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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15章 小楼池畔荷声静 ...

  •   且说老王妃把子皎从宫中带回显亲王府,并且忧心忡忡地向丹臻转述了太后的话,如此一来,丹臻倒是觉得有些难办了,为奴为婢从何谈起?也罢,要想让太后同意给宗室贝勒指个八品笔帖士的女儿,最多也就是妾的身份了,所谓妾,根本就不算什么名份,和奴婢区别不大,丹臻也不愿意这样委屈了子皎。

      还是,先看看再说吧。

      于是,子皎在显亲王府的身份变得有些不清不楚,非奴非婢亦非妾,赖管事也觉得为难,不知能不能安排她做事,如果能,又让她做什么事情,如果不能,那例钱和日常用度又按什么标准?

      最后还是丹臻发话了,既然她是识文断字的,便让她去书房吧,还拨了两个丫鬟给她,日常用度比照侧福晋,赖管事暗自咋舌,暗自觉得又多了个难伺候的主。

      丹臻暗底里还想着让子皎和衍浔能由此多接触,将来,说不定还能走到一快儿。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两人压根不对盘。

      第一日,子皎打翻了砚台,泼了衍浔一身的墨,衍浔怒,子皎忙帮他擦,结果弄得一书房的墨,衍浔心烦意乱地拂袖而去。

      第二日,子皎再次打翻了砚台,衍浔躲得快,可是桌上的奏摺不幸浸墨而亡,衍浔又怒,罚子皎把奏摺誊写一遍,通篇一百多个字,子皎写了大半个时辰,弄得两手黑黑,浪费了七八张上好的宣纸,终于大成,得意洋洋地给衍浔看,他看了之后差点没晕过去,没胆把子皎的墨宝交上去,只好自己重写一遍,郁闷。

      第三日,子皎被勒令离书桌远远的,于是只好在书架上找书看,翻遍书架终于在底层找到能看得下去的书,看得津津有味,时而啧啧作声,时而摇头感叹,衍浔好奇,悄悄过去一看——《西厢记》?!再怒,指责子皎不守闺训,看此□□,不料子皎丝毫没有悔意,还说这也算□□?那《金瓶梅》算什么?衍浔抓狂,于是——子皎被赶出了书房。

      第四日,子皎悄悄在衍浔的砚台里滴了几滴香油,衍浔行文不顺,心浮气躁的一天。

      第五日,书房门口多了看守,客气而又坚决地把子皎隔离在门外,子皎在府中闲逛了一天,放走了衍浔养的画眉鸟。

      今日是第六日,丹臻终于亲自来带子皎去了听荷小楼。

      这是子皎来到显亲王府后第一次见到丹臻,对他,子皎说不清是感恩还是怨怼。

      或许还是应该感谢他,如果不是他,自己应该还在宫中待选,现在她也已经明白,这个温和的王爷是真心想要自己有个好归宿的,毕竟以她的身份,不可能给他带来什么利益,反而差点为她得罪了太后,这点,子皎从老王妃的只字片语和带着抱怨的眼神中感觉到了。

      但子皎不忿的是,他只是微微动念,轻轻挥手,就决定了她的命运,偏偏在这个时代这又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她只有感恩的份。

      最气人的是,他居然想把她和那令人讨厌的衍浔往一路凑,让她做他儿子的小老婆……

      凭什么呀,子皎再也懒得装出一副柔顺的样子,这已不是所谓的逆反心理那么简单了,她不要做那个衍浔的小老婆!只要丹臻还有这个念头,她的反抗就会一直继续下去。当然,分寸还是要把握的,命要保住,只要让衍浔对她没兴趣就是了。凭直觉,子皎感觉到衍浔比较喜欢安静听话的淑女,于是她反其道而行之,果然,没几天他就受不了了。

      仍是听荷小楼,两人间的气氛却远不如上回那么融洽。楼外微风轻拂枯荷,水面粼波涌动,叠放在桌上的宣纸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四周满是淡淡的墨香,眼前的女孩面无表情,眼带恚怨,丹臻不由得暗自苦笑。

      难道他做错了吗?

      他只是,不想看到这充满灵气的小丫头在深宫中憔悴枯萎,至少在这显亲王府,他还有把握护她周全的。

      “你这是在怪我?”不知怎么的他就问出了口。

      子皎抬抬眼,皮笑肉不笑地,“接下来王爷是否要说这全是为了子皎好?”

      丹臻心中一沉,“难道你愿意留在宫里?愿意……做皇上的女人?”

