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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人事两相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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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忽三年而过。我十五岁,每日生活并无很大不同。
年前南图五年战事终于告捷,双方签下条约,南图退居关山之外,五十年内不可跨越。
是以今年年节,比往年更加欢喜。
元宵京都天灯撒满穹庐,击节拍鼓,踏乐歌舞。
散了宫宴,我在宫室的院墙里听墙外的热闹喧天,喜庆欢筵。
我也疑惑不解,也不过长了一岁,不曾束发还扎着总角。却似又老了十岁。
今日宴里凫弋大约也是这般想的吧。看着我欲言又止,终于未曾如同往年噙着笑意往我走来。
我也不曾向他走去。
我与他有三年未曾见面。
这两年来连书信也愈发少。他在前线浴血拼杀,我于宫内玩弄风云诡谲。都忙得很。
母亲唤我,我应了,折身进殿。转身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朝墙外杏花树再瞟一眼。三年前我原本没了这个习惯,今年却不知为何,忍不住。大约是以为,既然他已回来,那便又该来接我出去看花灯了吧。
母亲端给我一碗四色团子,每个团子上抹了厚厚的桂花蜜。我埋头苦吃。母亲伸手摸了摸我头。我抽空还问了句:“父亲呢?”母亲柔柔回答:“你父亲在一揽芳华又开了一宴,专是同南图归来的男儿们畅饮的。”她又道:“原本你也该去的,只是你醉得不成形,便将你送了回来醒酒。”
我喔一声。将剩下两个团子吃完了。
母亲谴退了所有宫人,把我牵到梳妆台前,除下钗镮步摇,青丝垂落,一丝一缕梳顺。
我在铜镜里看见安然的母亲,和眉目愈发冷硬的自己。
那一夜我在母亲怀里终于听完了母亲的年少情事。
“他确然看到我写的字字句句,令我也预料不到的。”
“他对写这等小女儿辞章的人倾心了。”
我说:“难怪您与父亲如此恩爱,嗯。。琴瑟和谐呀。”
母亲摇了摇头,夜色里不太看得清她的神色,不过月光烛影下隐约看得清母亲微微笑了笑。
“他以为是姐姐写的。”
我一开始没太能反应过来母亲说的是哪个意思,我顺口道:“原来父亲之前还认错人了呀。”猛然觉出不对来,我深吸口气,“他竟不是父亲,是姨父么!”然后捂紧了嘴巴。
“我原是不知他是认错了人的。只知道他向父亲求亲,求的却是我的姐姐。”
“那,那,姨父是如何将你写的词句认作是姨母写的?”我忍不住道。这等话本里才可出现的情节因为实在十分具有戏剧性,使我一时倒忘了关心母亲知道心上人与姐姐成婚时是怎么样个心情。
“这……自然是你父亲的作为。”母亲顿了顿,最后说得十分淡然。
母亲这样平淡,使我一时不知该鼓掌父亲为爱不择手段还是惋惜母亲姻缘未成。
我突然想起这十多年来父亲母亲之间相处,一点一滴。竟也不曾怀疑过夫妻何以从未一同游过园,也不曾怀疑过小时每日里去找父亲玩耍母亲为何都让侍婢陪我,也不曾怀疑过母亲为何竟从未去过父亲的书房,更不曾怀疑过,父亲在母亲宫里,为何我总是在。
我一直以为皇室天家,父母相敬如宾,如是而已。何况父亲总是温柔相待,母亲温婉以对。
“原来母亲竟是不愿意嫁给父亲的么?”我脱口而出。说完又很有些后悔,只觉心里十分难过。
母亲一下一下摸我的背,察觉我隐有哽咽,叹声道:“这两年我见你周旋,手段愈发从容狠辣。我其实很难过,但也没法子。你是皇太女。”母亲撩开我覆在额上的发,轻轻吻了下,“你这样,我反而放心了些。”
我揪住锦被,却仍是忍不住,滚出泪珠来。
“这许多年了,我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你爹爹,待我很好。”母亲道,“他待姐姐也很好。何况几封书信,哪里就真能倾心了呢。”
“少年心性,因缘巧合。如是而已。”
我默然。却想起三年前那日殿中凫弋同我说的“我不会同爹爹一样,将意中人也认错。”
母亲和姨母,究竟谁才是姨父的意中人。
我和你将娶的信阳城主,究竟谁又是你的意中人。
父亲已近四更才醺醺归来,发现我睡了他的床,窝在母亲怀里。无奈笑了笑。转身去了侧殿。