀,这位姑娘的皮外伤是无碍的,只要按时敷用草民的九转生肌膏,想必不会留下疤痕,只是左手伤了手骨,需要好生调养才是。”
丹臻点点头,“有劳刘大夫了。”身子微微一晃。
刘太澄见状正色道,“王爷,草民看您的面色似乎也不大好,能否容草民切脉诊看?”
丹臻一怔,笑道,“不必了,本王是好几年的旧疾了,没事的。”
刘太澄诚恳地劝道,“草民看王爷面色,颇有肺气不宣之相,需知肺主宣发,气通于肺,肺阻则不能宣发肃降,脏腑经络皆由此阻塞,日久则内邪难宣,外邪袭表,敢问王爷近来可有痰湿内阻之症?”
丹臻虚弱地点点头,“刘大夫好眼力,近两年来,本王每到夜间,常有咳逆、胸满、喉中痰鸣之症,胡太医一直为本王调理,每月辅以金针疏导肺气,近来已好多了。”
刘太澄微微皱眉,“王爷可否容草民为王爷诊脉?”
丹臻无奈,“也罢,有劳刘大夫。”
两人在堂前坐下,刘太澄取出诊垫,神情肃然地搭上丹臻的手腕切脉,只觉得他的手滚烫,不由得一惊,忙在丹臻额上一探,果然体温高得吓人,惊道,“王爷!您在发热啊!”
丹臻摆摆手,“不碍的,许是今日受了寒,一会麻烦刘大夫开几贴药去去寒即可,还是先看旧疾吧。”
刘太澄只得点头,又取出医箱中的竹耳,一端贴在丹臻胸前另一端贴着自己的耳朵仔细听着,随即收起竹耳,“王爷的肺气确有好转之相,不过……”他犹疑道,“请王爷让草民看看您的舌头。”
丹臻依言伸出舌头,刘太澄细看了笞色,面色微变,“王爷,近来可有觉得疲劳、头痛或背痛?”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丹臻淡淡一笑,抬手拭去额上的虚汗,点头道,“前日起便经常头痛,连着背也有点痛,想是因为体虚疲劳吧?唉,老了,不中用了。”
刘太澄脸色苍白,颤声道,“王爷!恕草民直言,您这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