      子皎用鼻孔哼了一声。

      丹臻有些急了,“留在宫中不等于会容华富贵,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就算能得皇上宠幸,也不可能一步登天啊!”今上近年虽多幸汉女子,可是位份都很低,多是答应贵人之流,即使诞下皇嗣也不能抚养,其中辛酸更是不足为外人道,她难道甘愿走那条路?

      子皎没好气道,“谁要一步登天了?原来王爷是这样看我的么?再说就算留在宫里做皇上的小老婆,难道不比贝勒的小老婆要好一点点么?”见丹臻眉毛一动要说什么,又接下去堵住他的话头道,“话又说回来,为何子皎一定要给某人当小老婆?子皎宁愿一个人,终生不嫁。”

      “这也是好随便乱说的?” 丹臻脸一沉,看子皎嘟起了嘴又微觉不忍,柔声道,“相信我,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至少在我府上,没人会亏待你的。”

      “谁说的!”子皎反驳道,“你家贝勒爷可是连书房都不让我进了。”

      丹臻又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那也得看你在书房里做了些什么事,老实说,衍浔的忍耐程度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了。”幸好他事先叮嘱过衍浔,不然的话,子皎可能早就被拖下去打板子了吧。

      想到衍浔那气得发青的脸,子皎不由得噗地笑出声来。

      丹臻无奈道,“也罢,既然你们不投缘,我不强求就是。”

      “谢王爷恩典!”子皎忙来个板上钉钉。

      “唉……”丹臻长叹着摇头,“本王恐怕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啊!”

      子皎忍不住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拱手道,“不过混口饭吃罢了,子皎年纪不大,既是女子又是小人,恐怕是难养得紧,委屈王爷了。”

      “本王只得多担待了,”丹臻微笑,有这丫头在身边说说笑笑也不错,可惜衍浔这孩子无福消受,他故作正经道,“既来我府上,也不能成天闲着,我显亲王府的饭可没那么好混。”

      “哦,”子皎的笑容僵了僵,“子皎但凭王爷差遣,不过——”小心地看看丹臻板着的脸,“可别再说子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

      丹臻忍笑道,“记得头回见你,你可没那么小心翼翼啊?”

      知道他不会为难自己,子皎撇撇嘴,“没办法,那时你是主,我是客,哪有客向主陪小心的道理?现在不一样了,你是王爷,是主子,我只是个奴婢,形势比人强啊。”

      “你这丫头,说得好像我会怎么欺负你似的。”丹臻摇摇头,温和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深邃,“丫头,你不是奴婢,也永远别把我当成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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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夜深了,早些安置吧。”

      子皎放下手中的《平山冷燕》,揉揉微微发酸的眼睛,看向站在一边的心竹。

      心竹赔笑道,“明儿个王妃就回来了,您少不了得早些去请安的,还是早些安置吧。”

      子皎点点头,说来也怪,竖排的线装书看着很累,又都是半文不白的文字,她以前看《红楼梦》时也多有心浮气躁看不下去的时候,现在倒好,这些正宗的古典小说,她看得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可能是因为别无选择吧?也没有别的娱乐活动了,而且她一向爱看书,这里既然没有张爱玲亦舒,亦没有金庸古龙,就连《红楼梦》的作者都尚未出生,也只能看看其他不了解的古典名著了。

      丹臻听到她要看书,而且要好看的小说书,便让人捧了一叠书来,没想到此时已经有那么多的通俗小说,倒是有些出乎子皎的意料之外。

      在这个时代也搁了半年多了,子皎头一次发现自己的心境已经和刚来是大有不同,此处的生活节奏是悠哉悠哉不紧不慢的,在这样的环境下,自己也比在现代时要平心静气得多了。

      心竹一边铺床,一边忍不住埋怨道,“奴婢从没见过像姑娘这么爱看书的,不是奴婢多嘴,王爷对姑娘也太纵容了些,明日见王妃,可没那么好相与了,王妃最不爱这些汉人写的书了,姑娘在王妃面前,可千万克制一二。”

      子皎和心竹虽没相处几天,但却看出她是个热心的,对自己也是真的关心,不像另一个丫鬟心兰,对子皎总是冷冷淡淡的。

      说起王妃,子皎有些好奇,“心竹,王妃是个怎么样的人?”

      心竹想了想,“奴婢只知王妃原是蒙古来的格格,想来住不惯京里,常年住在盛京,所以咱府平日里都是古尔吉侧妃在操持着,三个庶福晋都是不管事儿的。”

      子皎愈加好奇了,“那王妃总住在盛京,和王爷岂不两地……那个两地分居?”

      “是啊,王爷身边儿也没个可心人,成日住在书房里头,唉……”心竹忽觉失言,忙掩饰着笑道,“主子们的事儿,奴婢哪会知道呀。”

      那侧妃古尔吉氏,子皎在刚进府时就见过了,年纪轻轻的,三十岁不到的样子,整个人被包裹在绫罗绸缎金珠翠玉之中,长长的脸和瘦小的身材有些不成比例,实在算不得漂亮,只有一双看起来很厉害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子皎,久久不叫子皎起身,让一边的赖管事觉得非常尴尬。

      直到子皎的双膝觉得有些酸软,古尔吉氏才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冷淡地让她起身,随意问了赖管事几句,得知只分派了心竹一个丫鬟,不咸不淡地说道,“这哪儿成呢,魏佳姑娘可是太后亲赐到咱们府上的,虽说还没什么名份,可王爷不是都作主说按侧福晋的例份了,就让心兰也跟着她吧。”

      心兰正是站在古尔吉氏身边的大丫鬟,她面无表情走出来,向子皎行礼。

      子皎只得笑吟吟地谢过。

      心竹是丹臻给她挑的,这心兰却明摆着是侧妃的眼线,等闲差不动她。

      明日就可以见到这府里的王妃,唉,不知是怎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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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子皎果然一早就被叫醒了,穿上层层叠叠的衣服,在心竹的服侍下洗漱完毕,便随着心竹心兰向南院走去。

      正是初春早寒,枝头才露点点嫩芽,透出暖暖的一点春意。

      按规矩,子皎先得到古尔吉氏屋里请安,然后再一起到门口迎王妃。

      走到古尔吉氏的屋前,门口的丫鬟忙打起帘子,子皎向里看去,只见三个庶福晋哈尔察氏、觉尔察氏和喀尔库氏都已经到了,坐在正中的古尔吉氏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坐在她下侧的一个年轻女子聊着什么,见门帘打起,古尔吉氏和那女子都向门口看来。

      古尔吉氏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冷淡样,坐在她下侧的年轻女子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姿色全被脂粉掩盖,脸涂得白白的,两颊的胭脂红得有些夸张,显得颧骨更高,弯弯的柳叶眉不自然地向上扬着,一看就全是画出来的,一双丹凤眼倒有几分风流姿态,只是那眼神如刀般锋利。

      子皎抬脚跨过高高的门槛,心竹忙在子皎耳边小声提醒道,“姑娘,那一位是二爷的侧室——赖布福晋。”

      子皎已经弄明白,这福晋就是满语中妻子的意思,不过到了现在已是命妇的专有称呼,其实从命妇们的等级上来说,贝勒的妻子只能称为夫人,而侧室就更加没有称呼了,只不过是府里头的尊称罢了,就和丹臻那三个庶福晋一样,并不是真正的福晋。

      子皎中规中矩地依次向她们请安。

      古尔吉氏这次倒是没有为难她,摆摆手就让她起来了。

      也没人给子皎看座,她只好在一边站着。

      不知为何,屋里竟然变得安静起来。

      “听说这次选秀,有好些个贤良淑德的闺秀,可不知太后会把哪家的闺女指给咱们二爷啊?” 庶福晋哈尔察氏尖细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了屋内的安静。

      来了,子皎微微弯起嘴角。

      自从她冲着衍浔贝勒的招牌被送到这显亲王府,又受到丹臻的特殊关注,她就知道,一定已经得罪了这些内眷,只是平日少有往来,她们也拿她无法,背后肯定少不了抵毁她一番,现在终于有机会可以当面损几句,自然不会错过。

      庶福晋喀尔库氏巴不得有人先开口,当下笑道,“妹妹听说,太后对二爷的继室期望颇高呢,这也是当然的,咱们显亲王府,岂是升斗小民凭着狐媚之姿就能混进来的。”

      古尔吉氏冷冷地横了喀尔库氏一眼,轻咳一声,喀尔库氏原本讥讽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讪讪地低下头去。

      子皎微觉诧异,没想到古尔吉氏居然会帮着她。

      那衍浔的侧室赖布氏却挑眉一笑,声音柔和,“庶福晋可别忘了,咱们这儿还有位客人呢,您说话可得注意着点儿。”

      喀尔库氏有些尴尬地笑着,“瞧我这嘴,习惯了——”又转向子皎,“姑娘别见怪,你老姊姊我可没什么旁的意思,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子皎微笑着点点头,赖布氏却掩嘴笑了起来,“庶福晋又搁这儿乱搅和辈份了,魏佳姑娘可是太后亲自指给咱们二爷的,就算没名份,总也是二爷的人了,您哪里就成了她的老姊姊了?”

      喀尔库氏一愣,会过意来,也配合地露出自责的表情,“是是是,还是慧薰说得对,我这个当姨娘的可真是老糊涂了。”

      慧薰放下手,眯眼看向子皎,“魏佳姑娘来咱们府这么多天,慧薰还是头一次见到魏佳姑娘呢,今儿一见,果然是个了不得的人才,怪不得咱们二爷也常惦念着呢。”

      衍浔会惦念她?怕是惦念着怎么报复她吧……子皎忍不住弯起嘴角,“福晋说笑了,子皎原就是个不知礼数的,常常得罪了人还不自知,只盼二爷和福晋不要见怪才好。”

      慧薰扯起一边嘴角,十足讥讽地笑道,“魏佳姑娘深得王爷欢心,自然比慧薰这样不知趣的女子要跳脱一些,同样的事要是慧薰做了,恐怕早就……哼哼,也只有魏佳姑娘才能如此,二爷欢喜都来不及,又怎会怪罪。”

      这小姑娘真是越说越离谱了,子皎仍带着笑容,眼神却愈发冷了下来。

      “好了慧薰!”古尔吉氏又发话了。

      慧薰只得不甘不愿地闭上嘴。

      用过午膳,子皎承受了种种或明或暗的言语和目光的讥讽,总算有小厮过来禀报,说是王妃的车驾已在城外了。

      众女眷在古尔吉氏的带领下往府门口走去,又是丫鬟又是老妈子的浩浩荡荡一大队人,子皎放慢脚步走在后面,心兰早不知跑哪儿去了,只有心竹还跟在她身边,赖管事带着十几个小厮走在最后。

      赖管事只来得及和子皎交换一个礼貌的眼神便被叫走了,大多数丫鬟和小厮并不认识子皎,但是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太后亲赐的秀女,身份未明,很得王爷眷顾,不过他们在看到心竹之后,就明白子皎就是那个神秘的秀女了,打量向她的眼光中不免多了许多揣测,子皎只好一概就当没看见。

      到了大门内的中庭,所有人都自觉地分两排站好,心竹引着子皎站到了慧薰的身后。

      慧薰看来是打定主意把子皎当空气了,高傲得一个眼神都欠奉,子皎倒也乐得自在。

      一行人恭敬地站在原地等候王妃的大驾,随着时间的流逝,古尔吉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原本交头接耳的丫鬟们也都渐渐止了声,偷偷观察着主子们的脸色。

      子皎早已经站得脚底发酸,只好轮番把身体的重心在左右脚之间更换。

      天色阴沉了起来,先头出府迎接的小厮终于小跑着回来,到古尔吉氏跟前打千道,“禀福晋,王妃那边儿传话过来,说是车坏了,今晚就在城外别院歇着了,请侧妃和福晋们也回房歇着,不必来迎了。”

      古尔吉氏黑着脸,摆摆手,“即是如此,那大家就散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跟在各个脸色不善的主子身后慢慢散去。

      迎接就这样虎头蛇尾的不了了之,真无聊,浪费时间和精力,子皎不齿地想道,这位王妃也真是会给人下马威。

      正要回房,赖管事却一头汗地跑到子皎跟前,“姑娘,王爷有请。”

      边上众人闻言都纷纷转头向子皎看来,子皎只好无视那些目光中的惊诧、猜疑和轻蔑,跟着走在前面引路的赖管事徐徐离去。

      看方向,竟是往会客的偏殿而去。

      赖管事通报后,子皎进了偏殿,丹臻正在和一个年青男子聊着什么,见她进来,两人停下话语向她看来。

      丹臻的眼波中带着些莫明的情绪,而另一个年青男子打量子皎的眼神中有几分疑惑、些许恍然,细看那眉目,削瘦略显苍白的面容、黑沉沉的眼眸竟有几分熟悉的感觉,只见他头戴黑色砧绒六合帽,身穿褚色绣团福织锦缎面长袍,腰间系着明黄色的腰带——

      黄带子?!皇子?子皎一惊,蓦然惊觉自己的打量又暴露出了“无礼”的真面目,忙蹲身行礼。

      丹臻抬手道,“起来吧。”

      子皎站起来,微微抬眼,却见那皇子还在打量着她。

      丹臻微笑道,“子皎,这位是四贝勒,你应该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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